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丹心

第65章


漫漫岁月,总有一日,她会醒过来。
  封江月赞道:“阵法很妙,通阴阳之道,精物性之变。黄岛主不愧是当世第一大家,胸中实学,远胜常人百倍。”
  这话,她原一早想说,只是被最后那队形惊住,才拖到现在。众将士此一队来,彼一队去,五行顺变逆转,生克互换,极尽奥妙变幻。
  金霞驱散灰雾,随着太阳升起,天空越发明亮湛蓝。白云千姿百态,或如骏马奔驰,或如白龙腾跃,变化无穷。
  两人刚用过朝食,完颜语凰便差人来请,言道开封派人前来。金帝再次传信,给了三个选择,请她们择其一。
  第一,予完颜语凰女皇之位,但要她四十年后归还皇权,以保证金国皇族血脉不乱;第二,双方鱼死网破,不顾大局内斗;第三,金帝御驾亲征,并选定太子代政。他率兵入潼关,一为赎己罪,二为振军心。
  封江月稍有诧异,问道:“选了谁?是完颜守礼么?”以往,碍于完颜洪烈在,金帝一拖再拖,未曾选定太子,如今再也憋不住。
  “对。金帝欲在册封太子之日,为其改名守绪。”完颜语凰答道。
  “果然是金哀宗这个家伙。”封江月低语。历史上,金宣宗后的下任皇帝,即是金哀宗完颜守绪。
  完颜语凰指着信,美眸含怒,斥道:“这第一个,若要我归还皇权,还费心做什么女皇?”第二与第三个,不必去考虑,她不会答应。
  只因,若按第二个,金国便会不保,她只得一场空;可若按第三个,金帝御驾亲征,一旦击退蒙古,就可获得首功,便能坐稳皇位。
  她费心费力,在潼关以命相搏,却成全了别人,岂不可笑?
  封江月抿了口茶,漫不经心道:“选第三个,让他来潼关,但有条件,要太子完颜守绪陪同,否则,潼关拒不领旨。”
  闻言,黄药师微微一笑,这个选择,也颇合他的心意。他做事与常人有异,不喜按常理来。若是旁人,定选第一个,先做了皇帝再说。
  但他也知道,眼下这个封江月做事有条理,所做选择并非仅凭心意而为。
  “为何?”完颜语凰不解,问道:“他御驾亲征,咱们便是击退了蒙古,功劳也在他头上,这不白白给他好处么?”
  她们费尽心机,才让金帝名誉受损、难以翻身,如今让他入潼关,岂非是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金帝要不在示弱,要不在试探。”封江月轻声道:“当然,我更倾向后者。”
  “怎讲?”完颜语凰诧异追问。
  “第一条,要你四十年后归还皇权,就不怕你口头应允,待登基后便反悔么?”封江月反问,轻语:“这个条件,会至金国皇族于险境。”
  须知,不归还皇权的办法很多,其一便是让金国皇族后继无人。假若在四十年间,金国皇族死的死、伤的伤,又如何去接完颜语凰的皇位?
  封江月又道:“若我所想无误,那这第一个选择,是在试探你的品性。”
  完颜语凰野心勃勃,志在皇位,倘若她满口答应此条件,必会令金帝不安。他定会怀疑她心口不一,欲在将来加害他那脉皇族。
  完颜语凰思了思,笑道:“那这第二个选择,岂非是在试探我对金国的忠诚?”在金国安危与皇位间选择,她必顾全大局而择前者。
  “既是试探,亦是警醒。大敌当前,你们确不可内斗。”封江月答道:“所以,你只能选第三个。”
  若这真是试探,那即表明金帝有所松动,起了立完颜语凰为储君的念头,有意退让,避免两虎争斗、蒙古得利,以保全大金。
  完颜语凰点点头,眼波流转,浅笑道:“那你为何要太子陪同前来?”
