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舌头湿湿的,像条水蛭一般紧紧地吸着我脖子上的皮肤。
我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白大哥,不信的话,你可以带我去见离道子。”
倏地,白无常那张白扑扑的脸蹭到我的侧脸上:“听八十六号小差说,道爷的夫人身上可是佩戴着生死扣的,你身上怎地没有?”
背上冷汗一出。
这厮果然是不相信我的话,恰好我把生死扣给老爸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想了想,只能厚着脸皮装下去:“这东西自然是要放好,拿出来招摇,岂不是被你这种小人物给抢了去?”
未等他再多言,我神色一凛:“快,带我找离道子,我有急事找他。”
他的舌头依旧没撤离,待这自动楼梯耸了耸,一停住,他的脸往左边一甩,我的脖子就被扯到一旁去。
白无常带我离开的楼层是第七层,对于阴间的建筑架构,我哪里晓得,只能跟着他走。
走了许久。
除了有着绿皮铁门的房间和偶尔撞见的几个阴差之外,就是剩下一波一波的鬼。
阴气森然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明明我在旋转楼梯里瞅着,就是一圈那么小。
我有些惧意:“白大哥,你再不带我去找离道子,小心你的乌纱帽不保啊!”
“呵,你这小丫头,难道就不知道闭嘴吗?”
要是闭嘴,被你卖了,我还跟着数钱!
我忿然地停住脚,不愿走。
白无常僵硬地转过头:“你也不瞅瞅,身后跟着一帮子吃人的玩意。”
顿感背后寒气逼人。
我往后边瞄了一眼,刚才与我一同乘自动楼梯的鬼们几乎都紧跟在我的身后。
白无常显然看出我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力,嗤笑着说:“吓着了吧?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我摇摇头。
“这儿是监狱,阴间的监狱。”他的眼角一下裂开了。
还真不知道阴间还有监狱一说啊,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啊。
白无常用粘满了白色条子的棒子指了指我身后的鬼:“那都是道爷抓回来的逃犯,若你不怕在五十步内被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剩,就继续扯着嗓子嚷着,你是离道子的女人。”
我死死地看着他:“你是故意的吧?”
“哎哟,我可没逼着你说。”他朝我反了反白眼。
绝对是故意的。
用怨恨的眼神瞪了他一分钟后,我还是认命地低头,呜咽起来:“白大哥,你就饶了我吧,不要拉我去下油锅好不好?我又不是故意假扮道爷的夫人!我只是不小心跑进来的。”
我边说边偷偷用眼角余光注意后边的那一大波鬼,它们一听我这话,一哄而散。
心一下就安了。
这头,白无常用棒子的白条儿戳了戳我的额头:“你这丫头,倒是肯说实话了啊!还是跟我走一趟油锅吧!”
“白大哥,我这是为了.......”
我还没把话说完,他拽着我转了个身,就离开了监狱。
眼前烟雾缭绕,前头有一团迷蒙的白光,白光中左右站着两个身形巨大的人,手执钢叉,快速地叉着一个又一个小人扔进了中间的大锅里头,一阵又一阵骇人的尖叫声随着而出。
不用猜,就知道白无常真的把我带到油锅这一处来了。
我光是看,就已经吓得腿软了。
白无常的舌头牵着我往那头走。
“白大哥,刚才我只是为了摆脱那些鬼才那样说的,你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给下油锅了呢?这样不太好吧?”我赶忙劝说。
他倒是笑呵呵地说:“你估计没尝过吧?油炸鬼,这鬼放进油锅里去,不用一眨眼,就可以连捞起来,那下口的滋味,饽饽脆的,可好吃了。”
我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白大哥,要是离道子知道是你把我给下油锅的,他绝对饶不了你的,白大哥,你在下油锅之前,就带我去跟离道子辨认一下真伪也不迟啊!白大哥!白大哥!”
嗓子都快喊疼了。
白无常突然停住,抽回那条长的要命的舌头,颇为嘲笑地看着我:“你这丫头,话还真多。”
脖子黏黏糊糊的,肯定是把口水留在我的脖子上了。
我嫌弃地用手袖使劲地擦:“白大哥,做鬼差要厚道,你这样耍我,我可是要跟离道子抱怨的,离道子也会给阎王爷打小报告。”
他那白白的脸好像白了不少:“你这丫头,你以为鬼差都是这么好糊弄的吗?信不信我冠你一个鬼王的间谍,真把你丢到油锅里炸!”
鬼王的间谍?这么说,地府是离道子这一边的,鬼王是自成一派?
