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桢

第25章


  平心而论,季辰与锦桢都不是关心众生疾苦的人,他们甚至对不熟悉的人稍显淡漠。但也正因如此,他们不对他人有过多要求,同时也最大限度地去理解别人。
  季辰认真思索了半柱香时间,才答道:“最开始我很吃惊,不过现在我多少有些想通了,古时还有帝王同时将姐弟纳进后宫的记载,说明这种事情是可以存在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将胡庭君与李枫视为洪水猛兽?”
  锦桢一直绷紧的神经不知不觉就松了,她回忆了一下后说道:“我以前也见过一对,那时我也呆愣了许久,后来才想明白了:一个萝卜一个坑,谁规定萝卜和坑不能都是雄的呢——所以这次在猜到胡庭君和李枫的关系之后,我淡然了许多。”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只要不危害他人,又有谁有资格对他们指指点点呢。
  这些想法,锦桢之前从未与别人说过,也不奢望有人能理解——同性相恋是禁忌,难道理解这种关系的想法就不会遭人非议揣测么?
  然而今天她面对的是季辰,他宽容平和,理解他们,也理解她。
  那一瞬间,她忽然对季辰生出了一种“同道中人”的亲近感。 
  
☆、第 25 章
  汾阳近来又出了件新鲜事。
  听闻有名年轻貌美的游医来到汾阳摆摊替人看病,人还真有几分真本事。
  有人临街设摊不稀奇,但若那人是个女子,还是年轻貌美的女子,那就不一样了。
  是以那游医刚到汾阳没几天,名声就传开了来。
  “本来没人相信一个小姑娘会看病的,还有纨绔公子见她容貌出众,想趁机调戏一把,结果人刚走近,手还没摸到人家小脸呢,那女医师就不知向他撒了一把什么粉末,不过眨眼之间纨绔公子就滚到了地上,不住地在脸上身上挠着,嚎着说痒死了。”黄盈兴致勃勃地说着从街上听来的传闻,“最后还是纨绔公子身边的小厮机灵,忙跟女医师赔罪,保证不会再犯,女医师这才给那笨蛋服了解药。经过这件事啊,慢慢地就有人相信她有几分本事,愿意给她看病了,也没有人再敢对她动手动脚。”
  锦桢听得有趣,轻笑一声,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可见过那女神医?记得她长相如何么?”
  “没亲眼见过,她每日摆摊的地点都不一样,前日还是在城门口,今日又不知会在哪呢。不过听说年纪不大,顶多二十来岁,长得也不差,不然也不会那么惹人关注了。”
  锦桢心念微动,不自觉地看向季辰,正好碰上他对过来的目光,两人心中有了同样的猜想——
  是楚楚吗?
  如果是,那她怎么到汾阳来了?
  抱着这么一丝细微的可能性,黄昏时分季辰送锦桢回家时,马车有意无意地专挑繁华地段绕了些路——别说,还真让他们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流云客栈是汾阳城中颇有名气的一家客栈,因为价钱公道、床铺舒适、离主城门又不远,因此是许多来往客商士子的优先选择。季辰与锦桢二人正是在流云客栈门口看见了那阔别数月的熟悉面孔。
  楚楚还是一派冷静又权威的医者形象,抿着嘴唇,话不多,有人在她身侧的木凳坐下时,她便给他把脉,随后利落提笔写药方,偶尔开口提点几句,等病人自发地将诊金放进桌上的小药臼中,这单生意就算完了。
  在马车上观察了半天,同时脑中浮现种种设想,待看见楚楚开始收摊了,锦桢才下了车去。
  “你……”楚楚本正低头收拾着零碎东西,忽然察觉到面前站了个人,一站就是好一会儿,根本没有离去的意思。本以为又是个登徒子,楚楚心生厌恶,好在对方有色心没色胆,她也不好先下手为强,只好当不知道,默默加快了收拾的速度。谁知那人得寸进尺,见自己丝毫不搭理他,竟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锦桢就这么看着楚楚猛地抬起头来,短时间内脸上表情由生气到吃惊,再由吃惊转为惊喜,生动极了。她不禁起了调侃心思,笑道:“怎么,不记得我了?”
  “哪能呢,刚到汾阳我就打算投奔你去来着,可我根本不知道你住哪儿,这才沦落到摆摊卖艺呢。”
  说来也怪,两人相处时日甚短,锦桢离了洛阳后更是断了交集,可偏偏就这么有了交情,且交情不错,如今再续起前缘来也不觉得别扭生疏。
  大抵这世上真有倾盖如故这回事吧。
  既然找到了锦桢,楚楚也不住客栈了,将桌上的东西统统包在一个灰色包袱里,转身就进了流云客栈,便走边说道:“我就住这儿,今日事情多,索性就在门口摆摊,也不费心跑远找地方。桌子凳子都是掌柜的供我用的,待会儿自有人抬进去,我们就不必管了。”
