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梁红玉

49 帘外春寒赐锦袍


昨夜风开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轮高。平阳歌舞新承宠,帘外春寒赐锦袍。
    —— 唐  王翰   《春宫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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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世忠抱着梁红玉匆忙赶回韩府的时候,正巧碰见老太医李寒英从韩府外出。韩世忠想也没想,一把抓住李寒英:“先生,内人重伤,求您帮忙看看。”
    李寒英只好又返回府上。韩世忠将梁红玉平放床上,红玉朦朦胧胧中,只觉得有人掀开了自己的衣袖。
    李寒英仔细检查之后,叹了口气。
    “怎么?能治吗?”韩世忠问道。
    李寒英捋了捋长胡子,点头道:“将军莫慌,能治倒是能治,只是——夫人得遭罪了。”
    说完,又补充解释道:“这箭射的太深,要想治好,必须用刀刮开伤口,用盐水清洗之后,抚平伤口表面,才能够迅速愈合。万幸的是,这些箭弩都是皇宫里准备射猎比玩时用的,没有毒。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韩世忠长舒一口气:“既然可以治,那就好、那就好。”
    李寒英看了一眼韩世忠,摇头道:“将军可曾听说过关云长刮骨疗伤,一会儿夫人经历的疼痛跟关公有的一比。而且,还得用盐水清洗伤口,通俗的讲,就是用盐腌人肉啊……”
    韩世忠颓然坐下,不禁汗如雨下。
    阿绫点燃了几盏蜡烛,李寒英掏出尖刀,放在火焰上面烧烤若干时间。而此时的梁红玉,依旧徜徉在睡梦中,对外界毫不知情。直到——李寒英的尖刀刺入梁红玉伤口里,搅动了几许。
    刺骨的疼痛使得梁红玉从昏迷中惊醒,张开嘴就要尖叫,一双脚从床尾弹了起来,另一只手向一旁挥去……
    李寒英眼看着梁红玉的拳头从自己眼睛边上挥过,差一点,这一双招子就没了。可怜这老御医,托身皇家四十余载,何曾见过像这样烈性子的病人,再这样继续下去,梁红玉的手臂还没治好,自己倒先被这夫人打死了。想到这里,李寒英抬头求饶似的看了一眼韩世忠。
    韩世忠顿时明白过来,纵身跃到床上,按住梁红玉的四肢,一只手捂住红玉的嘴巴。
    李寒英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这才开始专心地清理伤口。刺骨的疼痛再度传来,梁红玉挣扎不得,身上好像有一座大山压住,无法动弹。意识模糊中,她张开大口,猛地一咬,嘴里好像咬住了什么,这才感觉疼痛感稍好……
    等到李寒英完全清理好梁红玉的伤口时,韩世忠这才把手指从梁红玉的嘴里取出,已经是血淋淋的了。洗去血迹,上面的牙齿印清晰可见。
    李寒英裂开嘴,不可思议地说道:“将军,要不我也给您包扎一下手指吧。”
    直到中午时分,梁红玉这才清醒过来。右臂已经包扎完毕,只是隐隐还有些疼痛。抬头,看见韩世忠正看着自己沉思。
    梁红玉狐疑地看了过去,发现韩世忠的左手拇指竟被包扎了起来。再联想自己刚刚在半睡不醒的状态下,好像是张口咬到了什么东西。一时两股战战,想着不如继续睡去……
    已经伤成了这样,还有心思继续装睡!韩世忠看在眼里,哭笑不得。半晌,只得咳嗽几声,告知梁红玉自己已经识破她的小心思。
    梁红玉只好又把头从被窝里伸了出来,一时间,两人相视无言。
    “韩夫人,官家有赏!”宫人高英达突然带着一群人来到韩府。梁红玉的臂伤未好,只好由韩世忠跪拜于地下,代为领赏。
    “闹装两套,银鞍马两匹,金银器物一箱,钦此!”
    高英达走后,梁红玉看着地上的这些赏赐,一时有点不敢相信。就凭宋徽宗对金人俯首称臣那殷勤劲儿,如今自己打了金国公主,破了她的相,不施以惩罚也就算了,为何还派人前来送赏赐?
    “看来此事已了,官家是把这事当做使者之间的一场比试而已。这赏赐就是按往年旧制赏赐给胜利者的。”韩世忠解释道。罢了,就补充了一句:“最近两天你最好不要去街上。”
    梁红玉看了一眼自己伤残的右臂,叹息道:“就算想去也去不成啊。”
    “按旧制,比试取胜者,京中市井少年争相拦路献上颂诗。”
    梁红玉想了一下那场景,摇头道:“还是算了,诗又不能吃,还不如献银子呢。”
    韩世忠看了一眼梁红玉,刚想回呛说她庸俗。门口却传来了一声召唤:“恭喜将军!”
