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上次不同,桌上没什么声音,只有时而传来的用饭之音。曾经撒娇为杜仲醍夹菜的杜君雁,亦是沉默而规矩,像个大姑娘般安静沉稳。
杜君雁本以为杜仲醍此次前来,是为了三姨娘。毕竟这几日他都宿在三姨娘那里。
但是没想到用罢了饭后,杜仲醍却宣布了一个几乎令她忘却了的消息:
“七日之后,我便要接受调令,前去俨城。那里离帝都有千里之遥,这些日子是要打理一些事务了。雁儿,你帮着你母亲收拾一番。七日之后我们出发。”
杜仲醍说罢这话后,便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杜君雁静静地望着杜仲醍离开的背影,心底波澜乍起。
王氏听到这话,苍白的面容掠过忧色。
杜君雁劝慰了她一番,邀请她明日一早前去葛大夫那里抓药,也算带娘亲散散心,转移她的注意力。宅子里面,便让人将用得上的收拾了。
回了自己院子,杜君雁听到春花来报,老爷再度去了三姨娘的院子。
杜君雁腾地自椅上站起身来,在屋子里面沉不住气地走来走去。直到她能沉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放缓了步伐,重新考虑当下的境遇。
如今父亲接受了调令,说明吴袖彩那里与他断了联系。若是他们依然暗有来往,那么父亲必定会在调令不久之后,重新被调回来。这说明吴袖彩的柱国公府在其中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现在一切都还不明朗。
只不过杜仲醍每一日都宿在了三姨娘的院子,这已经充分说明问题。
杜君雁心下深深明白,自从宝相寺之事发生以来,不仅是她与父亲,就算是母亲与父亲也加倍疏远。
接下来前去俨城,因路途遥远,一路舟车劳顿,以母亲现在的身子,会支撑不住。若母亲有个三长两短,岂非白白如了他人之意?
不行,明日必须要去趟太医府了!
杜君雁暗暗咬牙,坚决地点点头。想赶这么远的路,母亲的身子必须好起来!
“白日里,老爷去了老夫人那里,呆了大半日呢。吴袖彩那个贱妇也在!”春花气哼哼地说道。
她这才刚想起这件事情来,本不想告诉小姐,但是没忍住,就都说出来。只是她刚说罢,便对上杜君雁针尖一般凌厉的目光!
☆、吴氏母女登门
杜君雁这一刻的心里仿佛流淌过无数的激流,像是火山迸发一般的岩浆冲击着她小小的身体。独处时,强自抑制的神色终于迸泻出悲苦与无奈!重来一世,她依然改变不了命运。父亲必定是与吴袖彩再度私会了。这表面上是调令,其实私底下,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待到了俨城不多久,父亲必定会再被调回来,而母亲随着他千里迢迢地离了帝都,一路上病疾必定加重。这一去,也不知会如何。就算是保养得好了,过不多久父亲还会再回来,母亲到时再跟着回来,那病疾岂不是又……
杜君雁满心苦涩,撑着站起身来,望着半开着的窗子,外面冷风萧瑟,黄叶凋落。
她与母亲就像是别人手心里面的攥着的东西,可以随随便便被捏死搓扁!可她却没有办法,知道前世的事情又如何,料得前事又如何?在这滚滚的历史车轮之中,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屋子的门紧闭了半个多时辰,夜越来越深,烛火左右摇曳,外面的风声阵阵。
春月与春花在外面守着,直等到屋内有了动静。两人齐齐推门而入,却看到杜君雁在收拾衣裙,“小姐这是做什么?”
“春月,过来为我整理下衣裙,我要去见父亲。”杜君雁说道,语调带了点鼻音,仔细看去她眼圈微有些红,似乎是哭过了。
春花大讶,上前护犊子,“小姐,是谁欺负您了,奴婢拼死也要找他去!”
“春花留下,春月陪我去三姨娘处。”杜君雁摇摇头,并不接话,转而又让春月为她敷了些粉,掩盖了脸上的痕迹才动身。
三姨娘的院子离着并不算太远,春月在前面打着灯笼,杜君雁碎步跟在后面。
不大一会子到了三姨娘的院外,守门的嬷嬷却不让进。
春月气得脸白,当她家小姐是好欺负的,这院子哪一处是她家小姐来不得的?现在给几分薄面,这下贱奴才居然还拽起来了?!
可恨的是春月没带人来,就她与小姐二人,总不能让小姐也上阵打婆子吧。
“让她去通报。”杜君雁站在黑暗之中,语调很淡,随风送来。
那嬷嬷一脸的不识相,硬声道,“三姨娘已经睡下了,二小姐纵然再掌家,可也不能这样的。三姨娘又没犯错,这么大冷的天,怎么就让人说起就起呢。若是伤了身子,可怎么办……”
春月上前正要说什么,后面杜君雁发话,“我并非来找三姨娘,而是父亲。这么冷的天,不需三姨娘起榻。”
“哦,原来是找老爷的。老爷还没睡呢,正在另一间屋子。不过老爷说了,晚上谁都不见!!”
