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湄不成蹊

成蹊到美国的第三天何湄突然来了电话，告诉他赵乐霞主任被“双规”了。成蹊感到非常震撼，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乱如麻。而张琼任颖等几位主任也得到了消息，坐立不安，成蹊预感这不是一件小事。
    由于在宫颈癌和子宫内膜癌的早期防治工作中的卓越贡献，厦洲大学附属医院为代表的几所中国医院得到世界卫生组织的官员的褒奖，张琼主任代表中国方面做总结性报告。大会主席对赵乐霞教授不能来到现场深表遗憾，而中国方面俱以知晓赵乐霞已经被“双规”。张琼主任的英语不甚熟练，成蹊得益于在美国的学习经历，充当了现场的同声传译工作。
    会后组织方盛情邀请中国几家医院的同行们在美国消遣几天，因为对于中国医生来说，没有年休假已是惯例，而美国的立法规定医生每年必须要有充足的时间来休息，这样以便更好的为病人服务。我们的现状是人民日益激增的就医需求难以满足，医护人员绝对不足，平均日工作时间都在10-12小时左右，能够有8小时工作制是太遥远的奢望。
    虽然成蹊及张琼任颖也想在美国多逗留几日，但闻听赵主任出事，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成蹊担心赵主任的现状，而何湄也打听不到任何消息。张琼和任颖分别通过不同的途径得到了消息，张琼的一位在厦洲市政府任副秘书长得同学给出的消息是赵乐霞在离职审核中出了问题，尤其是主持的全国性科研项目有资金去向不明，而提供线索的正是厦大内部人员。任颖的丈夫任职于厦洲市中级法院，给出的答案大同小异；而张琼及任颖二人也不安全。
    所以两个人都没有急于选择回国，而成蹊不明就里，马上踏上了回国的飞机。飞机甫一落地，成蹊便被检察院的工作人员带走，被要求交代协助赵乐霞完成科研项目中的所有问题以及平时观察到所有可能是赵乐霞违纪的蛛丝马迹。成蹊深感耻辱，严厉的顶撞了办案人员，并声称侵犯了他的人权。检察院的工作人员面对这个倔强的妇科医生忍俊不禁，告诉他现在没有人权可谈，赶紧交代完毕就能回家看老婆孩子，他们不知道成蹊还没有孩子。
    然而对于赵乐霞的事情，成蹊知之甚少，被羁押数天也没交代出来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只好作罢。所幸赵乐霞主任在两个月后也释放出狱，因为检察院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出狱后赵乐霞辞去了厦大妇产科实验室的工作，彻底退休，安心养老。
    成蹊选择在一个周末的下午同何湄一起去拜访老主任，赵乐霞正在阳台上修剪那盆海棠，看到成蹊与何湄到访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赵乐霞在她那个简陋的二居室里热情的接待了成蹊，谈了一些成蹊都听不明白的事情，并且笑问成蹊是否知晓前段时间国内一家知名医院的院长跳楼自尽这件事。成蹊听到这句话震撼不已，震撼不已不是说成蹊刚刚听说此事，实际上这件事情在医疗圈已经纷纷扬扬传播了几个月了；真正震撼不已的是同样的悲剧可能就会在自己身旁上演，怕赵乐霞主任也选择这条不归路。
    老主任感动成蹊是自己出狱后第一个来探视的同事，同时也非常豁达的告诉成蹊，自己绝对不会走那条路，因为自己是清白的，走这条路会给别人留下话柄。赵主任的老伴是厦洲大学医学院解剖教研室的主任，也马上到退休的年龄了；唯一的女儿在美国，从事金融方面的工作。赵乐霞被“双规”这件事女儿是事后两周才知道的，本来打算在母亲来美国参加国际会议时陪她一起来个愉快的旅程，谁知道母亲的签证迟迟未被批准。
    看到老主任心情尚且不错，成蹊便多呆了一段时间。赵乐霞又对成蹊提出了希望和要求，建议何湄作为贤内助多多帮助成蹊在为人处世上再下功夫。末了告诉成蹊，自己有可能到美国去，Fisher教授已经在帮她申请绿卡了。成蹊虽然从赵主任的言语中听出了不太情愿，但鉴于目前的情况，在国内的学术圈里，赵乐霞已经没有丝毫的兴趣了。
    数天后，张琼和任颖双双回国，她们回国的前一天，赵乐霞与老伴赴美，临行时将房子的钥匙交给了成蹊，嘱咐何湄有时间去给那盆海棠浇水。
    何湄同成蹊一道将赵乐霞送到了高崎机场。偌大的候机厅里空空荡荡，想起赵乐霞为厦大及中国妇产科事业鞠躬尽瘁，最后却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当飞机消失在天际时，成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不久，妇产科重新选举主任，张琼及任颖均落选，妇科内分泌的李晓玲当选科室大主任兼妇产科教研室主任。
    许多天后成蹊在微信中与赵乐霞主任聊到此事，赵主任并无评论；相反告诉他，Fisher教授对他赞许有加，欣赏不已。
    一个月后的一次夜班，成蹊又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病人。这个类型的病例在世界上极其罕见，去年在美国学习期间成蹊有幸碰到一例，而成蹊非常庆幸幸运女神对自己的照顾。
    手术成功后家属非常感动，跪在手术室的门口久久不愿起来，他们哭着告诉成蹊，北京所有的大医院全部对病人宣判了死刑。
    而成蹊此时却坐在手术室的地板上睡着了。
    他梦到自己站在雾气朦胧的水边，对面影影绰绰的有人在向他招手，好像是何湄，又像是赵乐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