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朝廷

第43章


如果各位一方面高谈“爱国”,一方面漠视“三大误读”所涉及的那些问题,你不觉得这中间存在很大的无法调解的矛盾?那,你“爱”的究竟是什么?
  以下我要说几句严厉的话了(往往我是留有余地的):
  这三个问题涉及“三宗罪”:反人类罪、群体灭绝罪、污蔑传统罪。怎能等闲视之?
  谁若不能正视和解决这些问题,就是有意无意地站在中国文化传统的死敌一边;或是表面说一套,实际另一套,——那就更是用心险恶了!
  我还要补充说明:有人总以为世界上只有“民主”与“专制”两个对立面,不管它是一种“常识”,还是“从小听来”的,我在访谈中已经表明:中国传统政治既不是“专制政治”,也不是“民主政治”,——以前你可能没听说过,以后可不要大惊小怪了!
  此文可能冒犯了自百年以来,自九十年、六十年以来,从小学,到中学、大学的无数毕业生和大人先生,那也是迫不得已,各位实在是该猛醒一醒,不再以讹传讹,将错就错了,因为,这都是罪过啊!
  民主原来也有或然性问题
  民主,也有个“或然性”问题?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竟然说“民主”也能导向“专制”?
  倾读施京吾先生《从历史实践看民主与专制的关系》(《炎黄春秋》2011年第5期),他就说出了这一层意思。看来,施先生是比我专业多了(每每在文章里说了“自谦的话”,就会被批评者抓住,原来你只懂得一点点啊,有限的很啊——取消你的发言权,“打翻在地,再……”令人无所措手足)。
  他说,“民主制”在历史上确实造成过严重后果。因此,我们不能一相情愿地认为,民主的历史与现实都是不能置喙的“好东西”,否则,宪政理论家们对“民主”的大量批判,岂不成了捕风捉影(按:浅薄如我辈,就不知道还有诸如此类的“大量批判”)?
  比如,从雅各宾专政、拿破仑统治直至希特勒极权,他们的政权都是通过民主制“选举”产生的,都拥有“民意”基础。尽管这些暴力统治最终被推翻,但付出的代价异常惊人。
  施先生接着声明,但我们别忙责备和否定“民主制”。
  为什么呢?
  因为在历史上,“君主制”也产生过许多罪恶,产生过“专制”(在大多数读者心中,中国历史上那罪恶那案例可是举不胜举啦)。但它(传统政治)与专制之间的关系(不过)是种“或然性”关系。
  “民主制”也一样的:“君主制”是主权问题,其专制性是“或然性”问题;因而民主相对专制也只能产生“或然性”结果,它自身的无限性特征反而会暴露其专制性:拥有选票同样也能选出一个暴君。
  好,就介绍到这里吧!
  按:我写作此文,并不是要参与到“宪政理论家”的“大量批判”中去,凑什么分子,更不是要“反民主”(尽管很容易被这样误解)。我的意思,不过是给中国传统“辩诬”,或者至少,要给她一个“对等地位”罢了。
  中国并非专制主义的又一举证
  我在关于乾隆的一本小书《乾隆十三年》中写道:皇帝还有一些基本原则(如道统)要遵奉,有法律条文的限制需要顾及,怎能说“最后为一人决定”(这是儒家最基本的政治主张),就是“专制”或“专制主义”呢?
  于是我引用了同时期法国一位著名学者魁奈(Quesnay,1694~1774年)的话,在他看来,世界上有两种专制主义,一种是合法的,另一种是随心所欲的。中国可能是专制主义的,假如人们想这样说的话,但它是合乎法律的而不是任意而为的。因为“中国政府的体制是以一种不可置疑的和占绝对优势的方式建立在自然法则之上的”(阎宗临:《杜赫德的著作及其研究》,载《传教士与法国早期汉学》,第94页)。
  算是对中国传统政治制度的又一举证。
  君要臣死臣便去死?
  刚刚播放的电视剧《水浒传》中,几次提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听后感到说不出的难受(金圣叹所谓读之“弥月不快”者,此之谓欤),于是查了查工具书(如《中华成语熟语辞海》)。据说,此句出自《三宝太监西洋记》、《说岳全传》以及更晚一点的《清史演义》,都是一些小说(第762页)。我也不记得《水浒传》里面曾经有过(有朋友查出来尽可告俺;金圣叹所读《水浒传》古本里是没有这一节的,如果有的话《辞海》也不会不收)。我写过《乾隆》,在我的印象里,“专制暴君”如乾隆者也没说过这样的话!
  辞书里倒是记着一句:“君不正,臣投外国”。出自《封神演义》。我第一次看到这句话,却是湖南某地的档案馆,记载着“大跃进”初期,当地农民活不下去,大量外逃,就引用了这句经典(外地则以为这边发生了迫害人民的“反革命事件”)。当下感触极深(谁说农民没文化)!
  要说到经典,我看还非孟子莫属。《孟子》里有与此针锋相对的一句话,是: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这可是最有名的儒家经典。两相对照,是多大的差别(好好想想孟子的大丈夫气概吧)!
  恰好见到网上一条消息,说:中国的“爱国主义者”(按:我称之为“劣等制式的民族主义”)有一常备武器:“真正爱国的人不会嫌弃自己的祖国。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是为忠孝……”这句话已经收进五毛培训教材。使用者以为这是真理,一般人也很少想到这段话的荒唐,经不起推敲。
  我临退休前几年,开了一门课,重点之一就是读古书,读经典,包括《孟子》,他涉及君臣关系的话还有:
  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食而弗爱,豕交之也;爱而不敬,兽畜之也。
  吾闻之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我无官守,我无言责也,则吾进退,岂不绰绰然有余裕哉?
  
