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套路我的心

  她又问了一句。
  沈睿抬眸看她：“你想说什么？”
  余薇的反常，让他有些不安，沈睿一贯平淡的心都跟着慌了，心底泛起点点涟漪，他握着余薇的手紧了紧，又松了松，有一些话在喉头酝酿了一下，又吞回去。
  沈睿第一次有了侥幸心理。他想，也许不是，明明他那么小心——
  “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余薇轻轻挣脱开手腕，昂起头来直面沈睿，天鹅似的白色脖颈高高的抬起来，直直的看着眼前的人：“关于顾家，蔷薇，我，以及那场车祸。”
  顿了顿，余薇干枯的眼眸里像是泛了血泪：“还有我的，两个，孩子！”
  沈睿浑身僵硬住了。
  沙发上两个人的姿势依旧旖旎，可偏生之间的气氛僵硬的如同腊月寒冬，余薇一张脸冷硬的像是枯树的树皮，毫无波澜。
  但沈睿不是。
  沈睿的脸，一点一点的沉下去，连带着眉眼都跟着逐渐荒芜起来，在某一刻，他突然觉得心口都跟着空起来，以至于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浑身都冒出了一身冷汗，薄薄的浸透了他的衬衫。
  在某一刻，他看向余薇的眼神，看到那种死灰一样的前所未有的光泽，沈睿的心都跟着发颤：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薇儿——”沈睿试图抱她。
  “有什么，要说的吗？”余薇一只手抵在他胸口，好似再说一个陌生人的事情：“你说，你难道不怕我就那么死掉吗？那场车祸，真的差一点要了我的命啊！”
  沈睿头脑一晕，整个人都是一震，他午夜梦回都会心惊胆寒的事，现在终于被爆出来，他在某一刻竟然会觉得浑身发软，可偏生余薇就定定的看着他，他躲也躲不开。
  况且，他不会躲。
  “车祸的事情，我不知道。”
  沈睿只觉得喉头一阵发苦，当初风轻云淡压下去的事情，现在都在一层一层被揭开：“我没有想这么复杂，也没有想要到做到这一步——”
  他不是善人，但是也没必要将人弄到那一种田地：“我让蔷薇过去，也只不过是想接近顾春生，了解顾家的一切，然后——”
  沈睿最开始想的简单，很简单，他只需要那颗心脏，在得知余薇是个孕妇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好了等孩子生下来再说，他虽然不懂母乳之情，但是也没必要去做这样的事，他也是个人，同样敬重生命。
  而且，在他眼里，余薇是猎物，逃不掉，只是方式问题。
  但是没想到，蔷薇会那么快下手，而且那么狠，得知真相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沈睿心里也有些愧疚，他其实可以直接取了余薇的心脏。毕竟她已经落魄到那种境地了，但是，沈睿在病房里，看到余薇那双眼的时候，做了另一个选择。
  他亲手养成了一个复仇女王，并且为她失魂，本来一个完美的阴谋家，居然栽在了这样的一个女人身上，也不只是幸还是不幸。
  不过，当时因为一切的发展还算是在掌控之中，所以他不是很在意，只是想尽快掌控局势而已，但是没想到，他掌控得了局势，掌控不了人心。
  “然后在关键的时刻，做一点关键的事情？”余薇眼底含泪，偏生笑着接过沈睿的话茬，一字一顿：“不想做到这一步，那你想做到哪一步呢？”
  余薇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话头，轻笑道：“你只是单纯想做到什么？比如把我的婚姻毁掉，让我无处可避身。让顾春生把我毁掉，让我满身痛苦的去报复，你这个时候再以救世主的形象跳出来。”
  “然后呢？会发生什么？我趋之如骛的跟在你的身边，只为了报复顾春生，报复之后呢？我也就可以死掉了啊，然后苏婉儿就可以活下去了，一切万事大吉啊！”
  余薇说道后面，声线忍不住飙高，颤抖着落下一句：“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招惹我？”
  她一边说，一边狠狠地推着沈睿的手臂：“那你为什么要招惹我！”
  既然从一开始就是阴谋，为什么现在要展现在我眼前？为什么什么都要让我知道？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的去死！
  “冷静一点，余薇。”
  沈睿深吸一口气，抬手摁住余薇消瘦的肩膀，轻声说了一句：“这件事情，我有责任，我最开始也没想到会弄成今天这种局面，你听我说，我——”
  “我不知道的话，你就会隐瞒我一辈子，是不是？”余薇已经笑不出来哭不出来了，整个人麻木到了极点，干脆用那种最恶毒的话来刺激彼此。
  “你每天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想的都是什么？”
  余薇抬眸看他，一边看一边缓慢的撩起衣摆，无关情欲，动作很利索的脱下自己的衣服，她的身上有很多伤痕，都是那场车祸造成的，以前沈睿总喜欢在两个人暧昧的滚在一起的时候抚摸那些伤痕。
