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未长成

58 【私语时】


    在溪边生起了火,干柴烧得哔啵作响,深山里本就冷,这抹暖意让容萤舒服了不少。她坐在火边烤着手,几个人围聚成一团,看上去有些热闹。
    “想不到,他们把你救下来了。”她搓了搓掌心,朝一旁的岑景笑道。
    “嗯。”
    “真好。”容萤很是庆幸,“你要是死了,我肯定会内疚一辈子的。”
    岑景:“……”
    他或许是想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岔开了话题,去问裴天儒:“周叔叔没来么?你们上哪儿去找的那么多马贼?”
    岳泽摇头:“我们在浮屠岗等了两天,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了,天儒就说先不等了,到这边探探情况。”
    裴天儒接了他的话:“这附近本就乱,山头又多,落草为寇的数不胜数。近年边境打仗,几乎民不聊生,公主的陪嫁可不是个小数目,我不过随口一提,他们却个个都想捞一笔。”他取出干粮啃了一口,“这个时候要联手就太简单了,反正我们只要人。”
    容萤笑了笑:“我可是心疼我那些嫁妆,白白便宜了一群草莽。”
    岳泽冷哼:“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还惦记那些有的没的。”说完,又忍不住问,“你们俩方才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陆阳因为身体不适,一直在火边躺着,闻言抬起一只眼皮。
    容萤看了他一下,并未回避:“我们在成亲啊。”
    岳泽刚拧开水囊往嘴里灌,闻言一个心悸……
    “噗——”
    “……”
    裴天儒抹了一把脸,默默地掏出手巾来。
    “咳咳咳,我不是有意的……”他呛了几口,勉强保持镇定,转头看向容萤,“等等等等,你、你说,你说你和陆阳……成亲了?”
    容萤难得带了几分赧然地低下头,手扯了扯发丝,火光映得脸颊微红。
    “嗯。”
    “刚才?在这里?”岳泽难以置信,“没有花轿,没有红烛,连交杯酒都没得喝,你就这样嫁给他了?!这不是儿戏么!”
    “在乎那些虚礼有什么意思。”容萤不以为意,“我嫁的是人,又不是礼数。只要我知道已经嫁他了,这就足够了。”
    裴天儒轻轻颔首:“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岳泽瞪他:“你还有心情吟诗。”
    他微微一笑:“好事啊,为什么没有呢。”
    见他笑得轻松,容萤却有些许内疚,不自在地别开脸,折了一节柴禾丢到火中。岑景平静地看着她,出声祝福:“恭喜了。”
    “多谢。”
    不知何时,陆阳已经坐了起来,伸手牵过她的,沉声道:“酒宴,花轿都可以再补上,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的。”最要紧的事,能在一起。
    容萤微微一笑:“行啊。”
    裴天儒神色温和地看着他们俩,唇边也不知是笑还是涩然。
    “不过言归正传。按照这个时间推算的话,鹰眼差不多已经赶到丰河城了,这会儿只怕城里正有一番恶战。”
    容萤甩着手里的一根青枝,托腮思索:“也不知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能不能把四叔给扳倒。”
    “只要丰河城能拿下,定王爷就占了上风。”他说着略有些遗憾,“其实,容萤去和亲也没什么不好,若能靠美人计把大单于杀了,挑起两边的战事,端王爷届时就是腹背受敌,快得很。”
    “也是……”
    她刚想点头,岳泽颦起眉:“不行!”
    岑景咬牙:“胡闹!”
    陆阳:“成何体统!”
    “……”
    裴天儒盯着面前的三个男人,怔了好久才似笑非笑地轻咳一声:“我不过说笑,你们别激动,别激动……”
    腊月中,南军久攻不下的丰河城终于破了。数万大军长驱直入,城里城外尽数攻陷,势不可挡。
    守城的将领姓郭,还不等刀架在脖子上,就领着一干人来束手就擒。周朗也很大气,下令不必伤其性命,只卸了兵甲放回老家。
    这次的交战算是内讧引起的,鹰眼把城内大部分的人都调走了,可谓是兵不血刃,来得格外轻松。
    容萤是在小年前一日赶到城下的,那时城中的硝烟早已平息,除了守备森严以外,街上依旧弥漫着过年的气息,百姓们照常做买卖,人语声嘈杂喧嚷,热闹非凡。
    周朗似是才从军营过来,一身戎装未换,看到容萤又是高兴又是自责。
    “都怪我没能及时抽身,幸好你没事,否则真不知叫我拿什么脸去见王爷。”他口中所指的自然不会是定王。
    她摇头说没事,“周叔叔也是迫不得已,不过多亏有天儒他们,现在大家平安无事,别的就不要多想了。”
    周朗回头看到这一群伤残病弱,不禁笑出声,“是啊……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们,王爷说了,论功行赏,今后绝不会亏待大家。
    我一早在城中安排好了住处,先将就一阵,等拿下京城,咱们再去换大宅子。”
    裴天儒和岳泽都是认识的,岑景虽是第一次见,但也早有耳闻,倒是陆阳……
    周朗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和从前比,陆阳明显憔悴了许多,大概也是为了容萤的事。
    犹记得当时他大江南北的找容萤,后者又死活不肯相见,眼下竟能随行,着实令他意外。
    周朗斟酌再三,不知怎样问比较妥当:“这陆……”
    才起了个头,容萤立马蹦到他身边,把陆阳的胳膊抱在怀里,得意道:“我相公。”
    周朗:“……”
