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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凤哥儿六岁,两年前,她从京内崔侯府来到鄜州这“素闲庄”上,只为生身母亲谢氏病危,故来跟前尽孝。
“凤哥儿”这乳名,乃是昔日谢氏指着鄜州的凤凰山所取。
大概是见了女孩儿心喜,谢氏的病竟有所好转。
毕竟侍奉了两年汤药,今年初,谢氏终究故去。
庄上陈叔已叫人去京内传过信了,按理说崔家早该派人来接她回去,不知为何竟一直无有消息。
然而对这时的“凤哥儿”来说,母亲的故去,又哪里是年初之事?那已经是……太过久远的往事,又因为极为沉重,故而一直不愿去回忆。
不错,她是凤哥儿,也是崔云鬟。
如果崔云鬟记得不错……不,应该说她永远不会记错,——就在两年后的四月九日,春雨霏霏的午后,一只小雀停在窗棂上,哨了两声,又扑闪着翅子飞了,这时侯,陈叔会来请她出去,因为崔侯府终于派了人来接她。
她甚至清楚的记得,那前来接她的府内的胡嬷嬷,穿着一身褐黄色的团花吉祥纹缎子服,梳着油光的福寿髻,下车时候,先迈出的是左脚,她抬头看着“素闲庄”三字,口中发出“啧”地一声,右边眉梢一挑。
及至入内,胡嬷嬷差点儿被院中青苔滑倒,那时嬷嬷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一个笑了出声,一个捂着嘴,又忙来扶。
刷拉拉,雨声如在耳畔,扑面水汽,潮润润将她浸裹其中。
彼时胡嬷嬷进了厅内,看着凤哥,皮笑肉不笑。
再细想想,连她鬓边有几滴雨点,冷笑时候眼角有几道细纹,两个丫鬟暗换的眼神,诡异的笑影……云鬟都记得。
并不是因为场景跟人物多独特而记得,只是……是一种天赋而已。
对崔云鬟而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并未意识到自个儿跟这大千世界中其他的众生有何不同,而对她身边的众人来说,也并没发觉异样,多半只觉着这女孩子甚是聪敏。
比如:不管问她什么,她都会知晓。
然而大家都觉着,这不过是种女孩子的小机灵罢了,委实算不得什么。
他们不知,云鬟的这种聪敏,其实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在于她的“过目不忘”。
不管是见过什么物件、人物,经历过什么事情,悲欢喜怒,不管过十年二十年,对她来说,记忆兀自栩栩如生,若是细细回想,一切身临其境,就如前一刻才发生过。
细微至纤毫,所有一切,永不褪色。
在没意识到这点之前,云鬟并不觉得如何不妥,渐渐地明白之后,这一份“天生不同”,宛若折磨。
因为她不能选择,所以经历的种种,均都无法遗忘。
欢喜快乐之事倒也罢了,但是那些悲苦难禁的……仔细回忆,那种曾经历的痛楚,一番无二地涌现,凌迟似的苦痛更放大了数倍,就像是上天恶意的玩笑。
永志不忘,在别人而言仿佛一句无伤大雅的誓言,于她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天赋,却也似极为可怖的诅咒。
因此在青玫停口不提主母之死时候,崔云鬟也立刻停下。
她竭力刻意地不让自己有暇去回想,一旦回想,种种情形,巨细靡遗,甚至所有声响气息……而她必又陷入那痛苦的渊薮之中,无法自拔。
可让云鬟不愿意去回想跟经历的,又何尝只有母亲一事?
