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桢

  方姥姥左右看了看，确定近旁无人，这才凑近了小声说道：“先前有人同我说过，替人结亲不如替人毁亲，好比王二和张三要成了，可是李四也看上了王二，这时若是李四愿意出成倍的价钱让媒人从中捣鬼，那不比挣张三的媒人酬金来的省事得多么！”
  这么久以来，锦桢终于找着了突破口，正打算再仔细问问呢，方姥姥又摆摆手不肯说了，“这种事来钱是快，但也不是能常遇上的，遇上了也不一定能成。我就见过一个，千方百计破坏人家结亲不成，事情露馅后反被打了一顿，所以我才没敢干……”
  “……”锦桢抽了抽嘴角。
  方姥姥拍着脑门“哎呀”一声，边说着和男方家约好的时间已经迟了，边脚下生风地拐进了一条斜巷中，锦桢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转过身之时，季辰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自己面前。
  锦桢被他的从天而降惊得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待看清了他焕然一新的着装风格，更是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三分。
  季辰不自然地清咳了两声，明知故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顿了顿，锦桢又补充道：“衣裳挺好看的。”
  马车停在宋家门口，锦桢独自下了车，安诩和季辰自行找了家茶楼等着。
  “你不用跟着一块儿去？”季辰挑眉问他，对于安诩将事情都交给锦桢一个人干的行为有些不满。
  安诩呵呵干笑两声，真诚地说：“我要是去了，宋萱和田卿的事，就真成不了了。”
  锦桢没来得及聆听安诩这番一语成谶，事实上，即便安诩没出现，事情也成不了。
  锦桢甫一说出田卿的名字，宋夫人的脸色就变了，原本还是三月春风，瞬间变成了黑云压城。
  “田卿不行！这个穷酸，想都别想！”
  田卿即宋萱口中的意中人，她的表哥。实际上，二人并没有血缘关系，田卿也只是宋茹的亲表哥。宋茹的生母与田卿的娘亲是亲姐妹，宋夫人对宋茹尚且态度恶劣，何况是对田卿呢？加之田家并不富裕，宋夫人就更看不上了，当初刚嗅到自己女儿对田卿的心思，便大刀阔斧地斩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再也不让田卿上门来。
  宋夫人变脸太快，锦桢一时有些措手不及，还尝试着好言相劝：“宋夫人，宋小姐与田公子是情投意合，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觉得，我女儿嫁谁是我说了算！我让你给萱儿找门好亲事，你就是这么给我找的？那田卿有什么？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我女儿嫁给他后跟着他一块儿喝西北风吗？”
  锦桢算是彻底明白了何谓势利，也意识到是没办法说服她的了。
  难怪宋家找了那么多媒婆，没一个成事的。宋萱钟意的夫君和宋夫人想要的女婿差了十万八千里。宋萱虽不敢明目张胆地反抗自己的亲娘，但关键时刻使坏的本事还是有的，听说她曾在相亲宴上毫无缘由地哭个不停，硬是哭得事情黄了……母女俩僵持不下，把媒婆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不是人的锦桢被气得想撂挑子，可还没开口呢，同样生气的宋夫人就把她“请”出了宋家。
  大门关上前，宋夫人指着锦桢的鼻子骂道：“你就算是没本事，也别拿田卿这种货色搪塞我，说什么情投意合，情投意合能当饭吃啊？”
  “砰——”的一声，大门被关上，声音像是砸在了锦桢心上，她气得血气翻涌，胸口不住起伏着。
  我还不伺候了呢，她心想。
  忽然间，像是有人在小心翼翼地拉自己的袖子，锦桢转过头去，见到一个丫环装扮的小姑娘。
  “锦媒官，你不要生气，我们小姐说了，她的终身大事就靠你了，你不要放弃啊，小姐说她相信你。”
  哦想起来了，这丫环好像叫小翠，是跟在宋萱身边的。
  听完她说的话，锦桢只觉得头更疼了，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沮丧感。
  沉默着回到茶楼，锦桢喝下满满一杯茶水才稍稍平复了心情。虽竭力克制不令情绪外露，到底没能做到□□无缝。
  “事情不顺利？”季辰边给她重新添满茶，边关心地问道。
  “怎么可能顺利。”安诩接话道：“我猜啊，你刚说出田卿的名字，就被宋夫人给叉出来了。”
  锦桢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早就知道宋夫人不会同意此事？那你还……”
  一句“那你还让我送上门去自讨没趣”未说完，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敛着怒气的吼声——
  “原来你俩是一伙的！”
