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献给七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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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北京,是一个阳光普照的清晨。张强来接站。
    之前,北平怕中间出岔子,提前和张强商量好。先借他家在南城胡同里的小平房作为阿娇的暂住地,等两人结完婚,结婚证到手。成了合法夫妻。再回家和父母挑明。其实北平不怕母亲刁难,怕的是阿娇半途而废。虽然她保证了这一次绝不做逃兵,但北平可不完全相信她。那个软柿子性格,哼……
    所以,回到北京后,北平没回家,直接和阿娇去了他们的“暂时婚房”。张强已经把小屋子收拾了一下,“这屋子好几年没人住了,霉味大,你俩忍着点。”张强对北平眨眨眼,暗示什么似的。
    匆匆吃过早饭,北平就赶往单位开结婚证明。自行车蹬得那叫一个快,飞了!
    小平房里,张强帮着阿娇规制屋子。别看屋子小,厨房家具一应俱全。张强说:“北平的意思是,你们就在这间屋里结婚。这房子有点破,三十年代建的了,房屋骨架更早,明朝的了,别介意啊。”
    王娇哪能介意?屋子小,有时会更温馨。那种拥挤的感觉,让人心里踏实。“谢谢你,张强。”
    “哎——”张强挥挥手,“这有什么啊,我跟北平多少年的哥们了,他结婚,我高兴。不过说实在的,他走时,我真没抱希望你能跟他回来,毕竟原来在北大荒时,你那么……”
    “没事,你说吧。”王娇明白,那时的她,确实绝情。
    张强挠挠头,跳过这个不愉快的话题,“不说那些了,总之你俩好好过,一切从头来。”
    ***
    北平下午才回来,手里拿着新鲜出炉的证明,一进门,也不管张强在不在,抱起阿娇欢快地转了好几圈。张强想,得嘞!这里面也没我什么事了,赶紧撤吧。
    “明天去领结婚证。”北平把结婚需要的资料小心翼翼放进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子上怕脏了,压在被褥下又怕折了。王娇忍不住揶揄他:“干脆,你搂着它睡觉得了。”北平摇摇头,煞有介事地回:“那可不行,晚上我还得抱着你那。要不……”把牛皮纸袋往媳妇面前一递,“你抱着它?”
    王娇翻一个白眼。
    晚上,两人都兴奋紧张的睡不着。因张强说,按照规矩,结婚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的婚俗。北平在房子中间拉了一条布帘。王娇睡床上,他睡地上,已经四月了,地上不太冷,可王娇还是很担心,铺了三层厚褥子上去。
    “阿娇,你睡了么?”
    “没有。”
    “咱俩聊会啊。”
    王娇心想,这不废话么。你若问我问题,我能不回答?“说吧。”
    北平沉默一瞬,才问:“回到北京后,我给你写了很多信,你怎么一封都没回?”
    王娇惊讶,坐起来:“你什么时候给我写信了?”
    “就离开以后。”
    “……没,我没收到过。”
    “一封都没有?”他也坐了起来。布帘子厚厚的,隔开彼此的容颜,却隔不开那五味杂陈的心情。
    “没有。”王娇说,“后来,我调到子弟小学做老师了,你是不是寄错地方了?”
    “我知道你去了那里。我写了很多信……”写到最后都绝望了,可还是不死心,直到从别人那里听说,她已经回了上海。绝望,彻底变成了放弃。“阿娇……”他的手从帘子一侧伸过去。她明白,忙用双手握住他的手。彼此没有什么话说,但心底清楚,这份爱太过来之不易。今后的路无论多难,多坎坷,要携手一起去走。
    ****
    第二天,拿到新鲜出炉的结婚证,北平心里才终于踏实。王娇则有点茫然,然后呢?他们该干什么?