七情六欲,毕竟无法自控,有时候不自觉中,便会莫名想起,就如踏足水边,不知不觉,却随之滑向深水,濒临灭顶。
就如那日……
其实并不似青玫所想的那样,崔云鬟并不是对当日发生的任何事都一无所知。
至少,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跟此刻所经历的,略有不同。
那日她在河畔闲玩耍,忽地见河上浮浮沉沉漂来一个人,起初以为是个死人,谁知那人的手臂挥动了一下儿,才知是有人溺水。
那时她尚且是个无知的弱女,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跟胆量,竟莽莽撞撞地涉水而下,想要把那人搭救上岸。
谁知那溺水者濒危之时,胡乱挣扎,竟把她也带入水中……凌乱之中的最后记忆,是有人将自己搭救上岸,再醒来之时,所见者就是青玫了。
只是因为当时情形危急,因此所见所感也是有限,不过毕竟有惊无险,再加上此后青玫又出了那种事……故而更是无人提起,云鬟也并未放在心上。
但是这一次不同。
在她醒来、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她已经非昔日的凤哥儿了。
或许说,就在先前沉于水下,混沌难明之时,她已经变了。
——多了一重如影随形的所谓“前世”之忆。
前世溺水过一次的记忆,跟后来血火交煎的经历,前后交织,错综难解,让她那一刻的记忆也变得迷离难明,她得费尽心力,才能从中抽出一丝有用的。
只是竟又碰到昔日旧伤,譬如……
于水中挣扎窒息的刹那,她仿佛又回到江夏王府的内堂,正眼睁睁看着——季陶然倒地。
那一瞬间,她踉跄俯身,捡起那颗沾血的珠子,几乎无法相信,然而双眸所见,却身不由己地将这一幕可怖场景印在眼底。
注定从此之后,就如一个最深刻惨烈的烙印打上,再也无法褪去分毫。
那时赵黼说道:“既知道翼然亭,可见他必然也是去过,纵然他不是那个人,自也是个知情者,且我素来便瞧他不顺眼,你的青梅竹马?一样该杀……杀了他,便少了一根眼中刺,下一个是谁呢?白清辉如何?”
至此时他的口吻仍是漫不经心,甚至有一抹淡冷笑意。
崔云鬟一生都未曾这般暴怒过,她攥紧那颗沾血珍珠,疯了似的,只想跟赵黼同归于尽。
赵黼略有些费力地制住了她,将她禁锢怀中。
因剧烈挣扎之故,他脸上多了一道血痕,她的手臂折了。
然而身上再疼,却也疼不过眼睁睁看季陶然死在面前。
只是崔云鬟的暴怒反抗,落在赵黼眼中,最终怒极反笑。
他擒着她的手腕,一步把人抵在墙边儿,垂眸打量她的面色神情,竟好整以暇地笑说:“好极……我还以为,你一生都是那张枯井死水的模样儿呢!这样反而别有意趣……”
云鬟的嗓子已是哑了,泪大颗大颗,激愤慌乱地从眼中坠落,她颤声道:“我要、杀了你,我要你偿命!”
赵黼仍是笑的漫不经心:“好啊,你要……怎么杀了我?用这儿?还是……这儿?”他眼中的火越发旺了,手指轻佻地滑过她的唇,复又往下蜿蜒。
这种回忆,竟比溺水更叫人窒息。
云鬟竭力挣扎,才从回忆的噩梦之中醒了过来,灯光幽淡,眼前是乳母林氏,正焦急地握着她的手腕,声声唤她的名。
崔云鬟下意识地将手从林氏掌心挣脱出来,整条手臂兀自火辣辣地,疼得有些发麻,宛若前一刻,还是被那人擒握着手腕狠狠压着,她甚至仍听见他咻咻低喘的声音,近在耳畔。
林氏见她惊魂未定,却错会了意,不由目光怜惜,喃喃道:“可怜的凤哥儿……”
妇人索性把云鬟拥入怀中,抚着头发道:“姐儿别担心,虽说奶奶去了,府内却未必就会真不管你了,毕竟你仍是崔家的女孩儿呢……别的不说,这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呀?凤哥儿不怕,不怕。”
如同抱着昔日婴孩儿一般,轻轻地拍打着云鬟的肩臂安抚。
云鬟明知她会错意,但是此刻对她来说,却也是唯一慰藉,只得拼力抱紧了林氏。
——她不知自己因何而“重生”,莫非是老天恶意的捉弄?
不多时,陈叔听见动静,也披衣举烛来探问情形,云鬟才放开林氏,道:“不过是做了噩梦,嬷嬷跟陈叔都去睡罢,我无碍了。”
两人又守了她一会子,这才自转出去。
临出门,林乳母忽道:“青玫这蹄子睡的也忒死,这屋里闹得反了天,她倒是安稳不觉的。”话虽如此,却究竟并没再去揪青玫起身,只恨恨说道:“明儿再行算账。”打个哈欠,回去睡了。
次日,乳母果然问起青玫昨夜之事,青玫只说自己果然睡死了,乳母口硬心软,骂了几句,便也罢了。
及至午后,青玫领着云鬟出外玩耍之时,云鬟见左右无人,方问:“姐姐昨儿当真没听见我叫人么?”
