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最深处

相聚就在南城一中的附近，只隔着一条街。这个时候学校早已经放寒假，附近的专做学生生意的各种小店大部分都已经关了门，余下的都是些原本就住在这里的老店家。和往常一样，就那样随意摆着几张桌子，也不介意店里是否有生意，只有门口的几盏红灯笼摇曳生姿，撒了满地的胭脂红霜。
    新年的气息蔓延在南城各个角落，路上偶尔还有三五个小孩在一旁往炮仗，时不时得就有鞭炮声传来，显得喜气洋洋的。
    随辛一路过来都有点塞车，加之又逢着过年，大部分人的夜生活才刚开始，公交车上人多，车子便比往常开得慢。等她到相聚的时候，已经是过了约定时间后的十分钟了。
    她匆忙进了店门，奶茶店只有寥寥无几的客人，其中大部分还都是学生情侣。她环顾四周，都不见杨子悉的身影，正想拿手机打电话，眼睛余光里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随辛抬头望向靠窗的位置，杨子铭正坐在那边安静地望着她，见她侧头看过来，他便朝她点头微笑，那笑容柔和又温暖，像三月里的春风。随辛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她顿了顿，才抬脚走了过去。
    对面的人站了起来帮她拉开椅子，等她坐下来后，又示意服务员送杯热奶茶过来，待服务员走后，才轻声问她，“冷不冷？”
    奶茶店的空调的温度打得刚刚好，随辛并不觉得冷，她摇了摇头，看了他两眼，有些奇怪，“怎么是你？”
    “是我。”杨子铭看着她，笑着应道。今天下午小悉在客厅和她微信他是知道的，原本他也有意让妹妹帮忙，只是后来见小悉去了洗手间，他无意间看到两人的聊天记录，便再也忍不住，直接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法约了她出来，虽然过程有些不大磊落，但是至少目的达到了。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说来也挺让人尴尬的，继上次见面后她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之前有好几次他打电话给过来约她出去玩，也总是让她用各种理由推辞了。现在忽然见面，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我知道有些唐突，也没什么立场这样说，但也许我能帮到你呢。”杨子铭的语气很真诚，看着她眼睛的目光，柔和而坚定。
    随辛知道，他是什么都知道了，她也没有直接拒绝他的提议。因为这个事情，除了一众亲朋好友，他还是第一个知道的，如果她连他一个人都没法面对的话，那以后何以面对其他人的指点和眼光？她也想知道，依他一个不太了解他们这段感情的人，会有什么样的看法和感受？
    她抿了抿嘴，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下午一直都是你在回？”
    他忽然有些“不是，小悉走开了，我是刚好看到。”
    随辛点了点头，不再问下去。奶茶刚好上了上来，随辛双手捧着茶杯，嘴巴就着杯沿轻辍了一口。浓郁的姜味从嘴里蔓延开来，原来他给她点的姜糖奶茶，还不错的味道。
    她忽然想起纪沐时第一次给她煮红枣姜茶的情景来。
    她眯眼微微笑了起来，心情瞬间变得轻松，心想着觉得这件事还是和他说清楚的好，免得再横生枝节，她淡然地回视杨子铭的眼睛，低声问：“你想谈些什么呢？”
    “其实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记得他是你哥？”杨子铭皱着眉，似乎不知怎么把握说这些话的那个分寸，而且他对纪沐时只是有几面之缘，在宁市也隐隐听说过此人，但目前对这个情况显然还有些不甚了解。
    随辛很坦然，语气没有他想象中的被戳破的尴尬，反而非常平静，“事情就像你所了解的，就那么回事。”
    他自嘲一笑，“其实我早该知道的，不然你不可能一再的拒绝我，可是你们是兄妹啊！难道你没考虑过世俗的眼光吗？”
    一再拒绝他？也没有吧！本来她的心思就不在那儿。随辛摇了摇头，“我不在乎。”
    “你家里人不是也不同意的吗？今天你说被你大哥知道了，也许我可以……”
    “会解决好的，其实……”她抬头，打断了他的话，目光从杯子里移开看向他，“我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
    杨子铭看着随辛半晌，张了张嘴，最后才哑着声音道：“你不和别人试试又怎知道你对他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也许只是依赖呢？难道你不怕以后会后悔吗？”
    随辛摇了摇头，笑了笑，“不会，我自己选择的，就绝不后悔！而且，我相信他！”
    她相信他……
    杨子铭怔了怔，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待回过神来，才惊觉今晚的这场谈话早已结束。
    杨子铭眼神一暗，他从来没有哪刻的情绪像此时那么地低落。他忽然很羡慕纪沐时，可以成为那个让她全身心依赖信任的男人。
    ……
    九点半，随辛回了纪宅。
    随辛一进门，第一时间就赶紧脱下今晚想先适应一下的银色高跟鞋，刚才谈话时精神紧绷，接着坐公交车的时候又把唯一的座位让给大腹便便地孕妇，这会儿回到家，精神一放松下来，只感觉到小腿酸胀酸胀的，一抽一抽地疼。她随手把左手拎着的鞋子扔在鞋架上，包包里的手机适时响起了微信提示声。
    随辛就那么靠在玄关的柜子上，摸出包里的手机开了微信，很快跳出了杨子悉姗姗来迟的信息，“小辛，下午手机不小心给我哥看到了，结果…55555……我真不是故意的……”
    “嗯哼……”随辛发了个鄙视的表情过去，接着脱另外一只鞋。
    “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啊，大不了今年的红包我不跟你收了。”末了还附带了个可怜的小表情。
    “……怎么说？”
    “你是有家室的人啊，按道理你得给我这小朋友发红包的，是吧？！”
    随辛看着她发来的信息顿了三秒，“……绝交！”
    她发完，把手机放回包里，随手把鞋子扔到鞋架上，低头揉了揉脚趾，这才看到了摆在旁边那双埕亮的黑色牛皮皮鞋。
    夜色虽浅，但爷爷奶奶早已睡下，其他人也都不在，估计是都回房了。此时客厅静悄悄地已经没有了人，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橘红色柔和的光芒，显得静谧而温暖。随辛盯着那双鞋笑了笑，随后才欢快地往二楼跑去。
    临到楼梯旁，她又深吸了口气，放轻了脚步一步步往上走。她表面虽淡定平静，心里却欢欣雀跃，两种极端让她感觉颇为矛盾。
    四周安静如斯，随辛站在门前，心忽然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她犹豫着半晌，正决定敲门，门开了。
    纪沐时微侧着身子，左手握着门把，右手微抬扶在门边，此刻正微低着头看着她。白色衬衣的领口微开，右手上的袖口也挽到了小臂上，露出了一截肌理分明的白皙手臂。
    随辛愣了半秒，而后才抿嘴笑了笑，很羞涩的样子，好几天不见，忽然见到，情感上忽然有点没能适应过来。
    纪沐时把门拉开一些，示意她进来，见她还傻乎乎的站在门口，微抬左手，手指贴着她的发丝捧住她半边脸，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轻笑了一声，“几天没见，不认识了？”
    随辛微赧，侧了侧头，把脸从他的掌心里逃离出来，她仰头看了眼过道，见没有人，便轻巧地进了门，嘟囔着：“哪有？你刚回来吗？我以为会是明天呢！”
    “嗯，刚到没多久。”原本计划是明天，但想到了已经一周没有见了，他便自动自发地加了班，还史无前例地给大家提前放了假。
    “哦，那大哥知道吗？他还没回来吧？”随辛两眼亮晶晶的，颇有种终于逮到机会做了回坏事的刺激感。
    “嗯，他还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