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也坐不住,扶了史先生就出了县衙。
杨诚心急,解下腰侧的荷包就要去找衙役打听消息,不曾想一直留在外面的连强却是跑上前,焦急说道:“少爷,杨少爷,杨掌柜被抓进大牢了。听说是撞了钟家的马车,但我方才瞧见钟少爷下车进了后衙,不像伤了的模样,杨掌柜怕是中了人家的手段了!”
“真是欺人太甚!”杨诚恨得转身就要去击鼓鸣冤,但乍然想起县令就是钟家女婿,立刻红了眼睛,“我要去府城告状!”
连君轩这会也是恨得咬牙,“先找魏春替大哥打点一二,然后我同你一起去!”
连强一见事情要闹大,就指望史先生开口拦阻,不想史先生居然大力点头,“你们身上带着秀才功名,不必挨三十杀威棒,尽管去告。我就不信朗朗乾坤,钟家一手遮天了!”
得了史先生的支持,连君轩同杨诚郑重行了一礼,谢过史先生。
可一旁的连强却急得跳脚,这事若捅到府衙,闹不好就要上报朝廷,到时候就不是钟家欺压百姓了,而是连家同钟家争斗!可惜不等他想出办法拦阻,魏春却是疯跑而来。
这般凉爽的秋日魏春居然满头大汗,额角唇边还有血迹,身上浅青色的袍子也湿了前胸后背,实在狼狈之极,杨诚见他扶着县衙门前的石狮子直喘气,赶紧上前替他拍背,他却是急得连连摆手,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却惊得众人都变了脸色。
“杨大叔他们去府衙告状了!”
众人不由惊呼,直问:“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魏春又喘了几口气,这才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前几日他得了两坛好酒,就想送去柳树沟讨好未来岳父,结果今早到了杨家就觉得有些异样,询问之下才知有人要强买庄园,于是安慰未来岳父几句,末了又劝着他进城走走散心,正好杨田要进城给媳妇儿买些零嘴和绣线,就一起上了骡车。
三人走到半路,正好遇到回家的杨志夫妇,一家人就停车说会话。不曾想这时候城里出来一辆马车,马车后边跟着不少护卫,魏家的车夫特意避到了路旁,但那马车却是疯跑过来,直接把杨志雇的骡车撞翻在路旁壕沟里。
车夫飞出去摔在农田里,倒是安然无恙,杨志也只撞青了胳膊,最糟糕的是吴金铃捂了肚子,裙子下摆就浸了血色!杨家人大惊,顾不得同马车里的人计较,就要送吴金铃回城找医馆。
可是天下就有这样的恨事,那伙人居然倒打一耙,硬说杨志心存不轨、驾车撞人,几个护卫抓了杨志就走,杨家人自然不能就这么看着,但杨山和杨田只是有力气的庄稼汉,魏春也没习过武,反倒被打倒在地,还被人踩了脑袋。
至此,前日去过杨家的钟管事才掀开车帘子,笑咪咪的问了句,“杨家庄子是不是该卖了?”
杨家众人这才知道,这场无妄之灾是钟家故意欺压,杨山直接气昏了过去,好在钟家人只压了杨志去县衙,魏春忍着疼,赶了马车拉着一车伤号回城寻医。
杨山不过是气急攻心,待醒来听说自己盼了多日的孙子被钟家给撞没了,大儿子蹲了大狱、自家铺子也封了,这一辈子老实厚道的西北汉子再也忍不住,直接跳上骡车,奔着府城就去了。
魏春想要跟去又不能扔下吴金铃不管,好在杨田见情势不对也跳上了骡车,直追兄长而去。
“阿爹!”杨诚听得眼睛充血,悲呼一声就跳上连家马车,猛抽一鞭子,马匹吃痛,撒开蹄子就飞奔起来,吓得街路上百姓纷纷咒骂躲避。
杨诚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父亲没有功名在身,民告官,不论胜负,三十杀威棒打下来也要少半条命!见状,连君轩来不及交代几句,几个纵跳,上了马车一同走掉,留下连强连连跺脚,转身回府牵了一匹马,赶回皇都报信去了。
事发突然,徒留魏春一个人在县衙门前急得团团转,杨家如今病的病、小的小,蹲监狱的蹲监狱,他若也赶去府城,可就连一个坐镇的人都没有了。
杨家庄园里,杨柳儿姊妹这会尚且不知出了如此大事,杨杏儿翻了一家人的棉衣翻晒,杨柳儿带着招财进宝在院外蹓跶了一圈,回来见姊姊眉眼间含了郁色就闹着肚子饿,要吃羊肉饺子。
一听这话,杨杏儿转了笑脸嗔怪小妹,“你昨晚怎么不说?否则早起多包一些,方才也能让阿爹给大哥、嫂子捎去一碗。”
杨柳儿抱了姊姊的胳膊,吐吐舌头辩解道:“羊肉饺子凉了不好吃,马上要中秋了,大哥嫂子回来,咱们再包就是了。”
杨杏儿到底疼小妹,手里木棍又敲打了几下棉袄就要下蔚,杨柳儿笑嘻嘻跟在姊姊身后,正时,关五却从大门外跑了进来,嚷道:“杏儿姑娘、柳儿姑娘,出大事了,你们快出去看看吧!”
