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三千场

第49章


所以,才会这样毫不犹豫的用最极端的方式。
  
  “恨你?你真的背叛了他们?”修痕诧异道,他还记得在之前的梦里,那个女子说的话,那么无奈,宁愿罪孽滔天,入无间地狱也要问他一个答案,而且,“你的残魂为何只能这样留住?”。
  
  北辰初弋思索了半晌,终于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我的记忆并不完整,已经,记不起当年的事情了。”
  虽说是几千年前的事情,可是,他怎么会记不得了呢?北辰初弋微蹙起长眉,他的记忆中关于当年的事情一片空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只有用三千场才能保持残魂的稳固,他又到底做了什么?
  
  他想不明白,引修痕来此,也是要结束这一切,毕竟,若非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那个孩子也不会用三千场来掌控这一方小世界,从而造就了这些悲剧。
  北辰初弋皱了皱眉,眼神深邃:“那孩子为了我犯下这些错事,也该由我来弥补,因此,希望你助我毁了三千场,将这栋楼阁彻底毁去。”
  修痕猛然抬头,眼中刹那间流转过一道清光,定定的看着男子,很久,他别过脸,沉声道:“怎么做”
  
  男子的给的交换太过诱人,他没有办法拒绝,自他知道这坛酒因何而酿的时候,就觉得,这栋楼阁,早该毁了。
  北辰初弋微微抿唇,站起身,身上的猩红锁链震荡在酒中,似乎恼怒他的动作,锁链上的血气又加重了几倍,从只是看着,就让修痕头皮发麻,男子却毫不在意,不急不缓的向着修痕走来,锦缎面的白靴每一次踏出,脚下就会凝出一片冰霜,一路走来,身后就出现了一条由冰霜铺成了小道。
  
  男子一手轻按在修痕的右肩,身体微倾,在他的耳侧淡声道:“我来教你……。”
  耳边的话语很轻,若非离得近,修痕怕是要听不见的,虽只有寥寥几句,却让修痕缓缓睁大了眼,静匿了一会儿后,他轻佻眉梢,狭长的眼尾漫出一抹温柔。
  ……
  修痕从院中的潭水中醒来,他睁开眼,抬起衣袖抹了抹脸,跃出了潭中。
  修痕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入楼阁二层,将自己掉落在那里的酒捡回,那层通往第三层的楼梯已经不见了踪影,修痕也不在意,他走到院中,打开泥封,围着楼阁倾倒了一圈,做完这一切之后,修痕再次站在潭水边,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之后,伸手到胸前,五指成爪,生生将自己的心脏挖了出来。
  淋漓的血水自白皙的指缝中流出,染到了红衣上,让那身红衣更艳丽了几分。巨大的痛楚让修痕眼前有些眩晕,他深吸一口气,扬手将手上温热的心脏抛进潭中,扯了扯唇角,道:“这里面蕴藏着我所拥有的全部帝气,如今用来做阵眼,也是够了吧。”
  
  他低声笑了笑,整了整衣裳,舔了一口手上的血,皱了皱眉头,然后将手上的血水细细舔净,最后嘟囔了一声:“没有味道。”
  
  这时,一道迟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请问这是哪里?”
  修痕顿了顿,暗自扬了扬眉,转身看向来客,眼底却尽是一片冷漠,无波无澜,他看了客人半晌后,突然笑了,道:“此地名为三千场,红尘千万丈,世事浮沉,不过三千场。”
  “三千场?”客人疑惑的看着面前面带笑容的红衣少年,少年笑容干净,狭长的眼尾带着一抹飘红,那身红袍宛若夕阳下火烧云,似能灼伤人眼。
  “对,这是这个楼阁的名字,也是你以后要酿的酒的名字,”修痕道:“你既然来了这里,也就要酿出这坛酒。”
  客人道“怎样的酒。”他并不感到惊讶,事实上,在知道这里是三千场的时候,他已经有了觉悟。来做这三千场的阁主,消除这一世悲切与恩怨,此后孤心伴月,再也不欠谁昨日少年,欠谁千千心结,欠谁刻骨爱恋。
  