我好奇地拉下白无常的身子:“只要你跟我说一些离道子的小报告,我哪天见了阎王爷,肯定在他面前给你美言几句?怎么样?”
他干瘪着嘴:“在这地府里,除了阎老爷和地藏王,谁敢顶我的嘴?你美言个屁。”
“那要不然,我回到阳间的时候,烧很多很多的纸钱给你?还有烧酒噢!”
他咧嘴笑了起来:“啧啧,这个不错!”
于是乎,白无常连忙把我拉到一个偏僻的地洞里头。
他用棒子掸走小石子,露出一块光滑的岩石表面,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着:“你坐着,听爷给你说说。”
我点点头。
终于是有一个鬼肯告诉我关于离道子的事情了,真是万幸啊!
“前些日子,鬼王的人来偷偷把监狱的门给通到阳间去了,这一下把我们给忙坏了,幸好有道爷,没几下就全抓回来了,他一个人就顶的过我们四大阴使!”
离道子确实很能干,可能就是太能干,印象里,他像个机器,不像一个人。
我索然无味地问:“前些日子,是什么时候啊?”
“大半月前吧,也有个可能是一个月前。”
算起来,就是红娘跟我说,他去替阎王爷办事的时候咯。
白无常忽然撅起嘴:“那时,道爷明明有机会乘胜追击,把鬼王的人给抓住的,偏偏红娘跑了过来,他当场脸就黑了,还把红娘骂了一顿,我从来没见过他的脸上有第二种表情的,太可怕了,把我的小心肝吓到啊。”
“你有心肝吗?”我瞥了他一眼。
心里有万种酸涩。
白无常卷起长舌,再吐出来的时候,舌头就卷着两块干掉的肝和拳头大小的心脏,伸到我眼前,又卷了回去。
然后再一脸傲娇地扬了扬下巴:“你这丫头,看见了没?”
我干笑了一下:“讲重点!”
“噢!”他正了正脸色:“你到底要问什么?”
“活死人。”
霎时,白无常缄口不言。
我用手抓住他的长舌头,往下揪:“不说的话,我把你的舌头剪了。”
“活死人就跟僵尸一样,道爷特别厉害,真的,哪有僵尸能活到三千多年,每天都要按时喝血吃肉,心脏也要隔年换一次,才能维持得跟个生人一样,听说,死之前,是要被万千毒蛇啃咬三天三夜,还不能断气,再去极寒之地,泡在冰水里一个月,还有.......”
他说着就打住了,有所忌惮地看了我一下:“总之呢,这过程不好受,活着,不如死了好。”
“哦。”我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原来,他也不好受的啊。
“听阎老爷说,他是在等一个人,那个人走之前跟他说,会再见的,他就那样一直活着,你这丫头,也把人家给害惨了吧?他生前好像是个得道高僧啊,就为了你这么一个丫头,犯了戒,一辈子修的福行就全毁于一旦,每天还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白无常似乎没看见我突然沉默了下来,还在滔滔不绝地训斥我。
“我遇上他的时候,他对阴界的事情一窍不通,你是不知道啊,很多有邪念的鬼都想活命,你看他有这么棒的身体,是吧?于是啊,什么饿死鬼,胀鬼,全都前仆后继地要他的命。”
“经常灰头苦脸的回来,要不是阎老爷念他在五行八卦这一行精通,就顺手帮了他。”
“不容易啊,三千年多年那么长的时间,他身上都是神话,跟你说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唯一一点,他身边允许红娘跟随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你就放心吧!”
“你这丫头......”他刚继续说些什么,注意到我眼冒泪花,立马就打住了。
我只觉得左边心房那里刺痛刺痛的。
虽然离道子这么痛苦的活着不是为了我,有可能,是为了苏幻曦,可我也很心疼的,怎么说,凭关系,他也是我的男人啊!对我也不赖。
性子随了哑巴,有什么苦都不说,尽往自己肚子吞。
老是说我笨,说我蠢,最傻的人还不是他自己?
白无常用棒子轻轻地扫了一下我的脸。
我一把抓住,吸了下鼻头,红着眼看他:“以后他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我有时间就给你烧东西。”
“你这丫头,没问题。”
他动了动手,示意我起身:“别在阴间逗留太久,你这丫头到底还是生人,怕是对身子不好,我带你去找个阳差,捎带着你上去。”
我站起来,面带疑惑:“白大哥,你难道就没怀疑过我不是离道子的人吗?”
