莲池旁的凉亭里,桃思面对者一桌的美味佳肴却依旧一脸冷漠,“做什么要给我做这么多吃的?”
“你不是喜欢吃这些吗?快吃吧。”暮遮脸上是暖暖的笑意。
然而桃思却没有动,依旧板着脸坐着。
“桃儿,我这些时日要出趟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就呆在桃思宫,哪都别去,记得好好修炼,等我回来得看到你飞升……”
“苏暮遮,我去哪你管得着吗?”
“桃儿……”暮遮一时语塞,只诧异地望着眼前人。
“苏暮遮,我谢谢你这几年收留我,可是我,不需要你可怜!”
“桃儿……我并非是可怜你……”暮遮猜到桃思这般是因为西海海底自己对天后说的那些话,可是他从没看过这么冷漠的桃思,如今心里不由得泛起酸楚。
“那是什么?亏欠?呵!我不知道你上辈子到底欠了我什么,可是我告诉你,我桃思不稀罕你还!”
“桃儿,有些事你还不明白,我之后会跟你说。”
“苏暮遮,我能明白!我不小了,我不是十六岁的桃思了,我已经是个心智成熟的大人了,我要的不是你的可怜……”桃思平复了激动的情绪,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暮遮,我想要……你爱我……”
“……”没有吃惊,暮遮只是心痛地看着桃思,沉默良久,却没再说什么,只是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递到桃思手上,“这方帕子你小心收着,别弄丢了。”
桃思这才看清原来是一方丝帕,这方帕子虽然材质普通,但是看起来却不一般,纱帕从斜对角分成两半,一半是火热的赤红色,一半是冷冽的青蓝色,最重要的是,这帕子虽然一看就是女子的物件,但是暮遮一直带在身上,说是一个长相和脾性都极好的女神君送的,当初桃思因为这帕子心里酸过好一阵子呢……
“我不要。”桃思有些失望,她还在期待着暮遮的回答。
“留着吧,以后万一用得着。”
暮遮说完就起身离开了凉亭。
桃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眼泪不知不觉间就流了出来,是失望是委屈,也是嘲笑。她只觉是自己太无知,爱情是两情相悦,不是一厢情愿,自己怎么就傻到以为自己修了仙就能与他生生世世?一切都要看这个人愿不愿意是吗?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便都不能算相爱,最后,不爱就是不爱……
可也不知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很伤心,可是看到暮遮起身的那一刻,心里竟有一种割舍般的难过,尤其是暮遮清冷的背影,让她觉得心疼……
暮遮在桃思宫转了一圈,喂了喂当初桃思送他的那只鸡,梳理了一下它的羽毛,又把整个桃思宫上上下下打理了一番,不知不觉就已深夜。
他在桃思殿门口犹豫了一会,还是悄声踏了进去。桃思已经熟睡,眼角却还挂着泪痕,想来也是哭累才睡的,暮遮心疼地给她拭去那些痕迹,眼底却哀伤至极。
是恨也好,厌恶也好,总比念念不忘好,世间之情,唯有牵挂最折磨人,任你怎么看我,只要你过得好……
暮遮抬目望着万幻境中的桃花潭,记忆不禁又回到一千年前的那个下雨天。
那日暮遮本是来桃花潭畔赏桃花,却不料天公不做美,只得扫兴而归,走到白石桥上时,刚刚匆匆擦肩的绿衫女子却突然转身,“那位公子,请等一下……”
暮遮狐疑“姑娘有何贵干?”
“公子,这雨过会儿肯定要下大的,我再走三两步就到家了,这伞,你拿去吧。”
暮遮暗觉好笑,这种姑娘自己见得多了,自然是不受用的,“想必姑娘是极喜欢白娘娘与那许仙的故事吧,”说着拱了拱手,“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这伞姑娘还是撑回家吧,姑娘家的淋了雨就不好了。”说完便转身离去,只留下在雨中发呆的女子……
“公子,我叫银落,你叫什么?”暮遮走出几步远,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暮遮不欲纠缠,只当作没听见,连头也没回就走了。
只是后来那雨,着实下得太大了些……
良久,暮遮终于回了神,叹了口气,几番离愁,世事参透,爱恨总是苦短,不能尽欢才教人依依不舍,人生若只如初见,相知相守倒也容易些,桃思,生生世世不离不弃,一场朝朝暮暮的爱恋,于你我,终是梦境,兜兜转转,我到底负了你。
一点残釭欲尽时,乍凉秋气满屏帏。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
暮遮缓缓抬步出了桃思殿,直奔沙石洲而去。
这恨天宫里来了位神尊,整个妖界的气氛都有点压抑,只有渊古不以为意,翘着二郎腿坐在九首蛇椅上,戏谑地看着暮遮:“暮遮上神大驾光临,有什么事相求于我?”