  封江月答道:“虽猜出金帝在试探,但也得防他使诈。他在此赎罪,让太子监国。如他未死,便可坐稳皇位;若他战死,太子自会登基。”
  实则,她有所怀疑,在金帝背后出谋划策的,便是这位太子。金帝年迈,做不做皇帝无太大干系,唯有太子相让皇位,此事才能如此顺利。
  “再传口信回去,便说你做女皇,可力挽狂澜,否则,金国必亡。”她唇角微翘,又道:“我们也让他们抉择。”
  “好,就这么办。”完颜语凰喜道:“再加一句,我做女皇,可保他们荣华富贵,若大金灭,尔等皆为亡国之奴。”
  她们占理,得天命,又有民众支持;反观金帝,在位期间无建树,又落个残害忠良的名声。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两人又聊了几句,眼见午间将至,完颜语凰笑道:“在此用膳,如何?我听闻你总食药膳,近日饮食不均,今日尝一尝美味佳肴。”
  封江月双眼一亮,猛地偏过头,眨巴着眼,万分期待地望着黄药师。近日,全是药膳,令她苦不堪言。
  这副模样,倒令完颜语凰一愣。她瞅了瞅封江月,感叹道:“古人常道,重色轻友。今日,我算见识到了。”
  封江月对待她,仍是冷冰冰的模样;但对黄药师,却热情至此。
  正感叹着,完颜语凰忽感身上一寒,原是黄药师朝她瞥去了一眼。她忙浅浅一笑,却见他转过头,并未理睬她。
  她心中幽幽叹息,倍感心酸。大金郡主、未来女皇,做到她这份上,实属憋屈。犹记得初见面时,她沉着稳重,与这二人谈笑自如。
  但自封江月性情大变后,随着相处时日增加,她越发小心慎重,对待这二人,总有低人一等的感觉。
  “你未付出真心,自然得不到真情。”封江月微笑。但见黄药师的脸色,她便知无法如愿,只轻叹道:“我得去喝药膳。”
  完颜语凰心中一惊,脸色凝重起来,见那二人起身离去,张了张口,终未言一语。她与封江月,说到底,只是互利互惠关系,自然做不到真心实意。
  刚打开房门,一股寒风迎面吹来,钻入衣领内。冷意游走于四肢百骸,恍若置身于冰窖中,令人精神一振。
  封江月缩了缩头,忽见一双手伸来,替她戴好了裘帽。期间,他的手轻划过她的脸,残留一丝温意。
  她眨了眨眼睛,凝视着他的侧脸,眉眼浅浅地弯了弯,轻声道:“润物细无声,这招真妙!”
  闻言,黄药师心情大好,一扫数日间的郁色,笑道:“若非蒲苇韧如丝,这润物细无声,便也无效。”
  实则,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若非封江月心依旧,仍对他有意,哪怕他做再多,她也不可能回来。
  “在你不顾性命冲入火场那刻,她对你的失约便已释然。”封江月微笑道,旋即,话锋一转:“但能否如愿娶她,须看黄岛主的诚意。”
  黄药师冷哼一声。这点,他自是知晓。但如今僵局已破,他与她再无隔阂,在一起也不难。万幸,这次不同以往,失去了,还可挽回。
  忽而,他沉下脸,似宣告又似强调:“江月是我的妻子!”
  “可惜,人家并不认同。”封江月微微一笑,又道:“黄岛主,虽说你不屑俗礼,但成亲一事,人生又有几回?”
  黄药师立时醒悟,笑道:“当日在烟雨楼,事出紧急,才未曾拜堂。但既江月有此遗憾,到时叫上故人,再正式拜堂成亲罢!”
  封江月点了点头,正欲点头,却见他皱起眉头,便问道:“有什么烦心事么?”
  “蓉儿教欧阳锋抓去,四月不见踪迹。”黄药师回道。丐帮弟子遍天下,到处寻访。黄蓉的音讯竟是半点俱无,仿似她人间蒸发了般。
  封江月未曾犹豫,直接回道:“黄姑娘无碍,不必担忧。”她略一沉吟,又道:“明年的华山论剑,你父女二人会团聚。”
  “你能预见将来?”黄药师一怔。莫非封江月也与觉善一般,有趋吉避凶之术,能料及未来?
  封江月仰头望天。阳光略显刺眼,但照在脸上,确是十分暖和,她阖上双眼,微笑道:“黄岛主,假如你真想知道,待成亲前夜,就去问江月。”
  黄药师沉吟不语。忽然发现,他对封江月并不了解,只知她是孤儿,其余竟是全然不晓。她登上桃花岛前,在乱世中如何生存?她不曾提过,而他也未曾问过。
  两人就此分别。封江月回屋,黄药师前去厨房。午间刚过,一碗药膳如约而来。
  封江月舀了一勺,苦着脸咽下,忽觉味道甚好,有如山珍海味,令人回味无穷,不禁惊奇地望向黄药师,见他微撇过了脸,也不点破,只笑吟吟道:“终于换了种口味。”
  “我去兵营。”与她呆了一会,黄药师微微一笑,起身离去。这几日皆是如此,他要不在兵营,要不在屋内陪伴封江月。
  门稍稍开启,在足以容下一人时,他侧身而过,转手关上了门。
  封江月窝在软椅上,观看着书籍,脚旁是烧得旺的炭火。过了小半个时辰,完颜语凰推门而入,寒风随之而来,吹得桌上宣纸哗哗作响。
  封江月微微一抖,凝目望去。
  “我来与你商量个事。如今正是十二月二十五,再过五日,便是新年,如何过?”完颜语凰笑道:“大战连天,放松下也好。”
  实则,金国皇族不过这节日,但民间却兴,或者说,是民间原大宋百姓注重这春节。
  “给将士改善下伙食,军饷双倍,就这样吧。”封江月想了想,又道:“再去买些烟花,在潼关城上放放,营造下气氛。”
  “五日内凑齐军饷,有点困难,我尽量。”完颜语凰蹙眉,敛去笑容,怀念道:“以往,一家人聚在一起,团圆饭、压岁钱、看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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