杜君雁闻言,目光闪了闪。
这一次空去一遭,春月一路悻悻地跟在小姐身边,不时抬头觑小姐几眼。三姨娘的院子,她们没进去,这是从来没有过的闭门羹。
这一夜,杜君雁并没睡好,想了很多事情。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还没亮。
她早早□□月进来侍候,用罢了早饭,送王氏去了葛大夫处。
一路上,杜君雁若有所思,沉吟问道,“娘亲若不随父亲去俨城,这样可好?”
王氏闻言讶,“为何?娘亲怎能让你父亲孤伶伶地前去那偏远之地?”
杜仲醍落到今日的地步,王氏觉得大半的责任都在自己。若非她当初执意与杜仲醍在一起,也不会引得杜老夫人嫌恶她,连杜仲醍一同不喜。如今他们就要离开,说好听点是调令,难听一些却是去受罪。夫妻本该本患难,她怎能在这时离开。
见王氏不解地盯看自己,杜君雁面颊微热,垂下眸去,并不再说什么。
随后王氏去了铺面,杜君雁打道去了太医府。门房通报,杜君雁在马车上静静地看着这帝都大街,眸中没有不舍,只有冷漠。
突然一匹枣红色的马骤然飞驰而来,马上一抹湖绿色鲜艳夺目飞袭而来。杜君雁看到这抹绿,额头发痛,胸口生闷。劈手把车帘子甩开。
“临王!”
“是临王殿下啊!”
街头一片惊呼,谢顾辇驾马飞驰在满是人的街中,却是用精敛的骑术安然渡过,最后朝宫门口方向而去。扭头时,细长的丹凤眸微微上挑,看到太医府门口停着的那辆马车……有点眼熟。
杜君雁由婆子领路,入了李罗香的闺院。
“雁妹妹,你来啦!”
李罗香热情地上前,拉住她的手两个人便入了房间。
杜君雁转动眸光,扫见墙上,小筐内摆放的尽是一些各种形样的花样。看起来是李罗香打算去绣的。眼尖瞧见小筐中摆放着一朵雪莲花,杜君雁微笑走上前拈起来,“李姐姐,这个真漂亮!”
“原来雁妹妹喜爱莲花呀,正好我刚绣了一个,你过来给我品评品评。”
李罗香见杜君雁眼中非但没有嫌弃之色,反而满是欣赏与羡慕。这令李罗香心下渐感舒服,觉得杜君雁是‘识货’的。父亲虽然是太医,可李罗香的日子也没有看起来那般美好,父亲私底下是想让她学医的,可她不喜这等贱职。而自己的绣技亦被父亲评为下等之技。李罗香内心实际是很郁卒的。
这时杜君雁轻抚着她绣的那副雪莲,是绣在帕子上的,青色的莲叶,粉色的莲蕊,雪白的莲水。绣在帕子一角,栩栩如生。
杜君雁目中闪过锐利,一针见血道,“李姐姐是个精细人,只是不知这花样是谁画的?”
李罗香一听,羞涩地笑了,脸颊红晕迭起,“是我画的……”
“哦?”杜君雁眼前一亮,重新看这莲花,只见莲叶上点缀着几滴水珠,随着帕子微微晃动,仿佛莲叶亦跟着颤动,就跟活了一样。她不禁对面前的人刮目相看,“李姐姐这等画工……那让雁儿看看姐姐的画吧。”
李罗香低下头去,迟疑道,“没什么好看的,你也知道我都是临摹的,一点不好看。”
“好姐姐,让妹妹看看吧,也学着点好不好?要不妹妹身上全是铜臭气了,到时要讨姐姐嫌弃了。”
“你这个丫头,嘴巴真不饶人。”李罗香笑了,两人刚开始的拘束,因这一笑而散,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杜君雁入了李罗香的书房,翻看着李罗香的画,发觉她真是刻苦,由不成样的画,到最后临摹,直至随时随地作画。很是有一番深厚功底。
两人说了阵子话,丫鬟进来添了茶。说着话,时候已不早,杜君雁要回去。
“雁儿,我送你回去。”李罗香出了院,跟上杜君雁,追上来说道。
杜君雁便提到了母亲病疾之事。谁知李罗香早知道了此事,将挂在了心上。只是她却面堆愁绪,犹豫道,“并非是我不想帮雁儿,实在是爹爹他……未肯应下!”说了这话,李罗香负气地把小脸拧到一边。
见她如此,知她脾性,杜君雁便明了,她所说的是实话,并没有故意推诿。看来李太医是真的不肯答应了。
两人一路默默无言,谁都没说话,却反而热乎地牵着手便朝外走。
正在这时,杜君雁被李罗香拉了把,正感有异,忽地抬头迎面但见着两名女子并一群仆妇跟着进来。
杜君雁停下步伐,打量着前头的那妇人,云鬓雾鬟,莲步轻移,体态丰盈,她身着团绣纹的缠枝芙蓉花朵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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