  余薇却因为那些伤痕觉得难堪，因为那些伤痕象征了她同样难堪的过去，她想尽办法想要将那些伤痕消除，沈睿当时却只是一只手摁在她的后背上，抚摸着她的伤痕，摇头说“不用，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余薇到现在才算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当时沈睿的眼神里究竟含着什么样的情绪。
  “余薇！”
  沈睿蹙眉看她，看着她纤细的身体，一时竟然有些不敢去看。
  余薇一只手指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上一条狰狞的伤痕，一字一顿：“这就是我的孩子离去的地方，沈睿，你每天晚上和我在一起纠缠的时候，不觉得愧疚吗？”
  沈睿抿唇，不说话。
  余薇满腔愤怒绝望在这个时候发酵，全都凝结在一起，像是一块巨大的茧，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了，让她根本连呼吸都无法呼吸了。
  明明喉咙里都是话，都是质问都是谴责都是哀嚎，可是她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整个客厅冷的宛若腊月寒冰，在某一刻，余薇终于败下阵来，凉凉的说了一声：“你走吧。”
  沈睿没动。
  僵持了不过三秒钟，余薇突然一把扫上旁边的桌子，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在地上，一时“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就听见余薇的尖叫：“你走啊！”
  沈睿还是没动。
  余薇抬手就把一个杯子砸了过去，很凶的直接砸向他的额头，沈睿下意识的偏过了头，额头上就被那杯子锋利的边缘给割了一个不大的伤口，有浓稠的鲜血流出来，落到他的脸上，滑落到下巴，然后一滴一滴染过他的衬衫，砸在地面上。
  空气都寂静了，只剩下他的血液火热的从脸颊滚落到地上的声音，一股血腥味儿都跟着蔓延开来，桌子上的东西滚落了一地，精致的瓷瓶都碎了，一个个儿惨痛的在叫嚣。
  可偏生沈睿还是不动，就那样默然的站着。
  余薇在客厅里真的待不下去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她什么都不管赤着脚转身就往外走，脚底踩在碎玻璃碴上都不管，一路直奔着门走过去，天南海北她去哪儿都好，死在外面最好！
  沈睿一手扣住她的手腕，用尽力气往回一拉，余薇一个踉跄就砸在他的胸膛上，砸的太凶，她只觉得浑身的骨骼在此刻都跟着叫嚣，在挣扎，纤细苗条的身影拼命地挣扎。用一种近乎是自残的方式，可偏生沈睿用力的把她摁在怀里，哪怕那小人儿跳起来咬他的肩膀，拼命踹他，他都不肯松手。
  从头至尾，他没说过一句道歉的话，他的眼底同样汹涌着情绪，喉头也在不断的上下滑动，但是，却从未试图说什么，缓和两个人之间的情绪。
  沈睿的心太狼了，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他不肯松手，哪怕余薇撕咬掉他一块肉，他都任由鲜血流下，动都不曾动一下。
  余薇嚎累了哭累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可是就是不想靠在他怀里，沈睿大概是看出了她的不愿意，抬手把她公主抱在怀里。一路送到了卧室。
  一直到把她放在床上，沈睿抬手习惯性的向摸摸她的发丝，余薇都是一下子偏过去，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沈睿悬在半空的手僵了一下，伸了伸，又缩回来，俊逸的眉眼一阵凉意，薄唇仅仅的抿着，最后只是取来了一个药箱，帮她处理脚上的伤口。
  余薇踢翻了药箱，反而让脚上的伤口更大，瓷片陷得更深，看的人触目惊心。
  沈睿看着地板上被踢翻了的紫药水，一时静默，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的帮她把被子盖了一下，转身抬手带上了卧室的门。
  卧室里，余薇一个人安静的躺着，脑海里像是千般情绪在翻滚，滚到最后，她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脑海里重复的都是自己车祸的画面。
  车祸，蔷薇，沈睿，苏婉儿，心脏，心脏，心脏！
  都是因为这颗该死的心脏！
  躺在床上的人儿大口大口的呼吸，把手遏在心脏上，隔着一层皮肉，似乎也能感觉到里面的跳动，但是某一刻，余薇知道，她恨不得把这个心挖出来，狠狠的扔在地上踩爆！
  门外，沈睿默然的站在门口，听着门里面传来的所有动静，也不想处理伤口，任由血液流着，不知多久就结了茧，他抬手再碰上去的时候，有一种浅浅的痛楚。还是很痛。
  他想，还是很痛。
  沈睿脸上的肌肉艰难的颤抖了一会儿，在某一刻，他突然泄了一口气一样，整个人都佝偻下去，滑坐在地上。
  客厅里一片狼藉，倒在地上的花瓶里还有半开的花儿，缠着根茎的水滴滴答答的流淌，混着地上原先沈睿滴下的血液，构成一个让人心碎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