    门外,站着的竟是周如筠的贴身侍女巧之。这姑娘人如其名,一张巧嘴颇能说道。今天,她早早地过来向韩世忠报喜,就是想得到主人一星半点的赏赐。看见韩世忠抬头看来,那侍女抬头,笑着说道:“恭喜将军,夫人有喜了。”
    梁红玉刚刚包扎好的伤口突然剧烈地疼痛了一下。
    韩世忠心头一凛:“怎么会这样?”转头,看向梁红玉,红玉早已收起目光,闭起眼睛,不再看他。
    那侍女巧之站在门口,看见韩世忠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一时拿不定注意。
    阿绫站在一旁,目睹了整个过程,啐了一口巧之,气呼呼地说道:“啊呸,你们家那位,现在顶多叫声姨娘,竟敢舔着脸自称夫人?”
    愣了半晌,韩世忠终是道:“走,我去看看……”
    床上,梁红玉毫无睡意。眼睛直直地瞪着房顶……其实,这个结局,自己不是早已经想到了?自从那日,亲手让人把老夫人送的暖情酒和欢宜香送给周如筠,不就是已经准备接受了这个结局吗?只是,为什么竟会这样难过?
    片刻之后,红玉叹了口气,对阿绫说道:“把官家刚刚赐来的那箱珠宝送给西屋吧,就算是——感谢她为韩家添丁进口。”
    “小姐!”阿绫嘟起嘴巴,不愿前去。刚刚给红玉姐治伤的时候,她明明可以感受到将军有多在乎小姐,可是这样的两个人,为什么非要时好时坏呢?
    西屋里,周如筠躺在美人椅上,坐立不安。直到韩世忠走进屋内,她急忙屏退下人。
    空荡荡的屋子里,一时颇为寂静。只有安神散依旧灼灼燃烧着,烟雾缭绕,恍若仙境。
    周如筠扑通一声,跪在韩世忠的面前,诚切地说道:“将军,贱妾不是故意的,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了身孕,求将军放过我肚里的孩子。”
    韩世忠目光如炬,盯着周如筠看了半晌。脑袋里迅速飞转:红玉现在一定很伤心,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
    室内,一时无言。
    周如筠见韩世忠没作声,继续跪着说道:“将军,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您的亲骨肉啊,您难道忍心……”
    韩世忠叹了口气,摇头道:“算了,起来吧,你既然都说了,这孩子你想要就要着吧。”说完,快步走出西屋。
    没想到,事情最后竟然变成了这样。
    周如筠见到韩世忠一步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西屋,那原本楚楚可怜的目光突然间变得非常骇人,有如毒蛇一般。
    茶馆中。“可以清心也”几个大字迎风飘转。
    茶馆的一旁,坐着两位关西大汉,细看来,那两人正是韩世忠和张然。
    韩世忠猛地喝了一口苦茶。其实,他本是想去喝酒大醉一场的,但是,由于公务繁忙,最终,喝酒变成了喝茶。
    张然看着自己的主人一脸愁苦,只好在对面战战兢兢兀自捧着茶盏儿慢慢细抿着。
    “张然,你说我这样是不是特别窝囊?”一杯热茶下肚,韩世忠终是开口说话了。
    张然急忙摇头:“不是,将军您这是为时事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啊。只不过,确实有些委屈了夫人。”
    韩世忠笑道:“是啊,红玉她……”说到这儿突然住口不说了。
    “要不,将军您把这中间的原委告知夫人,就说这周姑娘是张俊大人送给您的,您必须得宠着?”虽然若干天之前韩世忠已经警告过了,张然还是觉得必须一吐为快。
    韩世忠摇头,把手里的苦茶再度一饮而尽。有些人,愈是在乎,愈是害怕失去。说了之后,红玉还会接受这样一个自己吗?
    韩府。东院。
    正巧闲来无事,梁红玉拿起书卷《离骚》给彦直读了起来,顺带给彦直讲一下有关屈原的事迹,末了,红玉加了一句:“彦直,我不奢求你成为彦直这样的直臣,但是日后你若为官,千万不要陷害忠良,最好能帮他们一把。”
    韩彦直歪着小脑袋,思索了片刻,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哪些人是忠良呢?”
    “岳飞。”梁红玉启唇答道。她不知道,这天下午的一小段对话,深深影响了韩彦直以后的人生。许多年以后,正是韩彦直帮助了岳飞的后人。
    半晌之后,韩彦直抿着嘴,再度怯怯地问道:“周姨娘怀了小宝宝,爹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梁红玉抬头,看见韩彦直眼中的惶恐,心里一动,用手轻轻摸了摸韩彦直的脑袋,说道:“不会的,你永远都是长子。而且,还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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