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之神都龙王

第15章


不知大人可否给我半年时间?”
“难为你不忘本!好,好,我岂有不应之理。到时你持我的荐书和朝廷的官牒,去往大理寺赴任即可。”阎立本呵呵长笑,甚是痛快,“你是河曲之明珠,东南之遗宝!我能为朝廷选栋梁,当浮一大白!”
狄仁杰很是赧颜,俊俏的面上难得有些愧色,忙道:“狄某惭愧,尚书大人如此美誉,在下如何能当?”
礼多人不怪,阎立本见他恭敬知礼,想了想道:“你既多礼,我还有一技传授。这是我年轻时从几个艺人那里学来,微末小技,却对你颇有用处。今日放衙后,寻处地方庆贺你复官,再传你技艺如何?”
狄仁杰又是欢喜,又是感激,重重地朝阎立本一拜再拜,执师之礼。阎立本也不推辞,抚须大乐,他以画技扬名,世人多无视他对朝政的贡献,如今能举荐狄仁杰入京,阎立本深感欣慰。
有朝一日,会有人记得他的识人之明,阎立本感慨地想,多少年后,恐怕世人仍会当他是个画师,而狄仁杰却不同,势必在大唐的朝堂上绽放熠熠光芒。
不可阻挡。
狄仁杰平反时,石摩诃被夺职查办,安师通靠狄仁杰筹钱赎罪,安曼诬告被定罪。
诸事安定。到了晚间,阎立本与狄仁杰约在凝香阁喝酒。
狄仁杰敬酒三杯,谢过阎立本洗冤提携之情,忍不住问起今晚要传授的技艺。阎立本见他殷殷期盼,便说出昔日所习的一项绝技来。
“我年少时,混迹坊市观看艺人百戏,被我发现几个聋哑艺人的一门本事,最合衙门的人学会。”阎立本故作神秘,笑道,“你猜猜,是什么?”
狄仁杰听他提及“聋哑”二字,心念急转,忽然恍悟道:“莫非是读唇术?”
阎立本拍案叹息:“你呀,太过聪慧,让我卖个关子不成?”
狄仁杰不好意思地摸头,阎立本哈哈大笑,心情愉快地道:“你说得没错,正是读唇术,他们无法交谈倾听,就算全用手势比划,有时也要错会意。因此聋哑艺人之间,流传一种读唇秘法,善唇语者即使远离他人,也能解读出唇语的内容。”
狄仁杰低头思忖片刻,又道:“可是,大唐有各族语言,又有各地方言,包罗万象,读唇语可不简单。”
“不错,艺人所授的只是基础的唇语诀窍,况且很多时候,你未必在一个人的正面,仅凭侧脸骨骼肌肉的起伏,要猜测对方所说的话,难上加难。”阎立本微笑,谆谆教导,“但若是你能破解其中难关,则普天之下,众声喧哗,都在你的眼中。”
狄仁杰怦然心动。修得这门绝技,跟踪嫌犯或是调查案情,都有数不清的好处,乃至防患于未然,揭破诸多隐秘真相……的确是专门为执法者打造的秘术。可是难度显而易见,除了大唐各地方言外,突厥语、鲜卑语、粟特语、吐火罗语、吐蕃语、高丽语等等诸族语言,纵以狄仁杰之能,也仅掌握少数几种。
他呼出一口长气,肃然地道:“请工部大人赐教。”
阎立本画人极重神态气韵,对人物表情的纤微变化,熟烂于心。因此他教授的读唇术,比起聋哑百戏艺人的术法高明不少,甚至详尽地告诉狄仁杰,一个人姿态动作背后隐藏的种种涵义,一颦一笑,一言一行的背后,都可以揭开好大一篇文章。
狄仁杰如醍醐灌顶,眼前看到一片新天地。法曹办案,往往要识人于细微处,从蛛丝马迹寻找嫌犯的破绽。如今,受阎立本的指点,从前模模糊糊凭借直觉和观察力拿人的经验,有了更多道理的支持。狄仁杰越听越是钦佩,阎工部说的不仅是读唇术,也不仅是画人的诀窍,而是对人性人心的解读,超越技艺的道法。
一老一少,一个说得起劲,一个听得入神,一说就是大半时辰。眼看坊市即将关闭,狄仁杰取钱吩咐伙计去隔壁邸店定下客房,一副通宵学艺的架势。
阎立本说了大概,笑呵呵地停下。
“光说不练,学不久长。”他指了外面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随我去街上走走,看老百姓都在说些什么。”
狄仁杰欣然从命,两人漫步街巷,细细体会民情。
卖花女匆忙回家,对一篮的鲜花生出哀怨。吟哦轻念的士子,今日读到一首好诗。绣花女不小心扎到了手,隔壁包子铺的伙计腼腆地劝慰。远处传来小孩子的啼哭,咿咿呀呀讨要糕点,软绵绵的童音飘浮在夜风中……
世人百态,芸芸众生,如鲜活画卷,让人看见平凡之美。
读唇术就像为狄仁杰贴身打造,精通多族语言的他,从衣饰举止辨认出一个人的身份地位后,很快顺利解读出对方的话语。偶有小错,在阎立本的提点下,错过一次就不会再犯。
通天神探就此练就一双慧目,阎立本惊喜见证了一个奇才的诞生。
第十四章 百花争艳,花落谁家
洛阳,燕子楼。
长安与并州官场风云变色,东都洛阳却歌舞升平,奢靡旖旎。教坊官伎一心想在“百花选艳”中脱颖而出,挖空心思争奇斗艳,睿姬为此颇费思量,几次想了比试的才艺,却屡屡作罢,自觉无法夺魁。
彩云从外头回来,捧着沉甸甸的一封信笺,卖弄地朝睿姬一摇。睿姬纵身跃起,轻盈地跨过数尺,眼明手快地夺了去。
“哎,你每天就知道等他的诗!”彩云不满地撇了撇嘴。
睿姬冲她扮个鬼脸,急急打开洒金笺,龙蛇游走的笔墨,滔滔不绝地写就一首长诗。她屏息读完,不禁红了脸,这是元镇向她约定终身的一首诗,个中情意自不必言,词句里的意境极能引人共鸣。
彩云见她痴痴捏了信笺,好奇地道:“怎么了?这一首比平日写得好?”