  修痕伸出手,将手上的半坛酒提到客人眼前,醇香的酒液,毫无杂质,却有着致命的诱惑,这样的酒,沾唇便是一场永醉,他笑道:“便是这样的酒。”
  客人还没有凑近就皱了皱眉:“好烈的酒。”
  修痕眼帘微闭,却笑的更大声,他收回手,仰头饮了一口,道:“自然,这是我的酒,若是不烈一些,怎值得上我这一醉。”
  “我该如何?”客人沉默了一下,看着修痕手上的酒,缓声道。
  修痕抹掉嘴角沾到的酒液,看了客人一会儿,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真的决定好了?”
  客人认真的看了修痕一眼,似乎不明白修痕为何会有此一问,思量了一下,苦笑道:“能来到这里的,不是都没有退路吗?”
  “你可以走,离开这里,我就当你没有来。”修痕眯起眼,似乎是有些醉意,提着酒坛,脚下踉跄了几步,凑近客人耳边,笑呵呵的道。
  客人侧头看着修痕,却只看得到那张弯起的薄唇,似笑非笑的,让人难以揣度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思。
  似乎是因为很久没有等到客人回答,修痕站直了身体,自嘲了一声:“果真如此。”说这话时,他的眼底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醉意。
  不等客人说什么,就又抬手往口中灌了一大口酒,正是不要命的灌法,到最后被灌得呛到,大声的咳了起来,咳了一会而后,对着被他的举动惊到的客人笑了笑,摇着酒坛:“我这酒,可是坛好酒,好到……我连拒绝喝下的理由都没有。”
  修痕将自己的酒放到廊下,再看向客人的时候,又是一脸明媚俊朗,潇洒肆意的样子,只是在眼底深处,埋藏了一丝黯然,他一手轻触在客人的额心,道:“如此,我便如你所愿。”
  只是,在你发现真相的时候,莫要……心痛。
  客人看着面前的少年将手上的白色光点放入一个空酒坛,便道:“这样就好了吗?”
  修痕拎起酒坛,摇了摇头:“这只是开始。”他走到潭水边,俯身将酒坛放入水中,看着酒坛缓缓下沉,最后什么也看不到了,眉峰渐沉,声音极轻,似是在自言自语:“我相信你,所以,希望这是最后一坛酒。”
  静潭之中,一片幽寂,没有丝毫声响。
  “此酒,亦唤‘三千场’人世辛苦,不过三千场,可酿这坛酒……太苦。”修痕站起身回头对客人道。
  “苦?是因为味道很苦吗?”客人诧异。
  “是辛苦的苦,也是心苦的苦”修痕抬手凌空书写了四个字,光华许久未散,客人抬头一望,似懂又未懂,正是那……‘辛苦’‘心苦’。
  修痕道:“最初的苦酒,是无味的,但……无用,你既然到了这里,便需要你来酿出这坛酒,至于最后是个什么滋味,也将由你全盘承受。”
  客人半晌没有言语,他看着修痕的笑脸,很久之后,皱眉,颔首。
  修痕低下头,拎起放在廊下的酒,就往那片桃树林走去。
  客人忽然道:“你要去哪里?”
  修痕脚下一顿,没有回头,他偏头想了想,过了一会儿,客人就听到那一身潋滟红袍的少年缓缓开口,也许是离得远了,那句话他听得并不清晰,不知道是在说“睡一觉……”还是“谁知道呢……。”
  客人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是看着少年一步步踏进那一片桃花林,桃花开的正盛,宛如漫天云霞,沁血般的瑰丽,在微风中纷扬落下,分明绮丽唯美,落在少年身上,却比不过那一角红衣。
  一直到看不见那身红艳,客人才收回目光,转身向阁楼内走去。
  夜幕低沉后,楼阁中亮起了灯火,一夜未熄。
  
  而在夜幕低垂的时候,修痕已经站在了一株桃树下,他抬头望着眼前的这株桃树,看了许久之后,莫名的笑了,这棵树下,可是葬着太多东西呢。
  脚步踉跄的向后退了几步,提着酒坛子就往嘴里灌,但大多酒液都洒在胸前的衣襟与脸上和头发上,他甩了甩头,提着空掉的酒坛,走到桃树下,靠着树干滑坐到了地上。
  修痕盘膝靠坐在树下,将空酒坛放在膝上,手指轻搭在坛子口,一下又一下的轻敲着,口中喃喃道:“红楼戏散,人走茶凉。步摇残断,剑毁人亡。弥叮大醉三千场,终无语,奈何只叹凄凉……”
  修痕皱了皱眉,轻咳了几声,薄唇染上了血色,却笑了笑,唇角微扬,笑道:“……修痕路,此生尽枉。”
  
  他甩手扔掉空酒坛,躺倒在地上,紧紧的抿着唇,透过枝芽的缝隙望着天空,一排鸿雁飞过,声震四野。
  他伸出手,伸向天空,微风从指尖拂过,一朵桃花落下,擦着指尖落在了地上,染上了尘土。
  修痕闭上眼睛,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若是这一次睡着了,就再也不会醒了吧,也好,也好……
  他不会再睡醒了,他的酒太烈了,足以让他用余生承受这一醉。
  
  时光冉冉,在很多年后,一把大火将楼阁包围,木制的楼阁,毁掉它的最好办法,莫过于一把大火,干脆,彻底。
  
  当年的客人已经成了如今的阁主,做着这件与世代阁主一般无二的生意,然而这把大火,就是出自他的手中。
  几百年的人间流转,在他知道三千场是怎样酿出的时候,终于还是动了毁掉这栋楼阁的心思,毕竟这坛酒,在酿造时收取的代价太过沉重,而最后又是用每任阁主的神魂来酿成,酿成之后,便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这样的结果,谁会甘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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