  中国历史的三大误读:政治部分
  此文是一年以前(2011年5月),网易读书“阅读·中国”第6期“中国思想者系列访谈录”,雷天主持访谈节目的一部分;现在拿到博客上来(文字有小的改动),原因之一,是年初终于有同道的文字在网上出现(海外);另一,是就此郑重推荐钱穆先生的大作《政学私言》(当然,这里还有一个“立场”问题需要解决,即一定要转变到认同中国文化,愿意了解她的道理所在和正面价值,否则那一切恐怕还无从谈起)。还有,就是其中一些内容,还跟我刚刚发表的《乾隆十三年》有关。
  一、中国不是专制,是“一个人做主”
  网易读书:您讲了我们两个对历史的误读,一个是社会史上的人口众多;一个是经济史上的地主剥削。您另外还有一个重大的对中国历史的重新解读,就是政治史上中国不是封建专制。正是基于对历史的误读,所以中国现在很多毛病就是“仁人志士”努力改造中国所造下的一些毛病,是吧。
  高王凌:对,他们动手革命有一个世纪,从五四以来,这里头太多的故事都是经不起推敲的。
  网易读书:对历史想当然的结果。
  高王凌:民国以来这个问题都存在,这个误读核心就是对传统的认识,所以余英时说是思想冲突的焦点,在讲对传统的认识的时候,很多人都是反传统的。不反传统的老知识分子、老学者还是有个别的,我们能找着。但是我认为,在这个大框架下有三个问题是他们给我们留下来的,他们没有多少贡献,留给我们,让我们在这儿发愁。第一个就是刚才谈的人口,第二个是地主,第三个就是要谈到的专制,不是封建了,说中国社会传统是封建社会,这个概念大家早就批评了。
  网易读书:我们就谈政治专制。
  高王凌:政治专制,这个说法是有问题的,专制这个词本身就有问题,中国的古书上有专制这个词,这个词用得最多的就是比如说一个大臣,他专擅权力,不该他管的事他管了,这叫专制或者叫专擅。在绝大多数不是针对帝王的。而西方用这个专制的概念,那就有一系列的说法。我基本上认为那个东西和中国的事不搭调,用专制这个词来说中国的传统是不合适的。
  网易读书:为什么和中国的不搭调,这个专制?
  高王凌:如李零所说,君主制和僭主制,是一人统治。贵族制、寡头制是少数统治,共和制和民主制是多数统治。
  亚里士多德认为君主制最好,不能就叫暴君。中国说的那种独裁,到了暴君专制,那就是纣……
  网易读书:对,我看《布莱克维尔百科全书》里面对“专制”的解释,还有大英百科全书编纂的《西方大观念》,对“专制”的解释,“专制”和“暴政”是合在一起的,专制并不等于暴政。专制有好的专制,但是很容易演化成暴政。
  高王凌:民主在长期以来,十九世纪以前就是坏词,但是专制在长期的时间是个好词,一直到欧洲革命前,它是好词,欧洲还想学康熙呢。我跟我的欧洲朋友也辩论这个问题,就是说你用你的词可以随便用,但是用到中国,你不要说中国是专制。我在我的文章里就提出这个问题,就是说中国传统政治不叫专制,中国当代政治也不叫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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