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世此生

第19章


  他与她,什么都不是。
  赵怡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不过是他人生路上多出来的一个意外。
  所以她无视,这场风花雪月,无关自己。
  欲无祸于昭昭,勿得罪于冥冥。
  多心招祸,少事为福。
  若崖现在甚是后悔当日替李亨挡刀,居然给自己带来那么多麻烦!现在想来李亨若中那一刀,也未必会死啊!
  眼眸瞟了下眼前的李辅国,她又看向一旁阴晴不定的李琦,再次确认道,“太子想见我?”幸亏之前桓硕在门前禀告李辅国造访,她才慌忙带起藏在衣袖中的面纱,不然便被李辅国遇个正着。
  闻言李辅国点头,若崖恨不得掐上他的脖子,问他李亨到底搞什么鬼?!唐玄宗不是才将他姨母窦氏的孙女张氏许配给他,为何在这时候找上她?!这分明是陷她于不义。
  倒是一直未有动静的李琦先开了口,“你去吧。”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若崖从背后感到一阵寒意,不管怎样,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也只能由自己走完,她淡道,“走吧。”
  长安城熙熙楼,向来热闹非凡的客栈此时麻雀无声,路人只以为是哪位达官贵人揽了此地,殊不知是堂堂太子爷为了约见一位女子而驱赶走所有人。
  随着李辅国来到楼上,映入眼帘的是两个人影,一位是坐在席间的李亨,另一位是...
  若崖眯了眯眼,显然也看见对方脸上的错愕之色,那人正是前段时间替赵怡作画的韩主簿!短短时间内,他居然成了太子身边的人,她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脑中飘过零散的信息。
  莫非他是画五牛图的韩滉?!
  “奚娘子请入座。”李亨的略显疲倦的声音拉回若崖的思绪。
  她微微揖身,李亨让她同坐,摆明了她是与他一个道上的,“太子金贵,若崖站着便是了。”现在想起方才是欠缺考虑,在随李辅国出发前,她就该替自己化个妆,以备不时之需。
  然后悔已枉然,唯有以不变应万变。
  李亨似乎早已料到她的拒绝,看了眼身后的人,“这位是吾属下通事舍人,韩滉。”他将他们两人之前的互动落入眼,这句话只是他的试探。
  若崖眉眼带着淡笑,与韩滉各自行了个礼节,亦不打算相瞒,“若崖与韩舍人曾有一面之缘,今日再见,也是缘分。”
  “如此,甚好。”随即他屏退韩滉,直面她,“吾即将迎娶张氏为妃,同时吾欲纳位良娣。”
  “若崖恭喜太子喜得良人。”
  “那你可知吾欲纳的良娣是谁?”
  若崖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既然今日找她来,定是与她有关,恐怕良娣便是她自己了。想不到李亨居然欲强娶,先前还曾言自己并非强取豪夺之人,这么快又反悔想要将她纳入东宫。
  她未回,只问,“太子,您觉得江山与美人,孰轻孰重?”
  他没有半点犹豫,答,“兼可得。”
  若崖知道,今日她与李亨,必须两清。
  所以她赌上一赌,用那百分之七十的胜算。
  “既然太子如此回答,若崖从命便是。”
  她,揭下面纱。
  那一刻,连呼吸也变了。
  她清澈如水的眼,望进他惊艳而复杂的黑色眸中。
  须臾,李亨向来刚毅沉着的脸崩然而塌,“你!”
  若崖早已料到他的反应,淡笑,“正如太子所见,若崖与贵妃娘娘容貌相似,这便是原因。”
  东宫太子的女人和贵妃娘娘长的一样,这后果恐怕谁也预料不到。
  唐玄宗是否会和当初一样,再次抢了自己的儿媳妇?
  或是唐玄宗将贵妃与她二人一同处死?
  亦或是太子为了取悦唐玄宗特意将其中一人献给了唐玄宗?
  是是非非,必然会影响到他的太子之位。所以她赌,赌李亨不会为了她舍弃唾手可及的江山,东宫不是王爷府,遮不住众人的口。
  李亨笑了,似笑非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若崖等了许久,面上平静,心中早已忐忑不安,待他出声,那份不安更是提到嗓门口,“李辅国,送奚娘子回去。”
  长舒口气,她背过身带上面纱,与他作了别。
  她知道,李亨不会再寻自己。
  来到门口,她便瞧见韩滉清瘦的背影,按实际年龄算来的话,他还小她四岁。见他回头,斯文秀气的脸上泰然自若。
  想到那躺在博物馆的稀世名画出自于此人之手,她两手搭在他肩膀上,借着程修己的话故作深沉道,“周侈伤其峻,张鲜忝其澹,尽之其为韩乎!”
  快速收回手,转眼一想周昉还在世呢,她就这样把他贬了,他会不会寻上自己?而后在韩滉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她,溜之大吉。
  “王爷。”刚回到盛王府,她便被李琦堵在了回廊中,俊美的五官,依旧沉着内敛。
  他问,“太子是否为难你何事?”