青玫低头看她:“凤哥儿可也是怪我了?”说话间,便蹲在地上,替云鬟整了整衣襟,道:“凤哥儿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听见、不会再撇了凤哥儿的。”
崔云鬟见少女双眸明亮,桃花似的脸上微微带红,她心头滋味莫名,默默低下头去。
过了会子,云鬟才又问道:“昨儿听小狗子说,阿宝的哥哥很中意姐姐……问姐姐会不会嫁过去呢。”
青玫没想到云鬟会说出这句来,脸上的笑影略退去几分,半晌道:“凤哥儿别听他们小孩子瞎说。”
云鬟只做懵懂无觉状,问道:“真个儿是瞎说么?姐姐不喜欢来福哥哥?”
青玫哑然,眼神闪烁,还未回答,就见迎面几个顽童跑来,因见了凤哥儿,都围过来,问长道短。
青玫暗中松了口气,却见阿宝欢喜雀跃道:“洛水河边上来了好多官兵,都在那里起灶做饭呢,很是好耍。”
云鬟随口问道:“怎么有官兵来呢?”才问出口,就知自己多此一举了,问阿宝等小儿,倒不如她自个儿想来的便宜些。
微一定神,云鬟便想起,前世这个时候,鄜州城曾有三次官兵调动,两次为演练,当中一次,却是因为曾有传言:说是鄜州大狱中逃了几个厉害的囚犯。是以州官请调了驻扎官兵配合缉捕。
按照时间上来说,此番便是缉捕要犯了。
果然阿宝等一无所知,只等不及地拉着云鬟去看热闹。
云鬟懒懒随行,青玫一路陪同,顷刻逛到洛水河畔,远远看去,果然见河边有人影窜动,更有一股奇异的香气飘散,仿佛是烧红薯等的香气,略有一丝甜,在山野间飘荡,越发诱人。
这一股独特香气引得云鬟不禁又想起旧事,此刻发生的点滴,跟记忆中的丝毫无差,她就如同一个荒唐的重复者,身不由己地来走自己曾走过的老路。
喀嚓喀嚓,脚步声响,是一队官兵经过,顽童们呆呆站住,痴痴凝望。
河畔上,有个收拾锅灶的士兵唿哨一声,几个顽童齐齐转头,那士兵笑的甚是和善,在灶底一掏,向着领头的阿宝扔来一物。
阿宝迟疑着捡起来,却果然是一枚烤好了的番薯,香气四溢。
孩童们是最喜此物的,当下欢呼起来,齐聚来吃。
独云鬟站着不动,眼前种种,乃至这守灶士兵扔来番薯的情形,阿宝他们喜笑颜开之状,都同她记忆中一般无二,然而……亦有不同。
云鬟微微蹙眉,转头四看,目光掠过成片的青蒿野艾,掠过金黄色的麦田,以及近前行经而过的士兵队列,所有一切,都跟记忆相合,显得安谧而祥和。
可身上有一股大不自在之感,挥之不散,说不上是怎么样,若认真想来,就仿佛……在被什么危险的目光,暗中窥伺,冷浸浸地,令人毛发倒竖。
蓦然回首,云鬟凝眸,看向不远处的郁郁密林之中。
谢二定睛一看,见有个大汉自人群中走了出来,相貌堂堂,身量魁梧,却穿着一身儿半旧的布衣,脚上踏一双破破烂烂的芒鞋,有些叫人摸不着来路。
陈叔自然认得此人,见他此刻来到,正如天上掉下个救星来,忙抢上一步,道:“秦捕头,您来的正好儿,这伙强盗,算计不成……竟要明抢,还要杀人,求秦捕头主持公道!”
