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铘终究没有听见我心里的声音,连看都没朝我的方向看过一眼。虽然他是只上古神兽,但这会儿我确信他只是道影子,一道由这间房子出于某种未知的目的而让我看到的影子,就像林默,就像方洁。这认知让我有种急火攻心的感觉。
之后我似乎休克了,因为有那么片刻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没有胃里蚂蚁般啃噬的烧灼,没有心里火烧火燎的焦急,也听不见感觉不到周围任何动静。直到重新听见耳朵边那些嗡嗡的说话声,我看到坐在我边上的人变成了林默。
他在抽着烟,弄得我眼前烟雾缭绕。
“你要知道,我们这行收费可不便宜,你确定要做这比交易?”耳朵里那种轰隆轰隆的嘈杂逐渐淡化后,我辨别出术士的声音。他和铘站在一起,看上去像在看着墙上的油画,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确定。”林默回答,“只要可以得到我想要的,多少钱都没问题。”
这话让术士笑得眯起了眼:“我知道你很有钱,林先生,多少有钱人我都见过,不过不是多少有钱人都能出得起我想要的价钱。”
“你先开个价吧。”林默的声音隐隐透出些不耐。
“成,你先带我去看看她的状况。”
“这边请。”
说着话,林默起身带术士朝方洁的房间走去。铘待在原地没动。有那么片刻他目光似乎朝那个房间的方向闪了闪,可是那扇门从林默和蓝进去后就一直关着,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只想能有那么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会突然间朝我这里看上一眼,可是没有,无论我在沙发上怎么摆动我的手,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他始终没有任何感觉。
真绝望。
如果我眼睛里还有多余的水分,我想我真的会哭出来,可我虚弱得连哭都成为一种不可能。他离我那么近,几步路就能走到他身边的距离,可是却和我根本不在同一个空间,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绝望的么,我一遍一遍叫着他,一遍一遍做着手势,却不敢过去碰他一下。生怕碰到了,手却从他身体穿了过去,这样的话我可能会崩溃。
直到术士跟在林默身后走出那个房间,我放弃了能吸引住麒麟注意力的所有努力。
心脏因为我过于巨大的动作而有些不堪负荷了,我不得不重新躺回沙发上,以免长期处在饥渴状态的它因此而突然崩裂……我想我已经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它带着林默身上的烟草味,还有麒麟身上淡淡的檀香。它离我越来越近了,在这些活生生触手可及的男人的面前,而他们什么都看不见。这真是无法形容的一种痛苦,就好象一把刀在慢慢地支解着我,而我张着嘴却无法让别人知道我很疼。
“怎么了,”许久,嗡嗡作响的耳膜里响起林默的话音,他在问一直没有吭声的术士:“有什么问题?”
“问题很大,来之前你没告诉我她已经死了。”术士的回答一改之前的懒散,变得有点陌生的认真。说话间他的身影在我眼前晃过,我以为他会再次坐到我边上,而他只是为了拿茶几上那包烟。
“他们说你有让死人复活的能力。”
“你在开玩笑?”点燃烟叼进嘴里,术士笑:“林先生,谁能让死人复活?”
“……你同行说的。”
“我同行?那个卖给你尸膏的女人?”
“是。”
“那你为什么不找她去做。”
“她说她做不了。”
“我也一样,林先生。并且很抱歉我得告辞了。”话音落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口,伸手把门推开,随之一泻而入的阳光再次让我心脏一阵剧烈地鼓动。
但那扇门很快又林默重重合上,在术士跨出门之前:“不说个价钱么,蓝,我想什么事都是可以商量的。”
术士回头看了看他:“这不是房产生意,林先生。那玩意可以随便侃侃价钱,我们这行有我们的规矩,做不来就是做不来,多说没有什么意思。”
“半山那批房产,你可以提五分之一。”
一口烟从嘴里喷到林默的脸上,术士笑:“这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
术士朝着铘的方向打了打响指,没有回答。
“你同行告诉我,当你们的买卖在无法用金钱去衡量价值的时候,你们有个规则叫物物交换。说出你想要交换的东西,蓝。只要我出得起,我想没问题。”
术士听完没有吭声,把麒麟召到身边后他看着林默,以一种陌生而奇特的表情。我想他脑子里一定在盘算着什么,虽然他什么表示都没有。半晌他道:“你那么爱你的太太,为什么不把她送去医院。”
“我请了很多专家,他们都对她没有任何办法。”
“是么,那就让她去吧。”
“我不懂,既然你真的有可以让她复活的方法,为什么不肯用。我想这对你我来说都不会有任何损失的吧。告诉我,到底要什么……”话音未落,却被术士伸出的指头制止:
“逆天而行么,你还不起那个代价的,林默。”
淡淡丢下这句话,术士再次把门推开。这一次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他晃着他特有那种漫不经心的步子踢踢沓沓走了出去。铘就紧随其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融进了外面亮得刺眼的阳光里,那一刹那我快急疯了。
这感觉就好象溺水的时候明明看到一根浮木从自己眼前漂过,却没能来得及抓住它,还只能眼睁睁就看着它就这样打着转轻巧从你面前离开。
怎能不急。
当下集中了所有的力气一下从沙发上爬起来,我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直冲了过去,“铘!”我大叫:“铘!!”
