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也不敢再劝,赶紧雇了辆马车,打马回家。
雪下的越发大了,山路又难行,杨柳儿主仆两个足足比往日多花了半个时辰才到村口。
那车夫多得了十文的赏钱,连连道谢,直说碰到善心的贵人了。
村里有出门走动的老婆子,远远见到杨柳儿主仆,赶紧迎了上来,讨好笑道:“小姐,您这是进城看大少夫人了吧?这么冷的天,可是受苦了。”
杨柳儿认出这是桃花的舅母,就笑道:“王婶子这是去哪里走动了?雪下的正大呢,路上都没什么人。”
那老婆子听见杨柳儿唤自己婶子,乐得眉开眼笑,连道不敢,末了却是道:“小姐是矜贵人,可不好冻着。我们这些苦哈哈,皮厚不怕冷,方才还有一个货郎来村里转悠呢。”
闻言,杨柳儿心头一动,假作不经意的笑问:“没想到这时候还有货郎过来呢,他都卖些什么?早上四婶托我买绣花针,我不小心忘记了。这货郎若是还在,可就太好了!”
“哎呀。”王婶子一拍大腿,后悔道:“那货郎走了,早知道就多留他一会了。”说完,她生怕杨柳儿怪她,又道:“不过我看他挑的担子不大,上边都是些糖片子和小零嘴,没见到针头线脑。这也是个傻的,卖吃食在城里不是比咱们这村子容易?”
杨柳儿笑着点头,心里却是更警觉。她想了想就道:“婶子若是顺路,一会帮我去里正大伯家走一趟吧。就说我阿爹怕雪大,山上的野牲口下来祸害村子,想请他张罗些人手绕村巡逻呢。”
“真的?那可是大事,我这就去!”王婶子听了心里也在盘算着,杨家富庶又大方,作为主家挑头要村人巡逻,就算没有工钱,每日也少不得供上两顿饭,到时候把自家小子塞进去混日子,家里也省了粮食了,她越想越欢喜,扭头就跑去里正家。
杨柳儿主仆回到大院,杨山正好闲不下来,抓了一柄大扫帚打扫院子里的残雪,父女俩站在一处把方才之事说了一遍。杨山不是吝啬的人,粮仓又装得满满,不差村人吃那一两袋麦子。先前听小女儿说要防备山上的野兽下来祸害牲畜,还有些不以为然,但后来又听说村子富庶,小心外人眼红起坏心,他立刻爽快应了下来,毕竟有钟家那事在前,他可是不愿再吃苦头了。
因此等到里正赶来,杨山便出面商量巡逻事宜,杨柳儿也就不再费心,春分生怕她闲下来又胡思乱想,赶紧抱了帐本放到炕桌上,笑道:“小姐,魏掌柜送来的帐册都放两日了,你赶紧算一算啊。奴婢看魏掌柜回来的时候可是欢喜着呢,怕是煤球的生意又赚了不少银子。”
冬雪正好送热茶进来,闻言就凑热闹道:“小姐快看看吧,若是当真发财了,过年时也赏我和阿姊做套新衣裙。”
杨柳儿早脱了斗篷,这会正抱着雕花镂空的黄铜手炉暖手,听到这话就打趣道:“好啊,要是发财就给你们做新衣裙,若是赔钱了,就卖了你们顶帐!”
“不要啊小姐,奴婢死活就赖在杨家了,你把招财进宝卖了吧。它们太能吃了,一个顶奴婢俩!”听着冬雪怪模怪样的抱怨,让杨柳儿和春分都是笑起来。
杨柳儿喝了杯热茶,也觉得自己不能颓废,于是打起精神开始拨算盘、查帐本,结果这一算还真算的眉开眼笑。
托老天爷的福,今年冬日特别冷,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农家人有玉米秸秆和豆秸,还有山上砍下的树枝,所以也没什么感觉,倒是城里人忍耐不住,往日里三五文就能买一捆的柴禾,如今直接涨到十文还没处买,这时杨家囤积了几个月的蜂窝煤,还有铁匠铺子打造的几千只蜂窝煤炉子就成了大救星。
二两银子一只炉子,两文钱一块蜂窝煤,一日里,连取暖带做饭烧水,有个十几文就足够了。最主要的就是方便又省事,不需要人守在旁边添柴禾,只要在晚上添几块蜂窝煤,就能暖和一宿,等到早起时把煤灰掏出来往外边路上一洒,走路还省得摔跤了,如此一举数得,杨家的生意怎么会不红火?