众庄客见状,便也纷纷叫嚷起来,原来这现身之人,不是别个儿,正是鄜州城的捕头秦晨。
原来自打上回赌坊之中,秦晨见识了崔云鬟的“神乎其技”,简直印象深刻,此后心心念念,只因要犯逃狱之事,他镇日也忙的不可开交,同众差人东奔西走,搜寻贼囚踪迹,因此一时竟不得闲。
昨儿秦晨带着人,又忙了一夜,又是白忙一场。
谁知却传来鄜州大营里擒住两名贼人之事,县官闻言,不免把秦晨等揪来跟前儿,怒斥一顿,只说他们无用,又催逼着再去寻访缉捕,务必加紧行事。
秦晨跟众人连日忙碌,虽无功劳,也有苦劳,又因有几个差人数日不曾归家,委实有些辛苦处,秦晨忍不住,便向着县官分辩了两句。
谁知县官正因此事恼火,见秦晨出言,不恤他是申诉而已,只当他有意顶撞怠慢,当下竟叫人把秦晨拿下,掀翻在地,当堂打了十几水火棍。
县官又指着说道:“你身为捕头,不思以身作则,勤勉拿贼,反而百般借口,万种推搪,这些底下人自然是有样学样,个个松懈,哪里还能拿到贼人?这十五棍权做警戒教训,还有十五棍权且记下,你且去,三日内还拿不到一个贼徒,连同剩下的十五棍一起,严惩不贷!”
县官此举,一则出气,一则是“杀鸡儆猴”,让众公差都警醒些罢了。
众人面面相觑,无奈,只得领命,搀扶着秦晨出来,众公差在门口儿上,又怨念叫苦了一阵,却无可奈何。
正好儿赵六带众人飞马而至,秦晨冷眼看去,认得赵六其人,心中不免怨叹:“怪道县公分外焦躁,这样的半大孩子尚且能缉拿到两员贼人,我们却一无所获……”
秦晨暗中咬牙之时,见赵六同众军官翻身下马,径直入了县衙,只在擦身而过瞬间,才淡扫了他一眼。
秦晨手扶着腰,拧眉见赵六人在众军汉之中,虽身量小弱,但虎视鹰扬,十分惹眼,淡扫过来那一瞥,竟如同倨傲睥睨一般。
秦晨等他们尽数入内,才啐了口,暗道:“什么了不得的小子,倒像是要开屏的孔雀。”
捕快们忍着笑,知道他才挨了棍棒,便留一个人,送秦晨回家里歇息将养,其他众人便又前去满城搜捕。
秦晨回了家中,越想越觉着忧闷,可哪里能睡得着,便索性起身,将公服换下,只着布衣,就迤逦出城,一路往素闲庄而来。
却没想到,正好儿竟遇到这样一场热闹。
且说谢程张三人听到“捕头”两字,目瞪口呆,想不到此刻竟会有官府的公差来到,纵然是素闲庄专门去请,也未必来的这样及时雨似的呢。
这三人虽然生性强横歹恶,可素来只以欺压弱小为乐而已,且古语有云:民不与官斗。他们又实实地做贼心虚,见了公门中人,自然胆怯。
谢二的手便抖了起来,正要放开青玫,不料他三人之中,张奎是个没心计的浑人,他见秦晨是这样一幅寻常乡汉的打扮,心里便先轻视起来,并不把秦晨放在眼里,如今听陈叔口称“秦捕头”,他却自有一番想法,竟大声笑道:“你们这起子泥腿,敢情又是来糊弄人?哪里弄来个乡巴佬,就说什么捕头!他是哪门子的捕头!以为咱们还能如方才一样上当不成?”
老程跟谢二两人本是惧怕了的,忽地听了张奎这一番话,却反提醒了他们两个:想到方才被云鬟哄赚的光景……又想到这“秦捕头”若说是真的,那来的委实也太凑巧了些,何况他们连日来打听所知,这素闲庄从来跟官府中人没什么格外的交情……
谢程两人对视一眼,此刻两人都不约而同在想:“老张说的不错,才中了计的,怎么忘了?莫非又是这鬼丫头安排的?”
又见秦晨如此一副打扮,不由半信半疑起来,只当又是云鬟安排的连环计。
谢二的手才一松,复又握紧了匕首,望着秦晨笑道:“这位果然是县衙公差?不知怎么称呼?”