    陆阳:“……”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一双眼睁得老大,这才出去多久,怎么就给带了个相公回来?还是陆阳?忙询问似的丢了几个眼神给旁边的一行人。
    裴天儒正专注地欣赏风景,岳泽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岑景……岑景不认识他,一脸莫名其妙。
    “那,那感情……好?”他最后用了个疑问句。
    “当然好了!”容萤笑得阳光灿烂,“对了,五叔给我安排的宅子在哪儿?我饿死了,得吃顿好的。”
    “就在前面拐角,那有俩石狮子的地方。”
    “我去瞧瞧。”
    “去吧去吧。”
    周朗望着她欢喜的背影松了口气,面朝众人,目光非常慈祥,“小郡主那是说笑的吧。”
    裴天儒依旧在看风景,岳泽已经转过身去了,岑景面无表情。
    陆阳最后淡笑地冲他颔首:“是真的。”
    “事出突然,没来得及告知你,着实抱歉。”
    周朗还僵在原处,陆阳在他肩头上拍了两下,跟着容萤一同走了。
    裴天儒与岳泽紧随其后,一个挨着一个在他肩头拍了拍,继而各回各家。
    “还当真啊?”周朗回过味来,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失落,他从小把容萤当自己亲闺女看待,乍然有种白菜被猪拱了的心疼感。
    难以言喻。
    宅子虽不如公主府那么大,但是五脏俱全,下人也安排得井井有条。他们在外头奔波了好几天,总算能吃顿热乎的饭菜,管事的很会瞧人眼色,张口闭口就是老爷夫人,叫得她不住发笑。
    反正天下是谁的还说不准,郡主公主一类的礼节与称呼暂时先搁在一边儿,不过头衔而已,早晚都会封的。
    夜里洗了澡,因为疲惫,容萤很早就爬上床,陆阳还在灯下看书,她拥了被子探出个脑袋。
    “瞧什么呢?还不睡。”
    “随手翻的而已。”说话间他合上了书,尽管动作很快,容萤还是勉强看出那是本兵书。
    好好的怎么读起这个来?
    陆阳脱去外袍,熄了灯,在她身边躺下,顺手将人抱入怀中。
    他身上有少许寒气,好在她很暖和,窝在他胸口,像只小猫。
    已经多久没这么安安稳稳的抱过她了?
    寂静的黑夜中,两人都没有说话,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不疾不徐,不快不缓。
    陆阳身上还是旧时那股熟悉的味道,沉稳得令她安心。
    容萤正听着他的心跳,胸腔里沉沉的发出响声:“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无比的怅然,那模样仿佛真的很迷茫。想起把他丢下的这三年,容萤禁不住心酸。
    “我不是在这儿么,哪里做梦了。”
    细腻的手握住他掌心,引导着他抚上那张脸,小巧玲珑,又有着狐狸般的灵动。
    “瞧瞧,我是假的么?”
    话音才落,下一瞬,嘴唇被他堵住,一开始是温柔的吮吸,到后来慢慢开始加重了力道。
    灼热的呼吸拂着眼睫,身上身下都撩起了异样的温度,喘息已变得有些凌乱,她衣襟渐渐松开,陆阳的手顺着圆润的肩头滑到衣内,宽大而粗糙的掌心摩挲过胸部,小腹,最终停在大腿根处。
    容萤揽着他结实的腰身,碰到了上过药的布条,低声问:“不要紧吧?”
    他的唇移上来,落在她耳垂边,“你问的是什么?”
    说话的时候手不大老实,容萤低吟一声,咬着牙道:“自然是你的伤啊!”
    “嗯……要不要紧,你很快就知道了。”他笑了笑,“我说过,等我伤好……”
    之后容萤便明白这句等他伤好的确不是随便说说的话……
    到底是久经沙场的人,哪怕对象只有她一个,也算是身经百战,几仗下来容萤彻底溃不成军,一路快散架了似的在他耳边哭着求到最后。
    风疾雨骤结束,下半夜便静得出奇。
    屋内还留有缱绻暧昧的气息,四肢百骸都是淡淡的疲惫,他的发丝混着汗水粘在她胸前,精壮的肌肉随着呼吸摩擦着身体。
    月凉如水,容萤从他颈项间抬起头,陆阳已经睡着了,睡得很沉,鬓边的白发犹在,额头上有浅浅的纹路。
    他的确已经不再年轻,甚至看上去比同龄人还要稍稍显老一点。
    都是岁月催人老,容萤心里感慨,伸出手紧紧搂住他。
    陆阳对于兵书的痴迷已经达到了让她吃惊的程度,起初还不过是偶尔翻一两页,渐渐地就废寝忘食起来。
    “你怎么忽然想着要研究这个?”
    他说荒废太久了,必须得捡起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以后总能用到。”
    “你还想去从军啊,我不准的。”容萤不由分说把书抽走,“好不容易才安顿下来,我绝对不许你去打仗!朝廷里那么多空闲的官职,你我都是有功之臣,还怕皇叔出尔反尔不成?”
    “我只是看看……”
    “那不行,看看也不行,往后这东西在家里都归为□□,你要是敢翻就家规伺候。”
    ……家规是什么?
    不等他好奇,容萤呼啦啦将书一扔。
    “走走走,咱们出去玩。”她半撒娇半强硬地拉他出门,“今天天气这么好,就适合去摸鱼呀,走啦走啦。”
    拖拖拽拽到院子里,管事迎面而来,恭敬地唤了声夫人。
    容萤停下脚,“什么事?”
    “是这样的,外头有位壮士找您……”
    话还没说完,岳泽大步流星垮了进来:“容萤,容萤——你快看谁来了!”
    长街上人来人往,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背着大包小包,歪歪倒倒地往这边走,嘴上还不住叨念:“这傻小子,吃了那么多年饭全长在喉咙里了不成?也不知道帮衬帮衬。”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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