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本要奏

第73章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比任何都希望谢禹死。论仇,他们没有,可谢禹当初逼死了谢忱,之前还几次三番在路上截杀他们……谢禹不死,他不能安心。
他闭了闭眼,上头熙和帝恼怒的声音不断拔高,与言官发生争执。若不是言官不能杀,今日的早朝只怕就要血溅三尺……
早朝在熙和帝的怒吼中匆匆结束,孙蓬抬头看了看谢忱,见他朝自己微微摇头,便知他这是要自己先走。
孙蓬颔首,转身随着众臣走出宣政殿。
殿外,有内侍与宫女满脸苍白,匆忙而来。
孙蓬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视线随着那极其眼熟的宫女转入宣政殿。
他站在殿外,依稀听到了那宫女带着哭腔的声音。
“陛下。”
那宫女哭道:“娘娘……娘娘去了!”
第69章 【陆捌】表心迹
元后没了。
她的身体到底油尽灯枯,好了没几日,便又再度没了起色,说两句话便要剧烈咳嗽。
谢忱与孙蓬时常入思象宫陪着她,怕的就是一个不留神,便叫元后孤零零一人去了。
昨日孙蓬才陪同孙娴从思象宫探望过元后,哪知不过隔了一夜,上个早朝的功夫,人竟然没了。
“娘娘的病本就重,前几日的好转应当只是回光返照……”太医摇头叹息,身边围满了得知消息后匆忙赶来的各家女眷。
孙蓬站在人群外,听着太医的声音,有些担忧地望向宫殿。
元后的病,说到底,是伤了根基,这才一日重过一日,且怎么也好不起来。再加上今年冬尤其寒冷,大雪不时落下,一下就是整整一日,屋前屋后若无人清扫,足足能积起一个小腿肚这么高的雪来。
这样的天气,元后的身子自然是越发不行了。
可谁也没想到,元后的最后一面,无论是熙和帝还是大皇子,竟然谁都没有见到。
孙蓬是亲眼看着谢忱冲进思象宫的。
宫女们欲将人拦下,可宫女们哪里困得住谢忱,不消片刻功夫,便还是叫人冲了进去。从殿里出来的太医似乎正巧被他撞上,出来时一边摇头惋惜,一边揉着被撞疼的肩膀,不多会儿就叫闻讯而来的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熙和帝乘坐轿辇赶到宫门口时,殿内已经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如一头失去母兽的幼兽般绝望挣扎。
熙和帝立在殿外,面容深沉,殿内绝望的哀嚎一点一点击溃了他最后的冷静。
“稚奴……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稚奴是元后的闺名,听得熙和帝这么一声叹息,谁人不心头一惊。
王皇后才死,朝堂上就有人提出请熙和帝另立皇后的事。打皇后主意的世家从来不少,有人提出另立皇后,自然也有人提出复立废后。就连熙和帝也都隐约透出消息,想将元后重新立在身边,也好生同衾死同穴。
可奏疏上了才没几日,元后没了。
*****
“娘娘临终前,留了话。”
裴絮跪在人前,低着头,轻声道。
“什么话?”谢忱问。
他坐在思象宫中,长久地望着寝殿内只剩拇指盖大小的一截蜡烛,手里紧紧握着孙蓬方才为他斟满的一杯热茶。
许是因为殿内未起暖炉,裴絮跪在地上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
“娘娘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为殿下留了话。娘娘说,这一生亏欠殿下太多,没能做到一个母亲应该做到的事……娘娘说……若殿下有自己的主意,无论是打算做什么,都盼着能得偿所愿,不必受到拘束。”
孙蓬脸色微变,下意识地伸手放在了谢忱的肩头上。
谢忱微微侧头,绷紧的下颚缓缓放松。
裴絮低低道:“娘娘还说,三殿下既犯了大错,理当伏诛,如何能因为她而放过。等她去了,就叫三殿下上路,她会在底下等着,等着以母亲的身份好好教养三殿下,省得将来再入轮回,仍旧生出这副叫人糟心的模样。”
孙蓬听到谢忱低低叹了口一口气,心如刀割。
裴絮抬头看了眼他:“殿下……娘娘还提到了孙郎君。”
孙蓬手一缓,从谢忱的肩头收了回来,却在半途中被男人反手握住,十指紧扣。
“说了什么?”谢忱低声问。
“娘娘说,若是殿下当真决定这辈子不娶妻生子,就千万记得好生宽待孙家郎君……”
孙蓬只觉得眼眶发红,别过脸去忍下了欲流出的眼泪。
身后,是谢忱低缓的,透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好,孤都知道了。孤会依着阿娘,全部做到的……”
说完了元后留下的话,裴絮似乎长长松了口气。
元后身边仅有的宫女内侍虽还未离去,但皆已经有了安排,只等着元后的丧事结束,便会各自离去。唯独裴絮,因身份特殊,无人敢随意调遣。
孙蓬回过头来,便瞧见这位曾经的贤妃,不卑不亢地跪坐在地上,神情舒缓,仿佛已经找到了自己余生的去处。
“殿下,请让我为娘娘守陵。”
孙蓬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妇人,下意识地问了句:“姨母可知道守陵究竟意味着什么?”
