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勿入帝王家

第129章


殿下眼看这就大安了,倒是大汗,这三年损耗这许多精血,还要好生调息将养才好。”
  阿日斯兰摆了摆手:“朕早说过,这原是朕欠她的,你们不必有什么歉疚。”
  额尔德穆图被这话一激,恶声恶气道:“欠她什么!值得大汗性命都赔上!”
  垣钧大惊道:“大师这是何意?不是说大汗的精血只是药引,损耗不多,日后练功可以补上么。”
  阿日斯兰刚刚急斥了一声:“收声!”
  额尔德穆图性子起来,充耳不闻,只管自己口头痛快:“区区马血才是药引子。大汗以九转天龙诀之功引出的的真龙天子精血方是真正的天龙血。血气乃人之菁华,精血更是命之本源。为了你们你那个劳什子的公主,大汗可谓是以命相救,再怎么将养,寿命也不过剩下几年光景罢了。”
  他声音发紧,似是被无形的大手卡住了脖子说不出话来:“若是细细将养,从此不再劳心劳力,或许能再有六七载光阴。可国事这样冗繁,少不得又要催发维持龙精虎猛之相,至多三年便是灯干油尽,血脉枯萎之局。”
  灯干油尽,血脉枯萎!
  嘉楠脑海中似响了了一个炸雷,这岂不是阿日斯兰前世死前之行状。他其时不过三十挂零,素来体健,忽然病来如山倒,遍求名医无解,都说是似有重大内伤大量失血之症。阿日斯兰自己倒是想得开,细细教她如何打理安顿朝政国事。她只当他天性豁达,看淡生死,岂料再世重生,竟然还听到有如此隐情!
  莫慌,诡秘之事太多,或许有诈也未可知。嘉楠宽慰自己,只当未闻,天大的事情,也待弄清状况之后再说。
  待回到盛乐宫,装作醒转,看过玉琼呈上的自己的留书,嘉楠赶出了面前伺候的所有人,终于瑟缩在床榻的一角,抱膝痛哭。
  父亲留下的江山,被她深爱深信的男人篡了;母亲交给她看顾的弟弟,也被这个男人杀了。她拼了性命为仇人生下了的孩儿,现高高的坐在天南的龙椅之上。而她两世辜负的男人,却两世都以命救她。
  信笺上是自己的笔迹,自己惯用的遣词,那小印盖在几个特定押密之字上的独特角度只有自己知道,这世上绝无可能作假。更何况她模糊的记忆里,也确实被唤起了阿日斯兰胸口血珠飞出的画面。
  她只要闭上眼,那些血珠就掺杂着金光把她环绕,似乎还带着刚出胸膛的温度,将她灼灼燃烧。前世今生的一幕幕往昔从她脑海里升起。
  宗学里新来的北漠质子,一贯倔强桀骜的模样。但是当他只对着她的时候,眼眸里从来不曾少过那丝柔情。
  她在宫中被华氏逼迫步步退让,来自北漠一纸求婚终于扭转了危局。
  阿弥陀佛寺外石阶之上,漫天飞舞的雪花之中,那双大手传来的滚烫的温度。
  新婚头日,纵然少了指头,也要工匠早早制好特定的百巧精梳,亲自为自己结下发辫。
  她被人鄙称“南后”,他助她筹办明知堂,重用通读经史的官员,从此北地南学大兴。
  她的儿子被封做太子,承袭帝位。
  哪些或无意或刻意遗忘的点滴,不可抑制的从她心底一一浮现。
  萧嘉楠倒抽一口冷气。
  她何以为报。
  她曾以为,十三年付诸北漠朝政的殚精竭虑、夙夜匪懈,培养出一个足够睿智强健的继承人,足以回报一个帝王给与自己的一切。
  她以为生同衾就是全部的责任,心安理得的拒绝了他死同穴的邀请,坦然地补偿自己少女时未曾完满的任性。
  然而这一切绝不包括他以命相救......两次。
  她从来是镇定的,泰山崩于前也未见得变色,然而现在巨大的恐慌潮水样把她淹没。
  北漠大汗的天恩,惠和大长公主分毫也没有亏欠。
  拓跋阿日斯兰的情谊太重,萧嘉楠负债累累。
  这个男人的所求如此简单,可是,她已经给不出了。
  