  “并未。”
  他看着她,眼中寓意不明,似探究,似明了。他明白李亨的举动意义,也相信她能安然脱困,却不知自己在看到她回来的身影时那心中莫名溢满的情感,也许他在潜意识里,有着害怕,害怕她不会再回来。
  目送她离去的背影,他摊开手中的紧握的细长纸条:明日潇湘馆见。
☆、风雨欲来
  红尘之地,莺燕环绕,万千风情,步步生香。
  那之中,有道人影,被数名女子围在中间,他微皱眉头,直直走过去,用他全身散发出的冷淡与肃杀之意驱赶走那些欲靠上前的女子。
  韩滉被认命为太子通事舍人,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这让他与韩滉之间无疑出现条鸿沟,无法跨越。韩滉抬眼,有些醉意,他向来不喜烟花之地,今日却在这借酒消愁,“你来了。”
  李琦薄唇紧抿,似有不悦。
  “呵呵....怎么?”见李琦黑化的脸,他没有半点害怕,“你说,为何事事不如愿?”
  再次将酒一饮而尽,“周侈伤其峻,张鲜忝其澹,尽之其为韩乎么,呵呵....”明知她只是过客,那明亮透彻的眼却总在眼前出现,他曾最看中的情谊也在一纸中岌岌可危,这世间究竟还有什么可信的。
  李琦扶起他摇晃的身子,淡道,“一切皆有定数,你不必介怀。”
  垂眼却看见韩滉在桌上用酒写下的一行字:
  万事伤心对管弦,一身含泪向春烟。黄金用尽教歌舞,留与他人乐少年。
  静谧的书房内,若崖正整理着书卷,李亨的事已过去半月余,既然唐玄宗未有什么动作,想来李亨也愿意替她保守秘密,否则当日之举若真惹怒了他,事后遭他倒打一耙,李琦也会连并遭殃,这步棋下的实在太过危险,危险到现在她还觉得胸口抑郁。
  门被打开,寒风冷冽,云沭不知在李琦耳边说了什么,只见李琦脸色黑沉,转身就走了出去。
  得知杨慎矜被关押在尚书省,李琦急忙赶至华清宫询问父亲为何羁押他,杨家历来掌管太府,政绩卓着,怎会犯错。唐玄宗言,慎矜隋炀帝孙,与凶人来往,家有谶书,谋复祖业。李琦说仅凭李林甫一面之词,怎可相信。唐玄宗答他已派人入城搜查杨慎矜的住宅,等了会儿,吉温、卢铉等人便拿着暗盒走了进来,李琦瞥见暗盒里的谶书,知道李林甫、王鉷等人早已密谋许久,吉温又上缴了史敬忠的招供,唐玄宗见到谶书大怒,下诏杨慎矜兄弟三人并赐自尽,太府少卿张瑄判决仗打六十,长期流放岭南临封郡。
  李琦掩住内心狂涌的不甘与痛心,他曾和杨慎矜明确表示过不要与还俗僧人史敬忠过度来往,可杨慎矜性格爽快,直言史敬忠有学业,却不知今日间接死于史敬忠之手。
  他转身,瞥见站立一旁的卢铉,眸中神情难以分辨,脚步稍顿,便独自离去。
  “天煞星回信没有?”李琦回到盛王府,第一个问的就是天煞星有无信息。云沭知道王爷心里着急,可那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向来会提前告知,如今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沭,你亲自去一趟。”李琦吩咐道,显然这次意外有些不正常。
  云沭再次回来的时候天色已不早,他直奔书房,将消息带给了李琦,“他说他也是猝不及防,圣人吩咐他与崔器同去,路上一直没有寻到机会将信息放出,待进杨府不多久,崔器手中就多了那个暗盒。”
  李琦眉头微蹙,“那张瑄的事他又如何解释的?”
  “他说当时张瑄是由杨国忠和刑部尚书萧隐之他们共同审问,他担心暴露身份,所以不得已为之。”张瑄被收于会昌驿,被拷打审问也还是不肯答,再加上六十丈,恐怕想活命都难。李琦俊逸的脸庞蒙上一层冰霜,这朝中本就没几个贤才,如今一日之内又损失两名,不禁让他对这个朝廷更加深恶痛绝。
  “你联系天魁星,让他打探下崔器的为人。”崔器,是唐高祖第十七女馆陶公主的驸马,李琦与他还从未深交过,天煞星的话中乍听并未有何不妥,但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而崔器是个突破口。
  李琦从宫中回来后,心情就不怎么好,许是与那杨慎矜有关,所以若崖每日都安静的陪同在旁,默默替李琦整理好所有奏折。
  这日,天色已很晚,李琦还在批阅书卷,木制的窗户在寒风下吹的咯吱咯吱作响,偶尔从缝隙中传出呼啸声。若崖摩擦着双臂,想要缓解下僵硬的身体,这么晚了,忽然想到那赵怡不会还身着单衣在傲倨楼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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