说的话尽是好言,就是不知道他该信,不该信。
白无常一听,一棒子就敲我脑瓜上。
疼的我直跳。
“你这丫头,八十六号小差早就把你的肖像在地府高层传了个遍,估计再过几个月,这里没人不认识你了!”
我脸色一沉:“谁是八十六号小差?”
“两个月前,也在那常新市市中医院收魂的,不是被你搅黄了吗?也不算,刚好鬼王的人弄了本假的生死簿,这事多亏了道爷,掐指那么一算,就算出很多人的阳寿与薄子上的不一致。”
想来,就是那个阴差了,拿铁链的。
白无常用棒子戳了戳我:“那小子说,道爷虐待你,是不是啊?”
我的脸霎时就黑了:“虐个鬼啊!快带我走啊!”
万万没想到,白无常说带我离开阴间的阳差,竟然是苏幻曦!要是知道是她,我打死都不会跟着来的。
半个多月没见,她清瘦不少,原来红润润的包子脸都有些瘦削了。
见着我,她兴高采烈地奔了过来,抱着我。
殊不知,我被抱得心惊,怕她恨我杀了她的孩子,这回寻我报仇了!
她放开我后,一脸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小笙啊,谢谢你,当日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先为了我。”
很怀疑,她是不是被那件事给弄得精神病了。
白无常看我们这举动,很安心准备悄悄离开。
我眼尖地发现了,立马扯开苏幻曦,紧紧地揪住白无常的舌头:“白大哥,你直接带我去找离道子吧。”
“他不在这里,鬼王在市中心医院策划了一个围剿行动,要为了孩子报仇,估计道爷一时半会都不会回来的。”苏幻曦一脸镇定地说。
“白大哥,她跟鬼王是一伙的,她这样随意出入地府,可以吗?”
真心猜不透,这阴间的帮派是怎么样的立场?
她倒是开怀一笑:“谁说我跟鬼王是一伙的?”
“你们不是冥婚关系吗?”
“孩子都没了,就解除了啊,多亏你啊,要不然他还一直缠着我,烦死了,幸好道爷相信我,要不然我这阳差的活也不好当啊!”
看她那澄澈的眼睛,不像是在说谎啊!
“可是我杀了你的孩子,你不恨我?”
苏幻曦的性子很善良,我这么做,她应该是恨透了我啊?
她走过来,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没有啊!很小的时候,我那头有个婆婆,给我算过命,命里就没有姻缘,更别说孩子,更何况,我常年行走阴阳两界,有得罪的人,或者鬼物,自然要不得孩子,生下来了,反倒是害了他。”
“我只想继承我姥爷的衣冠,维护两界太平,就跟道爷一样,我跟你说,你家男人就是我的偶像!”她又恢复往日那种单纯的神采。
我嘴角抽搐。
这事,还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反正,苏幻曦不在意,我也稍微释怀了不少。
“你这丫头,记得回去后给烧几沓一千亿的冥币,这里的物价太贵了,还有纸扎人,当小弟用的,还有灵房,灵表,晓得了没?”白无常用棒子戳了戳我的脑袋。
“嗯。”
狮子大开口的家伙!真是!
他那白胖胖的脸蛋堆笑:“其实啊,八十六号小差就跟我说下八卦,这里是没人敢直呼道爷名讳的,他不喜欢。”
随后,在白无常走之前,我问了些关于李刚和赶脚陈的事情,他只是告诉了我大概,赶脚陈和李刚在一趟茴香里丧了命,太多细节,他不清楚,只是生前犯了八大道德,就收监了。
这阴间的监狱还没修缮好,罪犯在里面可以自由活动,但看守的阴差数量会增加,而且有离道子布阵设法,也能困得住。
就是不知道李刚是怎么把我带进去的。
我还想着去看看赶脚陈,白无常不肯,说我待的时间太长,会对阳寿,财运和运气有影响。
苏幻曦也是这般说道,我只好跟着她回去。
她手里一直牵着一根红绳,扯了扯红绳,空着的手拉着我:“走吧!”
我注意到她的右手上再也没有戴着那一串桃木核链,想也没想就问:“核链不戴了?”
“你现在才知道啊?我有了孩子之后就没戴了,孩子怕辟邪的东西。”
“对不起。”
“该道歉的是我,本来先给你解除冥婚的,不料你先帮了我,小笙啊,我一直都很崇拜道爷,很小很小的时候,姥爷带我走过一回阴间,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不属于这里,那样仙气脱俗,怎么会适合潮湿阴森的地府呢?”
以女人的第六感,我觉得,苏幻曦好像对离道子很有好感。
他们是两情相悦吗?那我该怎么办?
