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桢

第52章


  头顶只有盈盈月光撒下清辉,勉强可看清身边人的轮廓。在黑暗的开阔空间中,锦桢顿时没了方才在屋内的拘谨,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知走了有多少圈,走得累了两人干脆在屋檐下寻了处较为干净的台阶坐下,锦桢还特意进屋拿了两个厚蒲团垫着。再回来时,季辰竟已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酒囊。
  “你还带了酒?”她诧异道,其实她更想问,带了还一直在怀里捂着作甚。
  “嗯,总不好空手上门。”
  季辰拧开酒塞,先喝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喟叹,随后极其自然地将酒囊转了一面递给锦桢。
  犹豫片刻,锦桢红着脸接过了,在季辰没碰到唇的那一边抿了一口,然后又抿了一口。
  “还挺好喝的,我怎么没喝过这种酒?”
  “御赐的酒,民间不常有。”
  在这样举杯邀明月的夜里,或许是气氛太好,又或许是酒不知不觉喝多了,锦桢忽然有了倾诉的念头。
  “李伯原先是我们家的管家,他是看着我长大的,小的时候,他总给我讲故事,讲的最多的就是他的家乡汾阳,讲汾阳的一砖一瓦,大街小巷,民间趣事……除了我家外,我最熟的就是汾阳了,因此当年离家出走,我直接就来了汾阳。”
  季辰分不清她究竟是醉了没。说醉了吧,她又口齿清晰;说没醉吧,此时她又目光散漫落在远处,神情看着还有些呆愣。
  “我原本还有个姐姐,她比我大三岁,可是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她便去世了。她是在生孩子的时候死的,那家人竟宁愿保住胎儿也不保我姐姐……更可笑的是,我姐去世没多久,我爹娘竟想着让我嫁给姐夫作填房,他们约摸是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锦桢的语气并不显得哀戚,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季辰却握紧了拳头,力度大得差点捏碎指骨。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许此时什么也不说,只当个安静的听客才是正确的。他缓缓松开拳,手搭在锦桢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又温柔又心疼。
  “从我记事起,我爹娘就常常吵架,每当他们嘶吼互骂时,我都很害怕,再长大一些,就成了厌恶,觉得他们都这样了,何必还一起过日子呢。”
  “可我姐姐和一些下人说,他们最初并不是这样的。最初我爹娘是两情相悦在一起的,虽然日子贫困,但很是和乐美满。可惜随着家里越来越有钱,他们的感情却渐渐淡了,我爹嫌我娘生不出儿子,我娘说我爹就是为了纳妾寻借口……总之妾照纳,架照吵,我在一片鸡飞狗跳的吵闹中长大了。”
  锦桢沉默了许久,在这期间,季辰的手一直放在她肩上,仿佛给予她无声的支持与安慰。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指着天上皎洁的月亮,换了较为轻松的语气说道:”你看,月亮每天都不一样,阴晴圆缺轮回交替。这么些年我也明白了,情爱一事更是飘渺莫测,今天还爱着的没准明天就散了。这世上能找到互相喜欢的人本就不易,又有几人能做到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呢……”
  季辰终于听明白了,也明白了为何一直以来,她明明是喜欢自己的,却又不肯接受自己。
  今夜锦桢讲了那么多,从她的过去,到她的现在,像是将她的人生铺成了一条路,通向他面前。
  可她也不敢再朝他多走一步,因为前路茫茫。
  既然她不敢做决定,那就让他来。季辰手上一用力,将锦桢拥到了自己怀中,听见她低呼了一声,想要挣开,他反而加了力道。
  “这不公平,也不明智。”他说道,“你不能因为你爹娘失败的爱情,就觉得我们会步他们的后尘。我爹娘是一见钟情,且恩爱至今,你应该相信我们会同他们一样。”
  “……”
  “这世上有千万种人,就有千万种爱情与婚姻,可那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知道我想与你在一起,且只想与你在一起。”
  “……”
  “能找到互相喜欢的人本就不易,我们何其有幸遇见彼此,又怎能辜负上天的一番好意。至于日后,即使世事莫测,你也总得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我们是有可能白首不分离的。”
  “……”
  锦桢依旧没说话。可在最后,双手已经环上了季辰腰间。
  季辰有所察觉,心头一喜,音调都不自觉拔高了:“你这算是答应了?”
  锦桢默默地将双臂缩紧了一些。
  夜风寒冽,季辰却觉得一颗心热得沸腾,嘴角挂着不自觉的傻笑,久久合不拢嘴。他情不自禁地将锦桢抱紧了,几乎想将她揉进自己胸腔。
  
