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所归

    “你看禺稷，不用星像也可看出端倪，却也从不多说。”后羿微微摇头，“他以后一定过比你好。”
    “他没那么长命。”姬惠冷淡道。
    后羿一时语塞，好吧会算命是你了不起，但是……他想了想，勉强分辩道：“活的愉悦，却比长久重要。”
    “他并不愉悦。”他喜欢的人天天缠着我，他没哪天开心的。姬惠神情平静，但后羿却敏锐的感觉到他意思里的鄙视。
    “……”后羿哑口无言，终于叹息一声，指了指身后的祭坛。
    姬惠从他身边走过去，不再理会他。
    后羿又叹息了声，在廊柱边坐下。
    果然老了么？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可怕。
    过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姬惠从祭坛里走出来，转头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一瞬，后羿微微颔首。
    姬惠转身离开。
    后羿有点失落，这应该是世上最后一个关心他的人了。
    随后他低头安慰手上的长弓：“别生气，因为你不是人嘛。”
    长弓拿灵弦打他。
    “是人没什么了不起的，不是人才了不起。”后羿笨拙地安慰它，随后，似乎听到什么，他轻轻吸了口气，抬起头，手却握紧了长弓，“……帮我护着东夷。”
    在他目光所指，一名高大的男人，手捧金丝木盒而来。
    他神情亲切而尊敬，带着对义父的崇拜，小心翼翼地走来。
    “义父，不死药之封，我已经解开了！”
    后羿露出微笑。
    寒浞怔了一下，他从未见过后羿如此清澈温柔，由内而外的散发出的喜悦。
    他长的温柔普通，并不出众，但那一笑，却似乎连下定决心的自己也有一点感染。
    感觉到他的喜悦，似乎连自己的心也触动了一瞬。
    他听到他温柔地说：“给我。”
    直至木盒被后羿接过，他才回过神来。
    对方轻柔地揭开木盒，一点光芒从木盒中透出，映亮他苍白的脸。
    那是一株很漂亮的小草，花、叶、根、茎、果、蕊、芽、结各被拆开，又在木盒中被放在一起。
    当年昆仑之役，是他们分别在八斋之中盗出藏于其中的不死药，一路斩杀黄鸟玄蛇，活下来的人，并不多。
    如今，此物终究又回他手。
    也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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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惠沉默着回到北都。
    手指却微微握紧。
    他对事实早有揣测，如今只是证实罢了。
    只是到底，意难平。
    空旷的房间里，无数星图浮现聚合，再度给了他算出的答案。
    以后羿资质，能算出主阵破绽，也算他尽心了。
    此役之后，应是天下太平。
    能为此局棋子，对自己，并不辱没。
    只是若此事之后，也应防着妖族反扑才是。
    才想到这，突然窗外一阵尖叫，很是难听，于他却是再熟悉不过。
    腰上洁白骨饰似乎受到影响，回应般的发出轻响。
    那是孔雀亲手送给他的东西。
    此局凶险，不可让妖族再来搅局。
    姬惠顺着惨叫来到厨房，看到一只被丢在角落的可怜大鸟。
    “阿惠……”大鸟哭唧唧的用翅膀爬过去扑他的腿，越惨阿惠越心软，这次说什么也要留下来，那个叫殷流云的再敢缠阿惠一晚，我就啄死他，把他眼珠子叼出来吃掉。
    沉默了一下，姬惠抱起大鸟，回房而去。
    然后，解开衣裳。
    美景在前，孔雀顿时一呆，口水不自觉地就流下来。
    “既然发、情，便来吧。”姬惠平静地以手支颐，在榻上一躺。
    春夏向来是鸟雀□□时日，如今局势混乱，早点打发他走才是正途。
    “我，我不是为我发、情才来找你的……”孔雀有点艰难的说，我是为了正宫地位！！！
    “不做便滚。”姬惠轻蔑地看他一眼，准备起身。
    孔雀扑了上去。
    ……