苏幻曦用左手卷着红绳:“小笙,你是他的妻子,劝他去轮回吧,也许下辈子修行,还了业障,就能得道成仙了。”
“他的事,我管不着。”
“小笙。”
“不要再提他了。”我冷声一出。
苏幻曦的动作顿了顿,便继续往前走。
相对无言,前方尽是黑不溜秋的路,望着,顿感无聊,正想左顾右望。
她就喝住了我:“别回头,别看左右,就看着前面。”
“我不懂这些。”
以前只懂得如何去用嘴讨好顾客买东西,哪里有闲工夫去了解这种事情。
可听到苏幻曦跟离道子相谈甚欢,又惭愧自己学不到家。
苏幻曦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盈盈一笑:“去学啊,你身边不是有一个大师吗?你学了之后也教我,我现在也是半吊子,传闻生死簿重写,两界大乱,就我这点能力,连道爷的毫毛都比不上。”
“嗯。”
没多久,我们听到了铜锣敲打的声音。
“到了。”苏幻曦拉着我走进了一道白光里。
只是,她能够如履平地地向前,我的身体却突然间失去地心引力,坠了下去,同时,她竟然放开了我的手。
“小笙,我带到你这里了,如果你遇到什么难事,就算豁出性命,我也会帮你的,赶脚陈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是印风告诉我的,我与他恩断义绝了,你自己去找他吧。”
她对我笑了笑。
洁白轻盈的雪花落在我的眼皮上,即刻就融化成了水,流过了我的脸颊,年关将至,雪还在下着,似乎不情愿给春天腾个位置。
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
银装素裹的世界里,那五彩斑斓的圣诞树装饰了这白的单调的世界,都不知道圣诞节是何时过去的,春节都快到了。
苏幻曦没有食言,确实把我带回了阳间,她人就没与我一起。
周遭的环境看起来,有点眼熟,像是桦橡路那一带的绿化公园,随处逛了逛。
一眼就瞅见,纷纷扬扬的大雪里,在两排竖着光秃秃的大树的人行道里,有一个男人撑着伞,脚步极快地朝着我这个方向走来。
可能是风雪太大,他一直用黑伞挡着肩膀以上部位,从容不迫地逆着风。
我就站在他的正前方,距离他大概有一百步的距离。
一分钟不到,他就在我的面前站住了脚。
在他扬起伞的一刻,我弯了弯眉,荡漾出一抹笑:“好巧!”
他空着的手在我的头上乱搅:“你耳聋?都跟你说了,不要出门!”
我直接展开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离道子,我好冷啊!冷死了,你说,今天怎么下那么大的雪啊?”
离道子身形一僵,搅我头发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搂上了我的腰。
我们两个孩子都有了,就是没拥抱过,看到他的一瞬间,有了想抱住他的冲动。
“放开。”他嘴上那样说,自己的手还不是照样搂着!
“我不放,冷死了,还是抱着你比较暖。”我干脆把脸都埋进了他的胸膛里。
属于他的淡淡的海盐味灌进了我鼻子里。
是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太长时间,才有的味道吧?不过,真好闻。
夜空那张被墨水渲染的布放了下来。
他背着我,我撑着伞,一路走回医院,期间就有过一次简短的对话。
我问他:“我昨晚很听你的话,只是那护士太强悍,直接就把门给踹飞了,我也是没办法,才逃跑的,对了,阿离,你怎么会来这里找我的?”
“白大叔说的。”
我噗嗤一笑。
沉默了一会后,我又再度开口:“你知道是谁送我回来的吗?”
“苏幻曦。”
“她好像喜欢上你了,你要抓住机会,知道没?”
“.......”
“阿离。”
“嗯?”
那一刻,我本来想让他教我,什么是玄学?什么是风水?什么是道?
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走的有点慢,好冷啊,真是,能不能快点啊?”
幸好,他那时没气得把我丢在路边,而是自己一语不发地加快了脚步。
回到医院后,肚子蓄积已久的寒气马上就爆发了出来,我冷到只能用手抱着肚子,根本就走不动。
离道子急急忙忙地叫了护士过来给我输血。
还是原来那间病房,老爸相安无事,真好。
红娘也回来了,她说,那天我一出房门,就有两三只厉鬼上门,她一个对付三个,确实落了下风。
不用我猜,她肯定被离道子呵斥一顿,其实她没必要挨骂,这种鞍前马后的苦活,她不想干,随时都可以,但是她依旧做了下来。
我不知道怎样去感谢她,也从来没有感谢过谁。
别别扭扭之下,自己觉得心烦,就开口问她:“元宝蜡烛,纸钱什么的,你能用这些东西吗?”