“渊古,我要离开桃思宫一段时间,桃思劳烦你来照顾了。”
“哦?怎么,半途而废?暮遮上神又有了新欢?早知道你会如此,桃思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放手。”
暮遮皱着眉,有些事,连半途而废都好难……
“我走后不久可能桃思宫的结界就会……会松懈,到时候你一定用漫天之法加固结界,千万不要让元兆找到桃思。还有,你在筹备的事要抓紧了,元兆不可久居帝位……”
“你要去哪?”暮遮这样像交待后事一般,渊古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
“此事不便告知,照顾好桃思,我先告辞了。”
看着暮遮离去的身影,渊古有些想不透,“苏暮遮,你到底要做什么?”
天界乾坤殿上暮遮正跪拜在殿中央,而立于两旁的众位仙君神君都在等着暮遮给个解释。
坐在龙椅上的天帝终于发话:“暮遮,如此大张旗鼓,所为何事啊?”
“暮遮今日请各位天界重臣前来是为了做个见证,暮遮有罪,请天帝赐罚!”
“何罪之有?说来听听。”
“暮遮有背天纲,对一凡界女子动了私情……”
听闻此言乾坤殿上众神仙都像是炸了锅,个个惊叹不已,“暮遮神尊向来性情寡淡,天界众多貌美女神君都难入他眼,不想竟对凡人动了情?”
“你可是与凡人私通?”天帝似是不甘心地问。
“暮遮并非与其私通,只是未能守住为神者本心,对她动了情,此女子并不知暮遮的心意,只是暮遮一厢痴心,罪责全在暮遮一人!”
此时临木终于明白了暮遮的所作所为,恨不得立刻将他拉出乾坤殿,可迫于局势只能干着急。
“你!”天帝一时气极,那日在天南阁里,他亲眼看见苏暮遮的情思石已成桃粉色,动情已是不争的事实,本来上神与凡人私通的罪名他们是逃不掉了,可是情思石又确实只能说明是暮遮动了情思,如今他当着天界众多德高望重的神仙的面把银落撇得一干二净,依照天律他也不得擅自插手凡人之事,如今暮遮口口声声一厢情愿,他怎么有理由审问桃思?竟然白白失了对银落下手的好借口!
“押送锁仙塔,赐焚魂天谴,两日后执行!”
焚魂天谴!先燃了肉体,再烧了骨头,直到最后焚尽魂魄,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临木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被带走的暮遮,值吗?
锁仙塔内,临木买通了守卫的几个小神前来探望暮遮。“暮遮,你这是何苦?”
“没办法,临木,元兆他们已经知道了银落跟在我身边,也定是能看出桃思在修行,他们一定会以私通之名对她下手,我思来想去,只有先一步担下这一切才能保住银落。”
“可是那可是焚魂天谴啊!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临木着急地不得了,暮遮却笑了起来,“不大,我说过,为了她,四海八荒九州苍生我都可负,我这条命算什么,当年桃花潭畔,我不也拿她的命换了江山社稷……”
“那不一样!”
“可是我心甘情愿……临木,事已至此,你不要再劝我了,我自愿承受这一切,只是桃思,你以后多费些心吧,一是护她不要被元兆找到,他们背后使阴招的手段多得是,我只怕我走了他们也不会甘心……二是……让她忘了我……”暮遮说到最后,终于黯然失神。
“暮遮,你何不再等等?或许会有更周全的法子呢?”
“来不及了,这事多拖一日银落面临的危险就越大,我不能将她置于那种险境之中,”暮遮抬头,淡淡地看向临木,“我不愿沦为第二个秉日。”
两日之期快得仿佛弹指一瞬,天界众神仙早早守在了诛仙台上。诛仙台屹立在天界九重天上,顾名思义,这诛仙台是专门用来惩处神仙的地方,可变幻九九八十一种刑罚,而这焚魂天谴,便是最残酷的刑罚之一。众人等了不多时候暮遮就被押送过来了,众位围观的女神仙都扼腕叹息,有些爱慕暮遮的都十分心疼地看着他,虽然在暗无天日的锁仙塔中关押了两天,可暮遮依旧淡定从容,甚至……甚至眼中还带几分欣慰。
此时恨天宫大殿上,落九天跪拜在渊古脚下:“禀妖尊,今日乃天界行天谴之日,天界无暇查视下界,实属进攻魔界的良机,属下恳请妖尊举兵进攻魔界!”
“什么天谴?”
“属下听说,是那苏暮遮对凡人动情,要行焚魂天谴……”
“你说什么?那桃思呢?”
“属下也觉得奇怪,受刑的只有那苏暮遮一人……”
苏暮遮,你个蠢货!
桃思宫虽然也是灵力充沛之福地,可是毕竟不是天界,暮遮在锁妖塔中关押了两日,这桃思宫却已过了二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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