“有了它,我自信可以夺魁!”睿姬傲然一笑,眼眉生辉。
上元节,正月十五、十六、十七三日,撤除宵禁,长安城灯火如昼。各处造三十丈高的大棚,金花银树,张灯结彩,帝后、皇子、公主出宫观灯,万千民众踏歌狂欢。
洛阳城内,通宵达旦的歌舞百戏,令市民流连忘返,而明义坊中“百花选艳”花魁大赛,更是万民争睹,充街塞陌。坊间彩绸裹屋,香花铺地,数以万计的绛红纱灯笼,把院落楼台衬得天宫仙境一般。
王公贵胄、达官贵人纷纷到场,包下最豪华的厢房,留待打赏的金银绢帛与珠宝器玩,价值可买下整个南北市。不少贵族世家的妇人罗绮锦绣,成群结队来明义坊捧场,与粉黛争妍的官伎相映成趣。
月色灯光下,一曲横笛泠泠而起,千百人拥在明义坊内,观赏群芳斗艳的盛景。笛声婉转抚过庭院,指引观者悠然选定位置,宽敞的空地上垒起花台,百余只灯笼照得四下辉亮。
六名腰轻体柔的舞女缓缓荡上花台,头戴苏和草叶编织的花冠,轻盈地跳起《苏合香》舞。
沁人心脾的香气在四周回荡,观众即知好戏要开场。
元镇不起眼地混在一边,他今日罗衣便靴,穿着极为简单。但他姿容隽秀,举止高雅,依旧为很多妇人所留意,不时飞过横波,频频向他示意。在这狂欢的节日里,抛却身份求一夕共醉的男女大有人在,元镇并无其他心思,投入地凝看台上的歌舞。
一曲完毕,太常寺少卿出来说了一番官话,无非盛世佳节,与民同乐,宣布花魁大赛开始。他絮叨半晌,观者迫不及待地发出哄笑声,闹着让他下场。那官员不卑不亢地一笑,单手一挥,便有一阵急鼓响起,万千花瓣由天而降,他朝四周一拱手,得意地踏花而退。
满座诸声嚣杂,对面说话即喧哗不堪闻,正在此时,忽闻一声清歌,如鹰击长空直入云霄,穿越无数人影煌煌而至:
远方有佳人,
脉脉隔烟水,
清骨并姣仪,
孤绝出尘世。
庭院内顿变悄静无声,众人纷纷四顾,寻找这妙音的来处。
一个体态修长的少年郎,扬鞭起舞,仿佛踏马游春,自陌上缓缓归来。众人细看去,他手中持的并非长鞭,而是一杆巨笔,正狐疑间,有人喊道:“这是燕子楼的睿姬!”
观者讶然,那人唇红齿白,容颜如玉,正是睿姬男装出场,惊艳四座。
这时花台后的一面墙壁上,落下巨幅的白绢,众人隐隐猜到什么,期盼睿姬走过去畅笔疾书。她却不慌不忙,清歌婉转唱道:“襟袖捧章华,芬馥盈环珮,颦笑俱神光,顾盼皆明丽。”
三个胡姬反弹琵琶,与她的歌声应和。
琵琶曲调悠扬,乃是新谱的曲子,众人耳目一新,点头应和。白墙上隐约出现一个女子的倩影,睿姬轻鞭纵马,追寻而去。那窈窕身影忽地不见,睿姬怅然执笔,用点上金粉的笔墨,簌簌在白绢上写起来,一时金光耀眼,不可逼视。
她素擅琵琶,今次却手持毛笔,身形疾舞,自有种少年郎的阳刚与傲气。观者目不转睛,嗅到如兰如麝的香气,见她踏着乐声,边舞边写边唱道:
我欲折其心,余生合同契。
未得引鸾欢,频递飞鸿字。
怅惘复徘徊,音问劳徙倚。
但见去来云,隐没峰峦里。
观者与睿姬一样,翘首寻觅佳人影迹,琵琶声中,千重山万里路,芳踪杳杳无迹可寻。
思之如柳带,旦暮空摇曳。
念之如磐石,撼移难咫尺。
常疑梦觉时,影动参差是。
起看皎月寒,透帷光垂地。
睿姬边唱边舞,青衣翩然,而笔走游龙,不时在白绢上留下一行草书。这手漂亮灵动的狂草,在士人中也算得上等,观者惊喜叫好,均觉这舞伎出手不凡。
而她的歌声,宛如雨后彩虹,中有七色,音色层次分明。水晶般清透的歌声在楼中穿行,闻者如沐春风,浑身毛孔被细细熨贴过一遍,只愿沉醉其中再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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