    次日，北都收到后羿已得到不死药，开始服食炼化的消息。
    他们必须尽快发兵前往中都，避免寒浞得到射日弓，将东夷判将逐出中洲，还天下平静。
    与此同时，精疲力竭的孔雀被姬惠麻痹捆、绑，找个洞埋了。
    “你怎么可以用中央戊土决做弊！”孔雀被埋时尖叫。
    “是你不行。”姬惠不悦地看他一眼，“想不到你妖力一弱，竟然如此废物。”
    九洲大阵之内，孔雀功体被大大削弱，以至于此时颜面尽失，孔雀悲愤无比，咆哮道：“你等着，这该死的大阵，总有一天我会掀了他，让你知道欺负我的代价！！！”
    “此番大战定不能带你前去，你安心在此恢复，数日后再来寻我。”姬惠也不嫌弃他羽毛上泥土脏污，半跪在地，捧起他的头，在他额头轻吻一下。
    “阿惠阿惠——”孔雀觉得自己还能再争取一下，他不能就这么呆在这，这次是妖族破阵唯一的机会，是大鹏放弃自尊把后羿毁了的成果，是纯狐舍去一半修为经营多年的辛苦，是他宁愿放弃阿惠也不能丢下的责任。
    如果他不在，大鹏鸟绝对不会对阻止他的阿惠有任何客气！
    山洞外山石自地而起，挡住它所有的祈求。
    色是刮骨刀啊，孔雀恨恨地想着，然后极轻极轻地舔了下自己的右翅尖。
    情况紧急，也只能以毒攻毒了。
  ☆、第79章 价值
后羿凝视着眼前的不死药。
    这株小花连草带根，听说是天地初开就有之物。
    月曾经告诉他，在很久以前，天梯未断时，世间有很多这种草。
    不过妖族不怎么在意这个，只要启灵成妖，他们的时间几乎是无限的，当然，天地自有其道，妖族物种无数，不必长生，只求天择。
    不过后来，天梯断掉，天地距离越来越远，世间灵气也随之稀薄，没有灵气，这种灵物也就渐渐灭绝了。
    当时月的神情不屑，说这种东西只是人族贪心不足罢了，吃了不老不死又如何，一剑下去，该死的还是要死，不死，也是要看命的。
    而他只能低声辩解说，妖族长生难死，自然说的轻巧。
    然后被月教育了一晚上。
    他在语言能力上和月的差距，那是用尽灵川的水也填不满的。
    让他清楚的感受到，鸟的表示*是不会因为强大就改变的，雄鸟尤其如此。
    月在他身边的日子啊……
    祭台空旷，看不出任何异样，大风吹过，衣袂翻飞，天空清凉的月光笼罩，后羿等待着。
    很快，乌云密集，一场骤雨落下。
    也落入那木盒中。
    被安稳放置的小草上渐渐沾满水珠。
    小草青翠的叶子越加青绿，仿佛布满了勃勃生机。
    原本断开的花叶茎根，在雨水的滋润下，竞开始缓缓愈合。
    很快，花瓣在雨中凋谢，花蕊膨胀，渐渐结出另一颗果实，与另外那颗一起成熟，只有露珠大小，变成另一种颜色。
    一黑一白，一阴一阳。
    服之长生。
    他将果实取下，又将小草种到一颗不起眼的石缝里。
    然后，品尝了那颗白色果实，果实无核，有点甜，像浆果。
    接着是另外一颗……非常苦，苦得舌头都要断掉的苦。
    后羿勉强将这颗吞下去，拿起皮囊狠狠喝了几口水，但毫无效果，那种苦仿佛渗进了灵魂里，根本剥离不了。
    “难怪孔雀胆是天下第一奇毒，这种味道尝一点都不想活。”后羿有些抱怨。
    一阵无形的涟漪蔓延，他可以感觉到体内的一股生机正在勃发，改变着自己已经衰弱的脏腑，甚至，已经开始在修复孔雀胆的侵袭。
    他伸出手，掌心渐渐凝聚出一团萤火般的绿光。
    射日弓在他左手紧握，拉弦的一刹，绿光从弓弦上蔓延，宛如火焰，凝聚出一只隐约可见的绿火长箭。
    他们都在等他死。
    但他知道怎么让他们出来。
    猎人等的越久，就越不能容忍猎物逃掉。
    射日弓紧绷的灵弦透出几丝流光，箭尖的绿火更加凝实，几道细小的裂缝在箭尖周围跳跃，让光芒都开始破碎。
    “你知道这世间最贪婪的是什么？”
    没有声音回答他。
    “是人啊。”
    他仰望着天空乌云，松手。
    长箭嘯天，仿佛触及到一张无形大网，生生阻抗它咆哮的前路，而它巨大的力量，从箭尖开始蔓延。
    大量绿莹的碧火蔓延到天空之上，显出那张宛如图案的巨网。
    从东夷到西岭，从南荒到北商，天虞雀山，东西昆仑，云梦大泽，龙蛇起陆……那是无比巨大的一张大网，向四周延伸进未知的云层，仿佛整个神州大地，都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