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时,阿爹过来供奉过粽子了,我做了好多馅料的。史先生那里,还有魏家也都送了,二哥还念叨说你跑去皇都,吃不到了。其实我偷偷留了江米,你想吃了,我就再给你包新鲜的……”
王君轩一直没有应声,半垂的眼眸里却一滴滴落了泪……
“柳儿,若我不是连家的少爷,你还会嫁给我吗?”几乎几日未进水米,原本清亮的嗓音这会已经变得嘶哑又粗砺,透过山风送进杨柳儿耳里,惹得她莫名心酸慌乱。
“你是说,你不是连家的血脉?”
王君轩僵硬点头,“不是,我姓王,这里葬着的便是我王家族人。”
“那太好了!”杨柳儿一反常态的欢喜拍手,还握住拳头用力挥了挥,“以后姓连的再欺负我们家,就不用同他们客套了。省得你夹在中间,怕你难做人,想想我都要憋屈死了。”
她这般不按牌理出牌,听得王君轩有些发楞,磕磕巴巴的问:“你不喜欢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不等他说完,杨柳儿不屑的冷哼一声,撇嘴应道:“我二哥是举人,你也是举人,即便以后不做官,也总不至于被人家随意欺负吧?至于锦衣玉食,我和你都长了脑袋、长了双手,做什么赚不到银子啊,难道你没信心养活媳妇、孩子,连家不给银子,你就饿死了?”
“当然不是!”
“那就是了,离开连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为什么不能欢喜?”
王君轩被堵得张口结舌,末了又道:“我不但不是连家的血脉,我还背负着血海深仇,甚至不知何时就被仇家找到……”
“哇,真的吗?好厉害!你们家没给你留下什么暗卫,就是那种像影子一样隐藏在身边保护你,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曝露身分的高手?”
杨柳儿抓着王君轩的袖子,目光灼灼的望着他,接着又四下张望,好似那些高手护卫会突然从石头后或者树上跳出来一般。
看她这副模样,王君轩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即便心里有再多的悲伤迷茫也被杨柳儿几句话敲得碎了满地,再被山风一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叹了口气,把杨柳儿紧紧抱在怀里,沉默半晌才低声道:“你当真不害怕吗?”
杨柳儿收起玩笑的心态,白晰的小脸在他肩头爱娇的蹭了蹭,这才诚实应道:“怕,怎么可能不怕!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家姑娘,这些仇杀争斗从来没有经历过,但怕也没有用,你是男子汉,有些事逃避不了。而我选了你,也是躲不过。不如大着胆子争一争,你若是赢了,我跟你同享富贵;你若是输了……嗯,我就换个人嫁了,照样生孩子过日子!”
王君轩本来还听得感动莫名,最后却是气得差点吐血,“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改嫁的机会。我一定会娶你进门,生十几个孩子,整日看他们吵闹玩耍!”
听到这话,杨柳儿撇了撇嘴,“你还是先把小命保住再说吧。还有连家那边呢,不管好歹也养了你十几年,老太爷是个好的,但那些人可不见得会消停,别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挟恩图报”呢。”
王君轩笑着点头,“放心,这些我都会处置好。”说罢,他对着墓群又磕了个头,然后跳下大石,活动几下僵硬的膝盖,对着火红的晚霞伸了个懒腰,良久才低低道:“柳儿,我要走了。过沙漠,去西域,不要拦着我!”他要趁着年轻拚搏一把,要脱离连家那些人,靠真金白银才能断得干净。
去西域?杨柳儿怔了一下,半垂了眉眼,半晌抬头粲然一笑,“好啊,只要记得回来就成!”他会这么决定,一定有他的理由,她能做的便是支持他。
王君轩扭身,依旧单薄的少年却好像骤然间成长起来了,“今冬第一场雪落下,我定然回来陪你吃火锅!”
“好,一言为定!”