☆、复生
  暗夜沉沉,本该四下寂静,玉关的城楼之下却传来一阵嘈杂。
  今日率领守城军的老将文弢向来是个老成持重的性子,故而能领此看守国门之责。不管他面前的锦袍银甲小将如何分说,他只管垂了眼道:“玉关之门乃国门,漏夜擅开乃是死罪。 ”
  小将气呼呼道:“看清楚,这是大司马信符!”
  文弢眼皮掀了一掀:“抱歉,老夫不曾见过此符。小将军有此符在手,可至大将军府,请大将军令。”
  “这不是有急事来不及了吗!”
  “小将军此言差矣,近年来未曾与闻北地有什么战事。如无军情,岂有值得擅开国门之事。小将军不妨等到明日,自然可以正常出关。”
  小将见他软硬不吃,不免泄气。
  文弢皱皱眉头,又道:“小将军既然执大司马信符,岂不闻大司马最是大明法度,如何容得他人借他的名号肆意妄为?”如果说先头还拒绝的客气,这句话就有些好说不好听了。小将不免感到心中焦灼。
  忽而小将身后有人叹了一口气,文弢听到这声音耳熟,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抬眼望去,见那小将身后,一个身着玄色大氅,以兜帽盖了头脸的男子揭了兜帽,露出脸来。
  文弢定眼一看,倒抽了一口冷气,不自觉就要跪下。那男子出言道:“免礼,今日是某冒撞了。然此刻必须出关,迟则恐生巨变。”
  文弢赶紧应了一声是,正要接着说什么,那男子已经复又戴上了帽子道:“老文,你今日没有见过某。”
  文弢抿了抿嘴,挥手示意手下开城门,默默站在道旁恭送。
  绞盘吱吱呀呀作响,大门缓缓打开,门洞之外,漆黑一片。
  一阵夜风从门洞外灌入,奕桢的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翻身上马,带人出了城门。
  老文站在城楼之上眺望,远去的一袭玄色身影,如一滴墨汁溅入了砚池之中,渐渐消失不见。
  阳光洒在盛乐宫的金顶之上,窗外也渐渐露出天光,亮了一夜的酥油灯渐渐黯淡了下去。
  嘉楠仍缩在角落,一动不动。
  玉琼心里焦急,不敢进去,吩咐人去寻阿日斯兰,请大汗早朝事了便抽空一见。
  不想阿日斯兰竟然一早就自己来了,早朝竟是罢了。
  玉琼上前行礼,忧心忡忡:“也不知道殿下遇到何事,自回来之后,也不见笑,婢子们与她说话也似乎没听见。见了信之后,更是哭了起来,难道竟然是法术失败了不成。”
  阿日斯兰纵然心知肚明,但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疼:“朕知道了,也许是额尔德穆图的法力未够,或许你们殿下未能如愿吧。这不要紧,过几月,再做一次,一次不行再多来几次,总归是会好的,前几次不是很有效吗?”说到最后,他似是忘了压住嗓音,声音高。这声音传到内室,嘉楠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颤,情不自禁高喊了一声:“不要!”
  阿日斯兰听她语调含悲,虽然心痛,又不免有几分窃喜,赶紧冲进屋问:“惠和妹妹可是大好了?”
  嘉楠抬头看他,虽极力想要稳住心神,可还是没能平静下来,终究还是带有几丝颤音:“我有几句话要单独问大汗。”
  “惠和妹妹请讲。”
  “天龙血是何物?”
  “妹妹是想问这个.......那是阿尔捷金马......”
  “别骗我!我不想遣人到大宛国去核实!”
  “惠和妹妹!别问了......”阿日斯兰别过脸“妹妹大好了,表兄欢喜得很。”
  嘉楠凝神望去,他的脸上那打心底里涌上来的喜悦绝不是作伪。
  她心中怅然若失,似被什么狠狠揪住:“大汗,昨儿的安神汤我没喝,做完法也没睡着。”
  阿日斯兰回想起什么,脸色变了几变:“妹妹都听到了?”
  嘉楠轻轻点点头。
  阿日斯兰苦笑一声,又故作轻松道:“不敢骗妹妹说那都是假话,只是额尔德穆图确实危言耸听有些过了。我练有拓跋家独有的九转天龙诀,这血气将养几年是必要回来的。”
  嘉楠哪里信这话,杏眸之中泪光闪动,满是愧疚。阿日斯兰哈哈一笑问道:“妹妹与我是什么样人?”
  嘉楠目光微凝,听他分说。
  “你我出身皇族,身负社稷,一肩重担,此身岂可为......仁义......轻拋?”
  他言辞恳切,嘉楠几乎就要相信,如果.......没有前世的亲历的话。
  这个男人,为了她,不仅甘愿付出性命,也放弃了自己打拼下的江山。
  酸涩涨满了嘉楠的胸膛,愧疚与感动堵得她几乎无法呼吸,连思考也随之停滞。
  她下意识里选择相信那一丝的可能“若是好生将养修炼,是否可以恢复如初?”
  阿日斯兰爽朗地笑了:“妹妹以为呢,若是没有补救之法,就算我愿意莽撞,国师难道会由着我性子来?”
  提到额尔德穆图,嘉楠想起一事问到:“国师不是说,将养之时不能过于劳心劳力?”
  阿日斯兰干咳了两声道:“我自是会注意的。只是大漠一统不久,章法未全,不免要着紧些。那些王爷们一个个不是好相与的,交给他们到底不放心。”
  “不如交给我罢!”嘉楠冲口而出,见阿日斯兰一脸错愕,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巨大的错误。她已非和宁皇后,北漠的国事,岂有天南的镇国公主插手的道理。
  她脸上热的发烧,慌忙想要解释,不想阿日斯兰错愕之后,脸上竟浮起狂喜的神色,大踏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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