    本来,北平想请朋友们吃顿饭。那时不讲究婚礼,吃饭就相当于婚礼了。但王娇想,北平的父母还不知道他们结婚的事。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传统,或是其他,都应该等父母知晓了,再去办酒席。
    北平捏捏媳妇的脸:“听你的。”
    然后两人坐车去了王府井的百货大楼,买了布置婚房要用的大喜字,拉花,喜糖,还有一套鸳鸯被面。
    回到家,被褥铺上,喜字贴上,红烛点着,拉花在屋顶一展开。王娇差点落泪。
    北平从后面搂住妻子,声音有些哽咽:“阿娇,现在的我,觉得特别幸福。”
    她回头吻住他唇,“我也是。”幸福的,无以复加。
    ***
    一夜,那么短。一夜,又那么长。天荒地老,融在每一分每一秒中。
    这一晚,北平没再让媳妇占上风,全程保持主动进攻。所以,导致的结果是——第二天,又是王娇早早醒来,精神百倍啊百倍!不过,王娇没着急起床,而是静静躺在丈夫温暖的臂弯里看着他俊朗的睡颜。
    望着那眉,那眼,那长长微颤的睫毛,她再一次不可抑制的想起了容川。
    容川,我现在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你一直让我勇敢,勇敢。如今我明白了,勇敢的人确实能得到更多的幸福。
    容川,这是我最后一次以这样的方式思念你了。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爱北平,只爱他一个人……
    她流了泪,未来得及擦,就被忽然睁开眼睛的他看到。北平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望着臂弯里的妻子。脑袋里思索了很多理由。靠谱的,不靠谱的,最后想,一定是自己惹到她了。试探着问:“是不是……嗯……我……太疼了?”
    傻瓜,大傻瓜!王娇破涕为笑,“是啊,你昨天那样,把我弄疼了。”
    他愧疚地蹭蹭她脸,承认自己昨天有点失控。“那……我帮你揉揉?”
    她忽然警觉地眯起眼睛,“这么会哄人,跟谁学的?经验不少?”
    北平惊慌了,躲着媳妇的目光:“没,没谁……”自学成才啊,真的。男人到了一定年纪,这种东西自然就会了。
    但王娇不信,骗鬼啊!双手板正老公的脸,迫使他必须看向自己,严肃地问:“老实交代,你跟何莉莉都做过什么?牵手几次?接吻几次?逛过多少次街?去没去她家拜见过父母,有没有更过分的举动?”
    北平肝疼,新婚的第一个清晨就像犯人一样被审问,也是够了!
    他不说话,眼睛斜睨媳妇,下巴微昂。一副我军被日军严刑拷打下依旧坚忍不拔誓死捍卫秘密的模样。王娇咬牙,食指像矛一样指着丈夫欠揍的脸,“行啊,纪北平,刚结婚就露出本性了。行,你真行!从今天起,你睡地上!”
    地上……那可不行啊!他还想要一个属猴的儿子或者闺女呢!“阿娇,好阿娇,好媳妇……”抱着她又亲又咬。王娇被弄得痒痒,呵呵笑出声来。其实,她没有生气。北平与何莉莉做过什么,都与她无关。聪明的女人,才不会跟丈夫的前任瞎较劲,只是……“北平,咱俩结婚了,何莉莉呢?”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北平笑道。
    怎么会?其实王娇一直想问,只是不敢——不敢听到自己是不是伤了一个女孩。
    北平搂着王娇枕在自己胸膛,轻轻摸着她的头发说:“其实,我跟莉莉更像兄妹。她比我小那么多,又是跳舞的,我俩没啥共同语言。在最开始,她就知道我喜欢你,而你不喜欢我。那时,你一直没给我回信,我情绪特别低落。莉莉就说,是不是信没收到到所以没回。还想帮我去查查,但是,被我拒绝了。”
    “为什么?”
    北平捏捏她脸:“还能为什么,怕你收到了信,只是不愿给我回。”那样的真相,比没收到信更让人难过。
    王娇抱紧他,说:“对不起。”
    北平呵呵笑了,摸着媳妇光滑的脊背笑道:“傻不傻啊你,又没收到信,跟我说什么道歉?”其实,他也害怕,如果那天真就回了北京,此刻的幸福一定只是在梦中才能得见。“其实,莉莉没想那么早结婚,她有很大的理想,想出国,想去国外的舞团做首席。”
    “她喜欢你吗?”王娇问。女人么,终究还是最关心这个。
    “不清楚。”北平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确定,如果王娇不和他北京,也许就真会同何莉莉结婚。他也是人,不是神。也会有疲惫沮丧的时候,父母不能永远陪在身边,何况他与父母的关系也不亲近。他需要一位伴侣,何莉莉活泼可爱,与王娇是完全相反的性格。他并不讨厌她。
    “那你喜欢她吗?”