没跑出两步脚一软,我一头栽倒在地上,膝盖和地板撞出的声音很响,但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我全部的注意都在那两道渐渐远离的背影上,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期盼那只麒麟能够因此回头看上我一眼,但是依旧没有如愿,门很快在他身后合上了,它隔断了我最近也是最后一个从这鬼地方脱逃出的希望。
也许我真的要饿死在这里了……从地上爬起来时我想。这念头让我害怕,因为很绝望。
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正看着我,就在林默的身边,我那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看到了方洁那只死去已经很久的花皮猫。
它在林默脚边蹲着,轻轻舔着自己的脚爪,一边时不时朝我瞄上几眼。眼神很怪,我说不清那叫警惕还是嘲笑,或者两者都有,然后喵的声轻叫纵身跳到了我的背上,沉甸甸的身体压在我身上就像一只小小的沙袋,它在我背上跳来跳去,又在我试图伸手抓住它的时候迅速跳开。
落地后咧开嘴对我笑,这只幽灵般唯一在这样一种古怪世界里能看到我存在的小东西。从我的背到地板那短短的距离,它跑跳而过的轨迹在空气里散发出一种阴侧侧的味道,像雨后的湿泥。
“你是个什么东西!”看着它的样子,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潜意识觉得它可以听得懂,因为在我说出这几个字后这只猫又笑了,笑的样子有点洋洋得意。
“你想把我怎么样。”我再道。
它却不理睬我了,屁股一扭朝楼上跳了过去,几个纵身消失不见,留下我一个人躺在空了的客厅里。客厅里还留着刚才那几个人留下来的烟草味,似乎想诱使我相信之前他们的存在并不是幻觉,可它并没有办法真实挽留那些人的存在。
走进厨房,大口的自来水暂时把我空得快要穿孔的胃撑了起来。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靠这个来维持身体仅有的需求,但不久它又完全被胃返了出来,呕吐出来的清水和我的胃液一个颜色,因为里面除了水以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
我坐到了地上,然后就起不来了,身体很难受,一种饥饿却又肿胀的感觉。这种感觉沉淀到手脚和两腿上就变成了一种铅似的东西,它压得我没办法动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有能力返回客厅。我抬头看着冰箱上那只钟,和客厅里的一样,它指着四点,虽然分钟和秒钟都没有任何异常地走动着。而我到底在这地方待了多久了……三天?四天?或者更久……而我还能继续这样支撑多久。我希望那个日子可以短一些,因为已经真的快要忍受不下去了,这种没办法得到解决的饥饿,它比死亡更让人觉得可怕。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抬头看到林默从外面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个人。
有那么一瞬我以为他抱着的是个假人,因为它看上去硬邦邦的。直到看清楚方洁的脸,我才意识到原来是她的尸体。可他为什么要把方洁的尸体带来厨房?我不明白,只是下意识朝角落里挪了挪。看着他把方洁放到了餐桌上,尸体很硬,以至费了他不少的力气才让它躺平,可是两只手还维持着一种朝上伸着的姿势,我听见林默嘴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然后转身打开冰箱,从速冻库里那出来一只小罐子。拧开盖子用手指从里面挖出块黄褐色的膏脂,他又迅速把它合上放了回去,惟恐慢了它就会融化似的。随即低头把那点膏脂在手掌里揉搓开了,解开方洁身上的睡衣,把它朝她身上一点一点抹上去。
很小心的动作,比美容院里那些做护肤的工作人员还要小心,从额头到脚趾每一块有皮肤的地方都抹遍了,空气里因此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油渣香,那味道让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片刻方洁原本僵直着抬在半空的手臂垂了下来,带着种软软的弹性。这动作把我给吓了一跳,以为她突然活过来了,而随即意识到那不过只是一个小小意外的动作。她依旧静静躺在桌子上,只是不知怎的,整个身体看上去似乎变软了,如果说之前的她看上去就像只躺在桌子上的木偶,这会儿就像刚睡着一样,异常柔软。