☆、第 54 章
  次日清晨,冰消雪释,天地间一片清寒。
  锦桢起床后打开房门,就见季辰正在院中扫雪,白茫茫的积雪被整齐地堆在墙脚,黑衣白雪,映照分明。她愣了片刻,旋即才回想起他昨晚与自己住在同一个院里的事实。
  昨夜两人终是定下了关系,在黑夜中更是抱了不知多久,久到锦桢都觉得臊得不行,才推开了季辰。
  “夜深了,你该回去了。”她低着头,不太敢直视他,浓重的夜色友好地替她遮掩住脸颊上的绯红。
  “回哪去?”虽没了温香软玉在怀,季辰仍握着她的手,在掌中一下一下慢慢揉捏着,像是赏玩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
  “你自然是该回自己家睡觉去。”
  锦桢逐客令下得明显,季辰却丝毫未有要起身的意思,他理所当然地说道:“不是同你说了么,在李伯回来之前,我是不会放心让你一个人住在这儿的。李伯将钥匙都给了我,摆明了也是让我来陪着你。”
  锦桢霍地抬起头,夜色中眼睛又大又亮,充满着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真要在这儿住下?
  锦桢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季辰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严肃认真,他说:“我想你自己也清楚,有财有貌的年轻女子孤身在家,本就是极危险的事,何况身为无名铺老板你还得罪了不少人。”
  锦桢撇了撇嘴,心说最危险的曹斌不是被你解决了么,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吧……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心中的不服气,季辰又说道:“你若真是一点儿不怕,最初听见敲门声时拿着镇纸作什么?若今晚来的不是我,而是心存歹意之徒,你以为光凭一个镇纸你就能打赢了?”
  这下子锦桢是实实在在地无话可说了。连她的那么一点恐惶和侥幸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她还能如何?
  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男人真是善变,前一刻抱着人家的时候还温柔体贴,现下抱完了就牙尖嘴利起来。
  只是心里还是知道的,他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
  见季辰真是铁了心不走了,锦桢也不再浪费唇舌说些男女大防、会遭人说闲话之类的说词,反正说了也没用,季辰向来不会在意外人的看法。
  前院只有一间卧房,是李伯的房间。李伯又不是不再回来了,属于他的一应物品在房间内各居其位地待着,季辰自是不能鸠占鹊巢。那么便只剩下……后院的空房了。
  最终锦桢将季辰领进了楚楚曾住过的那间房。自楚楚走后,被褥等被晒过后收了起来,如今被重新拿出来铺上,也不必费多少功夫。
  锦桢言语简洁地安顿好季辰后,道了晚安便快步回了自己房间,努力忽略季辰就睡在离自己不远的房间内这一事实,在心里念叨了好几遍“这不是什么大事”才逼迫自己闭眼睡了。
  今早醒来,差点真的忘了。
  “醒了?”季辰扫完了雪,笑着问道,同时令锦桢无比清醒地意识到,接下来他们真的要开始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生活了。
  “嗯。”锦桢点点头,莫名的有些羞涩。
  看着身姿挺拔的季辰朝自己走过来,锦桢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你打算住在这儿,那怎么跟家里交代?”
  季辰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答道:“爹娘上京去了,不用跟他们交代。”
  锦桢还是有些不安,“那也还有管家仆从吧,他们能看着你夜夜夜不归宿?”
  季辰轻笑了声,“少数几个知道的,都是心腹,会想法子替我瞒着的。”
  “哦,那就好……”话音刚落,怎么觉得哪儿不对,锦桢琢磨了会儿,才发觉他们谈论的内容怎么那么像是背着家长私下相会的小情人会说的……
  真是……无药可救了。
  早饭是锦桢做的,二人吃完后季辰主动去洗碗,锦桢站在一旁看着,并不是很放心。
  “你在家中没洗过碗吧?”她看着季辰细致得过了头的样子,问了一句废话。
  “嗯。”
  “那你还是别洗了,放着我来洗吧。”照他这么个洗法,就算洗得干净,也得多费好些水。
  “不用,”季辰灵活的一个侧身,就避开了锦桢想从他手里接过碗的动作,“你做饭我洗碗,这才公平。”
  话已至此,锦桢便也不再与他争了,毕竟大冬天的,水也是挺冰的。
  饭后二人又同去了无名铺。
  季辰像是一下子闲了下来,整日跟着锦桢,她去哪儿他都跟着去,几乎寸步不离。
  这天起,锦桢也正式在媒署上任了。
  说起来,官媒并不需像私谋那般,整日在外奔波就为着将东家的女儿介绍给西家的儿子。锦桢做的更多的是整理并熟看全城籍册,忧心一下大龄未婚男女该怎么办,并等着别人上门来求助。
  一个官媒的地位,很大程度上是看他经手过哪户人家的亲事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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