    北平看着王娇,四目相对,他漆黑的眼中是满满的真诚,“阿娇,其实喜欢一个人很容易,只要放下另一个,心就能空出地方接纳。如果你离开了,势必会再有一个人住进我心里。我不喜欢孤独终老,我——”
    后半段话,被王娇用嘴堵在喉咙里。她说:“从今天起,不许再想她。”
    “嗯。”
    “以后只许爱我一个人!”
    “嗯。”
    “发了工资要给我!”
    “嗯。”
    “家务活你全包!”
    “嗯。”
    “孩子考满分了,我去开家长会。考零蛋,你去!”
    “嗯嗯。”
    “北平,我爱你……”
    听到这一句,北平忽觉自己的人生圆满了。如果再来一个儿子或者闺女,以后再生一个大胖孙子或孙女,哈哈!那就彻底圆满了。
    ****
    王娇和北平商量好,三天后一起回家。可命运最爱捉弄人,第二天傍晚,两人正坐在屋里商量明天回家买什么礼物。一个人敲响了房门。王娇以为是邻居,欢欢喜喜去开门。结果开门一看,吓得半天不敢动弹。
    纪如海神色平常,但目光中藏着一股愤怒:“怎么,不认识我了?”
    “纪叔叔……”王娇声音都变了。
    “爸?”看清来人,北平心里“咯噔”一下,紧走两步冲到门口,然后一个侧身挡在阿娇身前。他敬畏地看着父亲,也全心全意护着身后的女人。
    纪如海脸色铁青,如若不是今早碰见北平的领导,他以为儿子还待在上海。
    “恭喜您啊!纪将军。”
    “……什么?”
    “您就别瞒着啦,北平前几天来单位开结婚证明,大家都吃到喜糖了!”
    “他不是在上海出差吗?”
    “没有啊,他早回来了,婚假都批准了。怎么,您……不知道?”
    纪如海毕竟是军人出身,分析能力很强,回到办公室,他想了很久。觉得北平如果是跟何莉莉结婚,不可能不跟家里人说。那么此刻只有两种情况,一,北平开结婚证明是假,请婚假也是假,但他需要这些假期去做一些事。第二,就是儿子真结婚了,但对象不是何莉莉。
    既然不是何莉莉,那是谁?北平身边还有其他姑娘?
    询问了一圈。最后,他找到了张强。逼问过程并不顺利,那小子嘴巴很严,是条汉子,差点逼纪如海用子弹解决。当听到“王阿娇”这三个字时,纪如海脑袋翁的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阿娇,王阿娇,那个上海姑娘,她不是容川的女朋友吗?
    张强哭丧着一张脸,小心翼翼躲着枪口,“叔叔,您别问我了,我把地址告诉您,您去问当事人吧。”
    纪如海锐利的目光像愤怒的鹰一样,看看北平,看看王娇,最后笔直地落在屋中墙面正中央,那个大大的红色双喜字上。那么新,那么亮,映得满室亮堂堂。作为父亲,在这一刻,心蓦地软下来,也有点激动,夹烟的手微微颤抖,神情说不出是喜是悲。“怎么,不请我进屋子里坐坐?”
    北平护着王娇,然后侧身给父亲让出一条路。
    纪如海叹口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如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不会想到娇生惯养,在家从未做过一顿饭,对谁都透着一丝冷漠的儿子,会有待人如此呵护备至的一面。他变了,变了许多。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既感慨又难过。
    儿子结婚了,却没有通知父母,多么大的隔阂……
    纪如海从钱夹里掏出5元钱递给王娇:“阿娇,今天我在这里吃晚饭。这钱你拿着,去菜市场买些肉和蔬菜回来,如果不够,叔......我再给你。”
    “不了,叔叔,我这里有。”王娇听出纪如海话里的潜台词,从桌子上拿起菜篮子,对北平莞尔一笑,然后对纪如海说,“叔叔你们聊,我先去买菜。北平,别忘了给叔叔沏壶新茶。”
    北平就像没听见,低头看着地面。
    纪如海也不说话,看着儿子,一口一口的抽烟。
    王娇走出几步,总觉得不放心,回头看时,见北平依旧双手插兜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纪如海指指他鼻子,然后迈步走进屋中。直到此时,北平才抬起头来,他没有看父亲,而是目光笔直地向王娇投来。
    “好好聊。”王娇用口型对他说。
    他点头,眉头开了,又皱上,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嘱咐道:“别买太多东西,路上注意安全。”等媳妇挥挥手转身走了,他才回到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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