  宋夫人刚将锦桢赶出门，越想越不放心，唯恐又遇上一个“千金易得，真爱难求”的难缠媒婆子，索性亲自告诉她，她再也不用来了，自己会另寻可靠的媒婆。嗤，官媒又怎么了？自己当初也是被鬼迷了心窍，竟真会相信这么个黄毛丫头能办好事。
  她一路跟在锦桢身后，见她进了茶楼，刚想上前摆明态度，就见到了另一张让她恨得牙痒痒的面孔。
  宋夫人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瞪完了锦桢，又瞪向安诩，似乎拿不好该冲谁撒火。半晌，她气势汹汹地骂道：“原来你俩是一伙的！难怪呢，你就没想给我家萱儿挑门好亲事是吧！亏你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继而她又转向安诩，“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呢！”
  锦桢默默向后挪着步子，退到了季辰身旁。她算是明白了安诩如何都不肯踏入宋家的缘由，原来他早和宋夫人结下了梁子，看样子，这梁子还不小，反正足以砸死她这被殃及的池鱼。
  凭宋夫人气急败坏地骂着，安诩自岿然不动。
  最终，在安诩微笑着说了一句“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但我可不是什么君子，也没有不打女人这项规矩”后，宋夫人憋着一张青白交加的脸，愤愤然离去了。
  解决完外敌，安诩也不再故作深沉地绷着一张脸，刚咧开一个舒心的微笑，抬头就见锦桢与季辰齐齐以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
  安诩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三言两语地交代了：“这个嘛，你们也看出来了，我和宋老太太是有些旧仇。谁让她欺负宋茹呢，有一次正好被我撞上了，我当然就报复回去了……她原先还想着将宋萱嫁给我呢，我没答应……反正一来二去的，现在她一见着我，就跟见了杀父仇人似的。”
  “……”锦桢点了点头，表示她能想象得出来。光凭安诩把宋夫人叫宋老太太，指不定当面对骂时嘴毒成什么样呢。觉得安诩不厚道的同时，锦桢竟觉得胸中那口因宋夫人而起的郁气一下子消散如烟了。
  窗外日光融融，云淡风轻，季辰只觉得好时光不容辜负。
  “我们走吧。”季辰对锦桢说。
  锦桢点了点头，现下再待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至于宋萱的事该如何，得另外想法子了。
  经过安诩身边时，季辰自然地说道：“你自己走回去吧。”
  安诩：“………”
  锦桢没想到，季辰竟带她来了相国寺，还在殿内上了一柱香，像模像样地跪在佛像前闭目合手。
  她偷偷地看他一眼，觉得奇怪，倒也没多问。直至离去，季辰也没对她解释个一二。
  晚饭是在松鹤楼用的。
  包由轩在锦桢和季辰面前绕了一圈，拍拍锦桢的肩膀，“趁我走之前，多来吃几顿。”
  知道他指的是带着妻儿回宣州过年的事儿，锦桢关心一句：”定好起程的日子了？东西都收拾好了？讨好老丈人的礼物也买好了？”搞得像担心老包被扫地出门的老妈子一样。
  “都弄好了……东西琬如一个月前就收拾了两大箱，她才是真正的归心似箭。”
  忽然想到李伯，锦桢也不跟老包假客气，开口道：”李伯也要回去，你们方便的话，能不能捎上他。”
  “成，交给我了。”
  有老包一路上照应着，锦桢算是彻底放心了。
  本以为今日事情完结得早，能回家吃午饭，谁知真回到家时，天已全黑了。
  锦桢将要下车，忽听季辰说道：”今日是我生辰。”
  脚步顿住，锦桢又坐了回去，光线明暗相交中也能看出他今日衣着的不凡。
  可她不知他意欲何为，愣了片刻，从善如流地说道：“那祝你生辰快乐。”
  季辰吸了一口气，看向锦桢的目光有些哀怨。他伸出手来，状似无赖，“礼物呢？”
  “………”还有这样的？！锦桢瞠目结舌。他这么晚了才说今日是他生辰，还有不到三个时辰，今日就要过去了，这么短的时间，她上哪儿找礼物去。
  锦桢实诚地答道：“我没准备……你又不早说……”
  季辰放下了手，大方地答道：“那就先欠着吧，你准备好了再补送给我……不用太贵重的，不如你亲手给我绣个荷包吧，行吗？”
  “……不行！”
  女子给男子送荷包，是作定情信物用的。锦桢瞥了季辰一眼，他一定是故意的。
  季辰幽幽叹了口气，不再说话。锦桢竟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下马车时，季辰又借着扶锦桢的借口，拉住她的手，拉紧了就不肯再松开。
  事情总是一回生二回熟，次数多了，锦桢竟也习惯了，不再试图挣脱出季辰宽大手掌的桎梏。
  “算了，就当是……生辰福利吧。”她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金针菇生日快乐！
祝平安喜乐 自在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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