天边的最后一抹橘色散尽,暮色终于降临,大地渐渐陷入黑暗,鸟雀归林,好似一切都蛰伏起来,静静等待黎明的来临。
杨家的晚饭桌上,时隔许久终于又热闹起来。杨山待王君轩当真亲厚,不断招呼他吃菜,甚至又给他倒了酒,直道:“喝几杯解解乏,之后睡一觉,就是再累也歇过来了。”
王君轩痛快一口喝干,然后又给杨山倒酒,爷俩喝的是热火朝天。
杨诚本还要拦着,但偶然瞧着小妹虽笑咪咪的张罗饭菜,眼里却好似藏了些什么隐忧,他犹豫了一下也就把话吞了回去。
果然,酒足饭饱之后,大伙儿换了茶水,王君轩就道:“大叔,师兄,我最近打算走一趟西域,可能要半年才能回来。连家庄园那边就劳烦大叔多照料了,我再留几个护卫给大叔打下手,大叔有事尽管吩咐他们,至于几家铺子也没什么需要照管的,等我回来再打理就是了。”
听到这话惊得杨山立时放下了茶碗,“什么?去西域!”他倒不是怕累,实在是担心这小子的安危。西行之路虽然是个发家捷径,但也是条不归路。多少人揣着发财梦走上去,最后都变成沙漠中的枯骨……
杨山苦口劝着,“轩哥儿,不去不成吗?那可不是个好去处,你若是缺了银钱,跟大叔说,大叔家里也有几百两存银……”
“多谢大叔!”王君轩听了心里感激至极,但依旧坚持道:“我有不得不去的缘由,大叔放心,我会多带护卫,保管平安无事归来。”
一旁静静听着的杨诚眉头也是紧紧皱成一团,目光在师弟和小妹之间流连良久,最后握了握拳头,插嘴道:“我这些时日也动了出去走走的心思,先生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没想到师弟同我想到一处去了,那咱们就结伴上路吧。”
“不成!”一听二儿子也要去,杨山是彻底恼了,西域可不是游山玩水的好地方,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削尖脑袋要往沙漠奔?“谁也不许去,今冬就要殿试了,不留在家里温书,怎好出去糟蹋大好时日?”
“阿爹,我和师弟会带着书本,赶路时正好多看看。再说咱们大宇休战也有十年了,怕是最近又要对边疆用兵,说不定殿试的时候皇上就要以此出题,我跟师弟出去看看,会比在家里啃书本要有用的多。”
王君轩虽然不知师兄一定要同去的原因,但这会只能附和道:“就是啊大叔,我从皇都回来的路上正好识得一支商队,都是多次出入西域的老手,有他们做向导,肯定会平安归来的。”
杨山也不应声,抽出腰带上掖着的烟袋锅,点了一锅烟丝吧嗒了好半会,这才叹了气,“你们都大了,想去就去吧。”说完话,他起身回了里屋,留下的众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尤其是杨诚,心里愧疚更甚,但他却不后悔违逆父亲的命令,毕竟他方才那番话也不全是假的,朝廷早晚要对边疆用兵,若是运气好,此行当真能探探西疆外的虚实,他的仕途就定然比别人先行几步,而他护着家人平安的誓言才能不是一句空话……
“师弟,跟我回书房!”杨诚霍然起身,冷冷喝了一声就抬步出去了。
王君轩冲着杨柳儿轻轻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转而就跟了上去。
这一晚,东厢的灯光一直亮到凌晨才熄灭,没人知道杨诚和王君轩这对师兄弟说了什么,只是第二日,两人就分头忙碌开了。
杨柳儿熟门熟路的替两人拾掇行囊,这次不同于先前两次出行,什么吃食都不能带,衣衫也尽量选轻薄透气的短衫长裤,顶多加两顶结实的纱帽和一盒子常备的药丸,一来要节省牲口的体力,二来也要听从商队更有经验的向导指点,除此之外就是银钱了。
深入宝山,空手而归,那是蠢货。既然西域之路如此艰险,回报自然也是巨大的,杨家把所有存银都拿了出来,杨诚也不客气,直接揣到怀里,就是王君轩暗地里有些为难。
先前身世没有挑明也就罢了,如今知道自己不是连家人,他就不愿再用连家的银钱,可是先前几家铺子孝敬的银钱已经建了庄圔,即便卖了刚收上来的麦子也没有几两银子。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时候他就开始后悔多年吃喝玩乐,虽说没有仗势欺人,但实际上也是个富贵蛀虫,怎么就没有想过自力更生,多攒些产业银钱?
杨柳儿许是看出了他的为难,找个空闲时候把他唤到后院,摆开帐本和算盘,劈里啪啦算了好一阵子,最后一只精致小巧的盒子推到他面前,里面装了几张单薄的银票。
“这是烧鸡面铺子的分红,当初我就说过给你留着,如今派上用场了吧。”
王君轩闻言扫了几眼那银票的面额,见也有四百多两,很是惊讶,“居然这么多?”
说到这,杨柳儿得意的眯起眼睛,应道:“对啊,薄利多销,烧鸡面铺子看着不大,一月也有几十两的进项呢。”说着她又偷偷瞧了瞧四周,见当真无人才小声道:“这盒子里只有二百六十两是你的,多出那一百五十两是当初那笔赎身银子,左右放在我这里也没用,不如一同借给你去贩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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