由于销路好,魏春忙得恨不得能长出三头六臂,先前那些囤货早就卖光了,于是他又抓紧时间在各个县城就地找铁匠铺子打蜂窝煤炉子,拓蜂窝煤球,他这会也顾不上泄不泄密了,想着左右都是一锤子买卖,明年肯定有人跟风,今年就卯足力气赚一笔吧。
蜂窝煤炉子一只赚大半利润,煤球几乎是没有成本,杨柳儿看着算盘珠子上的数字,难得觉得有些心虚,这钱实在来的太容易了……
“冬雪,过年给你做两套新衣裙。”
冬雪正趁姊姊没看见时,偷偷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突然听到自家小姐唤她还吓了一跳,转而却是欢喜拍手,“太好了,过年有新衣衫穿了。”
春分猜到自家小姐许是赚了银钱,心里也是欢喜,先狠狠瞪了小妹一眼,可还没等她开口,程大娘和程大妮就抱了孩子进来了,隐约听见新衣两字就笑道:“咦,冬雪怎么知道我们给你们小姐送新衣衫来了?”
见到来人,杨柳儿赶紧让这娘俩上炕暖和着,又把裹得跟肉球一样白胖的小弟抱在怀里逗弄,这才说道:“我们在开玩笑呢。”
程大娘也不在意,笑咪咪的说起杨柳儿的及笄礼。
说起来,大宇的女子到了十五岁都要办个及笄礼,同亲朋们表明成人之意,家里也可以张罗亲事了。
这原本该是母亲的职责,但陈氏去的早,陈老太太年纪大又离的远,杨山无奈之下就把这事托给了程大娘。好在,农家礼节本就不繁琐,杨诚又在外赶考,便准备了两套新衣和首饰,再宴请亲朋吃顿酒席就罢了。
至于杨柳儿,她整颗心都跟着飞去皇都了,自然更是不在意。
到了行及笄礼这日,杨志夫妇抱着刚满月的小丫头,还有大着肚子的杨杏儿一同坐马车回来,倒是陈老太太带着陈家舅舅和舅母早到了。
而史先生夫妇身为贵客,被杨山亲自接了过来,史夫人指点着杨柳儿简单行了礼、换了衣裙,又把头上两个花苞打散,绾成发髻,插上金钗就算礼成了。
众人分了男女落坐吃酒席,说不到几句话,话题又被拐到皇都赶考的杨诚和王君轩身上,人人都是惦记不已。
史先生嘴里说着话安慰众人,手下的酒杯却是频频端起,最后竟把自己灌醉了,散席后被人扶上马车,马车不停,一路回城去了。
杨杏儿在家里留了两晚,最后放心不下身体刚刚好一些的公爹,也跟着大哥、嫂子上了马车,返回县城。
杨家再次回归宁静,杨柳儿日复一日的忙碌,得了空闲就坐在窗边发呆,惹得春分跟冬雪绞尽脑汁的想办法逗小姐欢心。招财、进宝倒是因此享福了,不但被允许进屋玩耍,还得了两件棉马甲,一红一绿,穿在身上很是可爱。
不说杨柳儿如何思念惦记,只说杨诚和王君轩一行人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大考前到了皇都,照旧住在了连家别院。
连老爷子听了连东的报信,高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落了地,忍不住骂道:“臭小子,就是让人不省心。”
“二少爷看着性情倔强了些,但心里很有成算呢。”武伯在一旁劝着,末了低声问道:“那事是不是该动手了。”
连老爷子点点头,“去吧,该打点的时候不要心疼银子。宫里那位虽然爱钱,但只要应了就会把事情办得滴水不漏。”
“是,老爷子放心。”武伯躬身应了就下去安排,连东则安静地站在门口,好似方才那些话半个字也没听见一样。
连老爷子扫了他一眼,满意的打开手里的信封,结果这一看却是惊喜道:“这臭小子,真是好运气!如此……大事可成啊!”
“连东,回去告诉那臭小子,安心备考,其余之事我自有安排。”
“是,老爷子。”连东应了,躬身退出书房。
这一年来,皇上龙体欠安,时不时就要招御医进宫,大宇皇都因而萧条了很多。当然高门大户之内照旧是夜夜笙歌,但城外落花河畔却是难得安静。但好在皇上隆恩,加开了恩科,天南海北的才子们再次齐聚皇都。
但凡文人墨客出没之地,怎么可能没有美人美酒,于是落花河畔连同城内的酒楼、茶馆都重新热闹起来。
许是吸取了去年冻倒无数学子的教训,今年的贡院明显提前修葺过了,就是炭火都备得很充足。一众学子们都做好了抗寒的准备,有人甚至带了一张虎皮赶考,见状却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三日两夜弹指而过,考官们又批阅了整整五日,一百名举人老爷再次新鲜出炉。有去年折戟沉沙,今年终于如愿以偿的,也有锋芒毕露的考场新秀,加上先前的一百名“幸运儿”,这一日皇宫内院的承德殿里就摆满了案几。
正殿一百,东西偏殿各五十,所有举子都忐忑地等待九五之尊开口点考题,当堂挥洒他们的满腹才华。
紧邻承德殿的阳明堂里,身形瘦弱但难得神色不错的皇上,正同一众文武重臣们说笑,听到太监总管来禀报举子们全都就坐,皇上就开口道:“众位爱卿,今年的考题可有好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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