裴絮的年纪并不大,宫女还有放出宫的那一天,守陵却是一辈子。
熙和帝已经下定主意,要将元后葬入皇陵。这就意味着,一旦裴絮真的去守陵,就是要与那些被遣派守陵的宫女内侍一般无二,告别亲人,守着被锁住的大门和无望的岁月,守着清冷寂寥的陵寝,就这么永终死以为期地度过余生。
只合当年伴君死,免教憔悴望西陵。
有几个人……会愿意把自己的余生都留在陵园内。
“我就想去陵园,守着阿姐,哪里都不去了。”
裴絮笑,神情依稀能见着几分元后的模样。到底是嫡亲的姐妹,如何能不像。孙蓬看着她的笑,微微失神,等回过神来,谢忱已然点了头。
“孤会去问问父皇。只要父皇同意,孤将亲自送姨母去陵园,陪着阿娘。”
元后的丧事紧锣密鼓地办着。
论理,一个废后没了便没了,可谁都知道这个废后在熙和帝心里是如何的重要。哪怕太后称病绝食,不准熙和帝将人葬入皇陵,也不该人决心。
更何况,二皇子没了,三皇子也活不了多久,元后所出的大皇子十有八九就是将来的太子。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都低着头,巴巴的配合这对父子安置死去的元后。
礼部很快硬着头皮拟了元后的谥号上来。按惯例,皇后若是先于皇帝去世,先加二字谥号,可元后的身份……
果不其然,礼部的折子才上到熙和帝的面前,就被毫不留情地打了回来,另外还下了一道圣旨,竟是当真将废后复立皇后,然后才命礼部重新拟定丧仪。
礼部被打回来的折子惊得手忙脚乱,连带着御史台也如沸了的水,闹腾的厉害。
孙蓬与谢忱的关系虽未过了明路,可御史台一帮人精,如何看不出里头的端倪,自然知道了他们关系匪浅。为此,孙蓬没少在皇宫、御史台及孙家三头跑。
等到了元后以皇后之礼下葬后,以御史台为首的官员们再度齐上折子,请求熙和帝按律处斩谋逆的三皇子谢禹。
其中,就有孙蓬亲手所书的一封折子。
“他们都要老三死,忱儿,你怎么看?”
案头的折子被熙和帝随手取过几封,命内侍奉到了谢忱的面前。
谢忱接过细看,引入眼帘的,竟是熟悉入骨的字迹。他下意识抬眼去看熙和帝,后者低垂着眼帘,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孙蓬的这封折子上,将谢禹是如何谋害汉王,并从汉王手中夺走兵马,王侑之又如何教唆谢禹,与他一道举兵造反,甚至二人之间有过何种交易,都列得一清二楚。
他的这封折子何其大胆。
这些证据其实早已在熙和帝面前上过几次,这分明是担心帝王心思难测,怕父子天性,动了恻隐之心,便剑走偏锋,上书列举罪证,再度提醒熙和帝,谢禹所犯之罪,理当罪无可恕。
“二弟本不用死,圈禁一二皇子在大褚历代史官笔下,并不是什么特例。”谢忱淡淡的看了看熙和帝的脸色,接着道,“若非三弟胆大妄为,犯下如此大错,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地步。”
谢忱的确不会就这么简单的叫谢彰死掉,圈禁的日子里有太多折磨他的机会,远比干脆利落地斩首来得更解恨。
“三弟与我乃一母所出,论理我该为了阿娘护着他,可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三弟的事自然该照着大褚律法来。”
熙和帝缓缓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戾色:“朕知道。” 他喊了一声,有内侍忙躬身上前。
“吩咐下去,三皇子谢禹大逆不道,弑父杀兄,按律当贬为庶民,秋后问斩。”
内侍顿了下,随即点头称是。熙和帝将人打发了,转头看向谢忱,喉间发涩,问道:“朕打算重新册立你为太子。如今你的年纪已不小,理当娶妻纳妾。忱儿,京城之中可有你看得上的小娘子?”
谢忱转过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父皇说了这么多,可要添点茶水?”他说着就要提着茶壶,往熙和帝面前的茶盏里倒茶。
熙和帝摆手:“你还未回答朕。”
谢忱知道今日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熙和帝必然不会放任他,随手便将茶壶放到一边道:“父皇不必操心,儿臣已有心上人了。”
“是那个孙七郎?”熙和帝眼中皆是恼怒,“你是铁了心就认他一人了不成?”
谢忱不发一言。
熙和帝冷冷道:“你身为皇子,理当广纳妻妾,好为皇室开枝散叶。你要是真看上了那孙七郎,可以,朕免了他的官职,叫他留在你宫中伺候你便是,你尽管娶妻纳妾,生儿育女,朕不拦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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