这真不可思议……
在我呆看着的时候,林默已经把衣服给她重新穿上了,一边低低对她说着些什么,就像她活着,但对他不理不睬的那段时间一样。
他说他会让他们重新开始,他说他会彻底忘记半年前那件事,他希望方洁同样可以忘记他的这个错误,因为每个人都会犯错,而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让彼此生活在对彼此错误的阴影里……这是很可笑的,他们那么相爱,却为了这么可笑的理由演变到了这个地步。于是上帝为了惩罚他,把一切他爱的他怕的都带走了,而现在他什么也不想要,只希望她能回来。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三番五次林默去术士的店里,术士却对他避而不见的原因了。
他想让死去的妻子复活。
这真是个任性的理由,虽然名义上是为了爱,却相当自私,这个温文和煦的男人很自私。
为了自己所谓的爱,他让方洁生活在一个根本感觉不到他爱的爱巢里。也为了自己所谓的爱,既不能释怀方洁曾犯的错,却又不肯放她离开。更为了自己所谓的爱要把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复活,他难道不考虑一下自己复活过来的会是什么样的方洁吗……
我想起店里那个一喝牛奶就吐的方洁,那个吐到连血都呕出来的方洁。如果我现在看到的都是过去式,那么在店里所看到的,应该证明林默已经成功了,他成功复活了自己的妻子,不知道是因为术士后来的妥协,还是别的什么人。总之方洁真的活过来了,我亲眼看到,亲眼感觉到的,只是她到底对自己的复活有着什么样的感觉,我却不得而知。
脑子里还在乱糟糟地想着,林默已经把方洁重新抱了起来,这会儿看上去像抱着个睡美人。如果这时方洁突然睁开眼,我想我可能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她在林默涂在她皮肤上那层膏脂的作用下,一张脸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个死人。
转身带着她朝厨房外走去,我看着林默的背影,心脏却突然一阵刺痛般的抽紧。
我在他身后看到一个女人。
女人有着很漂亮的身体,青春而活力的身体,但女人没有头。女人的头在林默的肩膀上,为了更好地看清楚林默怀里那具尸体似的,它歪在那儿静静朝下看。一直到走出厨房,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它回转过来朝我脸上冷冷一瞥。
那瞬间我一下认出了这张苍白的脸。
虽然没了活着时那层红润的光泽,她至少不像刚死时那样扭曲得可怕,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林默叫她安。安就像是道影子般静静追随在林默浑然不觉的身影背后。
我又吐了,胃部一阵阵抽搐刺激得我无法抑制地对着地板干呕。我在这房子里看到了这种东西,这意味着什么……它的怨气很重,重到刚刚意识到它的存在,整个空间就冷得让我牙齿都抖颤了起来。
安?是因为安吗?是因为她我才被陷进这鬼地方来的吗??
如果真的是她,那我完了,自从姥姥给的链子在老家断掉之后,我就一直都没有找到能够替代它去抵挡住这种东西的物品。如果真的是她那我绝对死无葬身之地。想到这个我咬着牙从地上站了起来,跌跌撞撞一路跟出去,可是到了客厅却没看到林默的身影,也没看到安,只有不远处那扇房门虚掩着,开着一巴掌大小一道口子,里面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清楚,可是又似乎有着某种奇怪的吸引力在那团漆黑里诱惑着我走过去看。
我扶着墙壁朝它一步步过去。
耳朵边有什么东西在响,嗡嗡的和那些被饥饿折磨出来的轰鸣声混在一起,像是有人说话,又像是谁在咯咯地笑。我看到那只大花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琥珀色的眼珠瞪得滚圆,它蹲在那道门边默不作声看着我,直到我离门近了,嘴里突然‘呵’的声发出阵奇特的怪声。
我被这声音惊了一下。
一时不知道该继续朝前走,还是往后退,这只古里古怪的猫,没有同往常一样朝我露出那种讥讽般的笑,它眼里闪烁着的东西让我隐隐有点不安,似乎一下子又回到那天见到它尸体的情形,那种莫名而不安的恐惧,让我不由自主震慑于这只在我脚下不过一只绒线团般大小的东西。
突然它一纵身朝我身上扑了过来!