秦晨早瞧见云鬟站在谢二不远处,被来福跟庄上的小厮护在身后,目光相对之时,云鬟便向着秦晨一点头,脸色虽微微泛白,却并不慌乱。
秦晨见她无碍,便放了心,扭头对谢二啐道:“你这狗养的,持刀行凶,还敢问你秦爷名姓?识相的快些跪地求饶,秦爷兴许手下留情些。”
老程在旁忙道:“这位……是秦捕头?捕头大人有所不知,委实不是我们故意行凶,是被这些人逼得无法了而已,方才他们想对我们不利,步步紧逼之下,我们才被逼自保罢了,可喜捕头大人来到,还请为我们做主才是。”说着,竟深深一揖。
众人听他如此巧言令色,颠倒黑白,便又鼓噪起来。
不料秦晨虽看似鲁莽,实则是个通透之人,便骂道:“放你娘的屁!他们想不利什么?若是不利,怎不见他们手上有兵器?——反倒是你们,凶神恶煞的,当着秦爷的面儿……你还不放下刀?”说着,便抬起手来,指向谢二。
谢二如今骑虎难下,又生怕秦晨不是真的,若放了青玫,他们岂不是如瓮中之鳖?因此便强辩道:“这帮人无法无天的,谁知我一放手,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呢?何况,空口白牙,谁又能信阁下当真就是衙门中人?”
秦晨笑道:“你不信?那好,你且看这是什么?”秦晨说着,举手入怀,便掏出一物来,作势探臂给他们看。
谢二跟众人忙留神去瞧,谁知秦晨此举乃是虚招,探臂的当儿,手上一挥,手心那物箭矢流星一般,直冲谢二而去,不偏不倚,竟正中他的面门,才又落地——细看,却是一枚公差腰牌。
谢二却已无暇细看,只觉额头剧痛,浑身酥麻无力,手一松,匕首也随之落地,而几乎与此同时,秦晨早暴起跳了过来,凶猛如大虫下山,趁着谢二摇摇欲坠之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提拳便打!
等老程张奎反应过来之时,秦晨已经骑倒在谢二身上,狠打了三五拳,早把人打的皮开肉绽,鼻口窜血,晕厥过去。
张奎见同伴吃亏,他是个浑人,哪里懂什么利害进退?只大喝一声,便上来救援。
唯独老程是个最奸诈的,见众人一团儿乱,秦晨又占了上风,又且见了公门的腰牌,他便并不靠前,只心底另做打算。
这边儿秦晨正尽情地厮打谢二,忽地听众人叫嚷示警,他早知身后有人来袭,却不慌不忙,霍然起身。
秦晨猛回身之时,果然见张奎挥舞着一个凳子,狠砸了过来,秦晨举手一挡,同时一拳往张奎胸腹间击去!
秦晨能为鄜州城捕头,一身武功自是极出色的,鄜州城内鲜少匹敌。
而张奎跟谢二只是会几招罢了,又非练家子,自然不是秦晨的对手,不过数招,便被秦晨踢翻在地!
——要知道这数日来,因追踪不到那伙囚徒,秦晨心中自也窝火,先前又给县官打了一顿,这口闷气竟不知往哪里出,如今做了这场,才算有些畅快。
在场的众人见秦晨出手,极利落痛快地把恶人拿下,都雀跃起来。
此刻回神,才竟发现老程不见了,秦晨听见,便道:“不妨事,回头叫人再捉他回来就是了,不信他插翅飞了。”一边又吩咐将谢二跟张奎两个人绑了。
陈叔跟庄客等齐齐相谢秦晨,秦晨笑着摇手,只走到崔云鬟身边儿,因俯身笑道:“凤哥儿,我来的可及时呢?”
云鬟正紧握青玫的手安抚,闻听便抬眸一笑,道:“多谢秦捕头。”
陈叔跟庄客们见状,此刻才恍然梦醒:原来秦捕头今儿来,是因大小姐的缘故,只却不知云鬟小小年纪,又从哪里人秦晨这号人相识至此的呢?
陈叔醒过神来,便忙上前,千恩万谢,又留秦晨吃饭。
秦晨一路走来正有些口渴,动手之后,不觉也饿了,何况他心底还想见识那“擅赌”的老人家,当下便顺势答应。
当下陈叔自去安排,先把谢张两个捆好了扔进柴房,又叫众庄客们先各自散了,不提。
且说秦晨见人都退了,才悄悄地对云鬟道:“凤哥儿,你说的那老人家,就是方才的陈叔不成?”
云鬟含笑摇头,秦晨心痒难耐,便央求说道:“我今儿好不容易抽空过来一趟,给县老爷知道了,我还担着大干系呢……你可务必叫我见到真神才好?”
云鬟正踌躇要如何跟他说实情,却听青玫小声道:“方才……多谢秦捕头救命之恩。”原来青玫惊魂未定,此刻才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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