杨柳儿姊妹听得一惊,下意识牵手跑去门外,就见魏春站在骡车旁,杨杏儿还以为他伙同关五开玩笑,不由红了脸嗔怪道:“来了就进门,在外边闹什么?”
魏春闻言却是没有半点笑意,难以对她们说起今日的祸事。
倒是杨柳儿眼尖,自觉哪里不对劲,开口问道:“魏大哥,出什么事了吗?”
魏春无法,伸手打开车门低声道:“你们嫂子伤了,先扶她进屋躺下吧。”
“嫂子受伤了?”杨杏儿和杨柳儿立刻抢到车门前,果然见吴金铃一脸灰白的躺在车厢中间沉睡,眉眼紧紧皱在一处,好似正承受着绝大的苦痛。
杨杏儿和杨柳儿心下大急,两人合力搀了嫂子下车进门,好不容易把人安顿在炕上就再也忍不住了,抓了魏春就问开了。
“到底怎么回事?嫂子受了什么伤?我大哥、阿爹呢?还有四叔怎么都没回来?”
魏春恨得咬牙,长叹一声到底把这一上午的周折说了一遍,末了勉强安慰道:“你们也别太担心了,连少爷和二哥都跟着去府城了,大叔……他们不会有事的。”
“哎呀,大妮、大妮,你快醒醒,不要吓娘啊!”
魏春的话音落地,不等杨柳儿跟杨杏儿从惊恐中醒过神来,门外便传来程大娘的惊叫。
原来她们娘俩闻讯赶来,正好听到杨田去府城告状,一时心急,有孕在身的程大妮就晕过去了。
没过片刻,杨家的大炕上就躺了两个昏睡的女子,一个刚刚失去了骨肉,一个夫婿生死未卜,怎么一个凄惨了得。
“呜呜,阿爹,大哥!”尽管杨杏儿再泼辣,这会也没了主意。
明明一家人昨日还聚在一起吃喝说笑,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下狱的下狱、告状的告状,各个都是生死未卜,整个杨家好似沙堆的城堡,一个浪头袭来就全都散了。
魏春眼见未来媳妇哭得哽咽难掩,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上前安慰道:“杏儿,你别担心,还有我在呢。我这就让人去府城给二哥他们送银钱,还有大哥那里也要打点,怎么也不能让家里人吃苦头。你好好在家照顾小妹和嫂子,很快就没事了!”
“不成,魏大哥,你先等一等。”杨柳儿红着眼睛满地乱转了半晌,听到这话却是高声阻拦。
她一直在琢磨这场祸事,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蹊跷,按理说钟家为了一个小小的农庄,不至于做事如此狠辣才对,可这些暂且不论,恐怕钟家也没想到父亲会如此烈性,直接跑去府城告状。万一钟家也怕事情闹大了,一定会找知府走门路,悄悄压下这案子,或者干脆更狠毒一点,直接要了父亲的命,毕竟那三十杀威棒可不算少,但凡体质弱一点都能直接丧命。
若是他们家因此吓怕了,这事自然好,若是再闹,到时候推说衙役下手重了,钟家也不必担责任,而如今想要把家里人救回来,就得反过来让钟家害怕,不敢加害。那就又绕回了原点,把事情闹大!
“对,就是把事情闹大!”杨柳儿喊了一声,紧接着重重把脑袋撞向门框,额头立刻就磕得青紫了。
杨杏儿惊叫一声把小妹抱在怀里,哭骂道:“小妹,你疯了!家里都这样了,你若再有事,我也不活了!”
没想到杨柳儿却是挣扎开来,拉了魏春嚷道:“魏大哥,你赶紧找会写字的人把钟家欺压百姓的事写成告示,然后去府城抛洒,一定要抢在开审之前办成,最好引老百姓去看审案。知府总要顾忌官声,不敢帮着钟家人颠倒黑白,只要事情闹大了,说不定钟家人就先服软了。”
魏春本就精明,今日祸事突发又关心则乱,才慌了手脚,这会听杨柳儿说完,脑子里立刻就清明许多。他忍不住赞道:“这主意好,我这就找人去办,然后连夜赶去府城。你们赶紧给老林河送信,以防有事时有人可以伴着挡一挡。”
“好,我们知道了,你快去!”
魏春大步出门跳上车就走了,杨柳儿终于松了一口气,软软倒在地上。
她还是太天真了,来到杨家也有一年多了,这段日子以来,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姊姊疼爱,就是连君轩这个唯一识得的“贵人”也没有仗势欺人,一时间倒让她以为这里是人间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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