眼看就要扑到我脸上,下意识伸手去挡,它却凭空倏地消失了。只冷冷一阵带着泥土般味道的风从我脸上扑棱棱划过,我听见身后一阵金属撞击时发出的低低脆响,“锵琅琅……”
迅速回头,身后那道楼梯的扶手上斜躺着一道身影。
不知在那里待了有多久,他一手支着头,一手拈着手指间那根银光闪闪的锁链。那双暗紫色的眸子头一次那么清晰而直接地望着我,像是我和他之间根本不存在那样一道无形却遥远的时空界线。
再看,还是觉得他在看着我,那双眼睛里甚至可以辨认出我脱了形的身影。
于是试探着,我朝他轻轻叫了一声:“铘……”
他丢开锁链坐了起来,再次朝我看了看:“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那么简单而冰冷的一句话,却在瞬间让我的眼泪哗的下涌出来了,我无法克制这种从心脏里喷涌出来的酸。一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我拼命压抑着嘴里的哽咽,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清楚一点:“你……能看到我……”
“为什么不能。”
“可是刚才……”
“什么刚才。”
“没什么……”确实没什么,有什么能比他可以看到我更重要的,终于有人可以看到我了,在这个地方,而且他是铘。“可以把我带出去吗……”我问。
“不能。”他回答得干脆直接。
这让我愣了愣:“那么狐狸,你能帮我把狐狸带来吗。”
“不能。”
“为什么?”
“我只做我的主人所吩咐的事情,你不是我的主人。”
这回答让我额头的筋突突跳了起来,那种被饥饿扩张出来的烦躁感。我极力压制着这种情绪:“铘,没有商量余地么,我会饿死的,我坚持不了多久了铘……”
“你不是我的主人。”他回答时那种公事公办的眼神让我心寒。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铘。”
“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地方,不过恰好路过。”
“你!”急匆匆尖叫了一声,因为他站起来转身的样子看上去像是要离开,下一瞬我跪倒在了地上,因为所剩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持我再继续站下去:“铘……求求你把狐狸找来,求求你……我不行了……”
“你不是我的主人。”第三次得到这句淡淡的回答,我焦躁得想用刀一把捅了他。
最绝望的东西是什么?莫过于希望就在你的眼前它却并不属于你。我无法形容这会儿我心脏里那种火烧火燎一样的感觉是什么,我想我没饿死,必然也快要被这冷漠的神兽给活活急死气死。他漠然理智得就像一台冰冷的机械。
却又没有力气对他发火,也不敢,他不是狐狸。高贵的麒麟无所谓要任何人一条小命,除了他的主人。而我曾经有机会成为他的主人,可是我做不到,现在他的主人早有他人。
没有人可以要求一只骄傲的麒麟为他做些什么,只有他的主人。
想着,我躺到了地上,不去看他,也不去想他这会儿正在我眼前坐着,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我。
客厅里有那么片刻一阵死寂。静得让我脑子里长长一段时间都恍恍惚惚的,我想着他的话,想着最近这一切的因果种种,甚至想下一秒再抬头,那只麒麟没准已经消失了。可我一直不敢抬头,怕的就是我的想法得到了明确的证实。
直到一阵金属撞击的轻响再次响起,我听见有脚步声朝我这方向慢慢走了过来。
“把狐狸找来,把狐狸带来。你总是想着那只狐狸会给你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奇迹,是么。过去也是,现在也是,死不悔改。可是现在他在哪里,宝珠,那只狐狸在哪里。”
话音落,一双□□的脚出现在了我的眼前,那上面缠着长长的银链子,很细,可是牢牢锁着这只上古麒麟的爪子。我沿着那双脚抬眼朝上看了看,“不知道……”我回答。
他蹲下身,低头看着我,长长的发丝扫着我的脸:“不知道?真是好回答。那就带着这三个字死掉好么。”
我没有回答。虽然在他这样一种冰冷而傲慢的眼神里,我有种想说“好”的冲动。但没敢说出口。生怕一说,他就消失了,于是这片即将吞噬掉我的波浪上连片遥远但还真切的浮木也彻底不见。
我真怕死……我唾弃自己。
可是我真的不想死……
“不想死,是么。”仿佛看穿我的所想,铘再次开口。他伸手把我挡在了眼帘上的发丝漫不经心地拂开。
我点点头。
“那就想办法。”
“我想不出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那就等死。”
“难道你就不能帮我带个口信给狐狸?!”
“那又怎样,如果他能找到你,他早就来了。”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救不了你。”
“铘,你来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些。”
“我只是刚好路过,不是为了你。”
“你走吧。”
“那就告辞。”
说完他站了起来,眼见就要转身离开,我用尽力气一把抓住他的脚踝:“我到底应该怎么办,铘!我不想死!我求求你帮帮我!帮帮我!”