  不多时,她又从楼上拿下来另一个包袱,包袱鼓鼓的,却不显多重,想来装的是衣物之类的。跟掌柜的说好退房后,楚楚就随锦桢走了。
  锦桢家收留一个楚楚绰绰有余,李伯见锦桢破天荒地带好友回家住,诧异之余也不无欣喜。他一直觉得锦桢交友圈子太窄,朋友不多,楚楚的到来多少让他安了心。
  “哎,你与那季辰到底……”
  有些话只有姐妹私底下才好意思说,因此一在前厅用完晚饭,锦桢带着楚楚去后院安顿时,楚楚便迫不及待地八卦起来。
  “真的是朋友。”
  早在上了王府马车,楚楚见到季辰的那一刻起,就一副若有所悟的促狭模样,目光在季辰与锦桢二人身上逡巡,逼得锦桢不得不对她说:“这是季辰…”
  “我知道,我没忘。”
  季辰只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叫了声“楚姑娘”。
  接下来的时间三人都不再说什么,可如今没有外人在场,楚楚可不打算放过锦桢。“什么样的朋友?怕你在山谷有危险专程下山找你,还陪你待了两日两夜的朋友?这么点路还专门送你回家的朋友?”
  “普通朋友。”锦桢手上用了点力,把楚楚推进了西侧客房,“你在我家就住这儿,缺什么了就告诉我——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到汾阳来呢。”
  也不知楚楚是真这么容易就被转了话题,还是有意放锦桢一马,反正她没再揪着季辰的话题没完,从善如流地答道:“来找我师父呗。”
  师父?
  哦,对了,楚楚的师父是神医,只不过上次她去神医谷时,老神医就不在那儿了,那时他已经走了一月有余。
  楚楚解释道:“我猜我师父十有□□是到汾阳来赴二十年前的赌约了,九月初九就是约定之日,我担心我师父,这才出了神医谷到汾阳来。哪知在外头处处要花钱,以往我在谷中根本用不到银钱,有受我恩惠的村民们送米送面,我又自己种有瓜果蔬菜,足以自供。这次我搜罗了能找到的全部铜板碎银才出门的,可刚到汾阳没两日便花了个精光……”
  幸亏还有一技傍身,不然她真得睡大街了。
  “老神医和人有赌约?怎么回事?”本着来者是客的待人之道,锦桢边替楚楚铺床,边听她讲近来的经历,铺完了床还顺手给两人都倒了茶。
  “唔…这就有点说来话长了。”楚楚偏着头,像是在想该从哪儿讲起。“我师父不是在汾阳给我定过一门亲事么,你还记得吧?”
  怎么会不记得。
  定的是谈家的独生子谈雄鹰,只是谈家后来反悔了,就来找锦桢帮忙。就是因为这事,锦桢才认识了楚楚。
  “记得,二十年前定的娃娃亲嘛。”
  “嗯。我后来才知道,师父当年那么急着给我安排后路,是他以为自己活不长了。江湖上只知有个活华佗神医,却少有人知我师父还有个师妹,专攻用毒。师父师伯也不知有什么仇,非要比个高低,本来是定在二十年前比的,后来中途改约,一拖就是二十年。”
  没想到杏林的八卦也这么跌宕起伏……锦桢暗暗感叹道。
  老神医的本事定是不容小觑的,可楚楚的师伯竟能把他逼得安排好后事,想来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比什么啊?”
  “比使毒。”
  哦…原来比的是师妹擅长的,这就不太厚道了。
  楚楚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嘴都噘起来了,有些愤愤道:“师伯说,谁能制出百灵散,谁就算胜——制得好的百灵散是一种不伤人性命的□□,只会使人视听触味嗅五感全失……自从我知道赌约这事,就开始琢磨着百灵散的制法了……”
  锦桢眼皮狠狠一跳,上半身朝后倾去,警惕地盯着楚楚问:“该不会就是我吃过的那东西吧…”
  那种一觉醒来世界全黑的惶恐不安的感觉她不想再感受第二遍。
  楚楚不好意思地一笑:“是的……那次是我没制成的,但这次我终于成功了!”说着她兴奋地从其中一个包袱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豪气地拍在桌上推向锦桢:“送你!”
  “………”锦桢心有余悸地伸出一根手指,把小瓷瓶推了回去:“别客气,你自己留着吧。”
  “别怕呀,这次真做成了,我连解药都做出来了呢!”楚楚固执地将东西推了回来。
  “……”做成了更可怕好嘛!!!
  距离九月初九还有大半个月,可楚楚对于要去哪儿找师父师伯毫无头绪。锦桢于是先放下了无名铺的事,专门陪着楚楚往汾阳人多嘴杂的地方凑,希冀能探听到什么消息,顺带尽了地主之谊,领她游玩一番。
  楚楚以往基本上连神医谷都不出,颇有隐士之风,生活简朴惯了,如今到了繁华汾阳城,很快就被雕梁画栋美酒佳肴的生活勾走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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