眼泪掉下来的时候,他的脚从我手里抽开,然后朝我俯下身:“我不会帮助任何一个人,除了我的主人。”
“我就是你的主人!”我哭着喊。
他的头朝我贴得更近了些:“你说什么,刚才。”
“我就是你的主人!锁麒麟还在我这儿,我就是你的主人!”话音没落,我戴着锁麒麟的那只手腕突然间疼了起来,刺骨的疼,仿佛在惩罚我这一叠声疯狂的乱语。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一边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我一边死死盯着他,生怕一眨眼这只麒麟就会在我眼前消失不见:“它才是你主人的证明不是么,铘,术士拿什么来证明他是你的主人。”
“而你又拿什么来证明你是我的主人,除了这条链子。你甚至连这个地方都出不去。”
“这不是我的错!我是人!我不是神!”尖叫,我软得发抖的腿却控制不住自己朝他方向倒了过去。眼看就要再次跌倒,被他肩膀挡了挡,我得以站稳。但并没有伸手扶我,甚至没有看我,我的尖叫声让他微微皱起了眉,他有点不耐烦。
我住了嘴,然后离开他的身体。我不想要这个傲慢的男人一点点无谓的帮助。这对他对我来说都是种侮辱。
或者死就死吧,狐狸教我做人要懂得见风驶舵,但他并没教过我忍辱偷生也是种美德。放弃算了,我已经丢够了脸。
想着,我决定回到沙发上去躺一躺,可是手腕疼得厉害,我不得不用力把那截该死的链条朝外扯。忽然想起狐狸说过的话,他说这东西相当于连着我的命脉,断了,我的命恐怕不保。当时听狐狸这么说的时候,我觉得心里很冷,而这会儿,我却用更大的力气去将它朝外扯,恨不得马上能把它扯断,这样就可以一了百了了,总比慢慢被饥饿折磨死来得干脆痛快。
而我这么做的时候,铘只是静静在一边看着,我没有留意他脸上的神情,或许应该是一种期待,他等这天等了很久了吧,几百年?几千年?链子断了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他了,我解脱,他也解脱,大家都解脱,岂非快哉。
于是咬着牙再加大了手里的力道,可是没有用。手上的力气很快消失了,那一点点因为我心里的愤怒和小小的骄傲聚集起来的力量,转眼间就在拉扯中消失干净。脚开始站不稳了,我想找个地方靠靠,可是面前站着的是铘,他的身影在我混乱的视线里从一个变成了三四个,我分不清楚哪一个碰过去会是我想要的墙壁。
而手腕更疼了,像是无数把刀子在往我骨头里刺,以至我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我愤怒地叫着,愤怒地拉扯着,愤怒地用自己手腕和手腕上的链子砸向眼前那个一动不动冷眼看着我寻找自杀方法的男人。
然后发觉自己的动作有点不受控制。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虚弱的关系,我发觉自己身体朝其中一道铘的身体上靠了上去,并且用我的手腕缠组了他的脖子。
确切的说是手腕上那根链子。
链子缠绕在他脖颈上,黑和白的对比,这让他皮肤看上去格外的苍白。他苍白的脸色对着我,一双眼睛由最初的暗沉变成了一种有点刺眼的亮。
很亮的紫罗兰色的光,也很漂亮,那光似乎能直刺进人的眼睛里,于是一瞬间,我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我看着自己靠近了这个高傲的男人,而他对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不退不避。目光依旧追随在我脸上,我避开他的眼睛,对他说:“带我出去,铘,这是我的命令。”
双手间突然空了,麒麟腾身而起,蛇般窜向了房子高高的天花板。那瞬间我看到自己手腕上这根漆黑色链子在一刹那突然绽出道亮红色的光,光绕着跃身而起的麒麟手臂长长的一圈,又骤然间刺出,像把尖锐的利器般弹出他手掌。
好象握着把猩红色的剑。
剑尖指的方向是天花板正西那片隐在阴影里的角落,他用它朝那方向直刺了过去,长长一道猩红色的弧度。
“不要——!”
就在‘剑’尖离那地方不到几公分远的距离,角落里猛地一声惊叫。随即那个角落裂开了,就像有谁从那地方撕开一道口子,沿着口子长长的裂缝我看到那地方又出现了一个角落,同样的一片天花板,上面匐着团小小的影子。
它有一双瞪得大大的琥珀色眼睛,还有一身很漂亮的虎皮长毛。
“杰杰?!”
“喵!不要杀我!!!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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