红娘被我一问,有些呆萌地点了下头。
一旁喝着红酒的离道子抬了下眼皮后,继续无视我们。
约莫到了天黑时刻,肚子的寒气才散去,我让红娘照看老爸,随便找了个借口,把离道子带出来。
刚出医院的门。
外边的寒风呼啸不止,离道子的伞依旧不卑不亢地撑开。
我上了离道子的背,端详他这把伞,感叹道:“你这把伞的质量真好,在哪里买的?我也给老爸买上一把!”
他闭口不语,迈开步伐,轻松行走在风雪中。
以前,若不是为了上班,在大雪天里,我基本上是不出门的,因为太冷,此时,我发现也挺暖的。
我想去抓伞,他不给,硬是要自己撑伞。
便只好将脸依偎在他的耳朵旁:“夫君,你可我要去哪里?问也不问就走?”
离道子依然不开口。
真是一个寡言的家伙。
没多久。
一个弯腰驼背的矮小老人一脸怨恨的眼神瞪着我,在一旁捡着冥币,并絮絮叨叨地道:“这大冷天的,哪有人上街买东西的?冷死人了。”
他这一抱怨,我火就大了:“张师傅,我好歹也是光顾你的生意吧?你上回让我去找阴差的事,我都没跟你算账。”
冥纸张的手停顿了片刻,瞟了一眼在我旁边坐着的离道子,就没再碎碎念。
等他东西都准备齐全,我点了个数,没错。
离道子拎了两袋,淡淡地命令:“剩下的,全部署名白无常,烧了,少一样,它都会找上门。”
本来还担心太多东西,拿不走,还是离道子想的周到。
“道爷,我会难做人的。”冥纸张谄媚地看向离道子。
离道子给了他一个蔑视:“告诉鬼王,别再去医院,不然这古街的地盘,地府就收了。”
冥纸张的脸顷刻塌了:“你这样继续给地府办事,有什么好处?别忘了,鬼王才是你要辅佐的。”
看来,张师傅是鬼王那边的人,难怪会跟苏幻曦交好,那么之前让我找阴差,就是想借小小的阴差之手,毁了我,让离道子和地府翻脸?
这样一想,感觉自己像个没用的负累。
我敲了敲木桌:“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我敬你能做出一手漂亮的冥纸,才尊称你为张师傅,可过些时日就不一定了。”
“你懂什么?”张师傅不屑地瞥了我一眼。
我冷然道:“嗯,我只知道,这阳间的所有阳人认准的地府,除了阎王爷,还会有谁?这跟六界相通相接的,真正的对接口是地府,不是鬼王的府邸吧?你做冥纸的,也知道在这纸上刻上阴界地府的地址,你何曾改过?”
冥纸张脸色一会青一会白。
“改了就乱了,没地府,就没你冥纸张,这道理,你懂,我不懂。”我递过离道子手中两袋冥纸蜡烛,转身就出门。
离道子很快也跟着出来。
回去的路上,雪已经停了,我们两个还是那样,不说话,默默地并排着走回去。
因为喜欢双脚踩在雪地上而发出的咯吱声,便没让他背我。
我踢着雪,有一搭没一搭地想跟他聊天:“阿离,你怎么知道我会去找冥纸张的?”
“你不是要找鬼王?”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阿曦说的。”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听不出来这一称呼是否包含暧昧。
心里莫名有些酸涩:“哦。”
他一直跟我在一起,这样都能跟苏幻曦联系上,我一旦见不着他了,就找不见他了。
“冥婚是指,一旦对方陷入险境,另一方将魂魄脱离,去拯救对方,你若遇上难处,我就会出现。”
“啊?啊?”我诧异道。
离道子不自然地撇开脸:“只要你叫我,我就会出现。”
“哦。”
我顿时脸上微红。
难道,离道子是会读心术吗?怎么今天,我想什么,他都知道?
“啊!”
一个不小心,脚底一滑,险些摔了个四脚朝天,离道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
扑通扑通。
心跳加速。
“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我低着头,一路小跑。
我这是怎么了?哎呀,我们两个这相处画风不对啊。
离道子很快又追上了我,沉默地拎着两袋子冥纸在我后面走着。
由于思绪乱糟糟的,我再也不敢开口去跟离道子说话了。
回去后,给红娘烧了那两袋子冥纸和香烛,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高兴,就一直围着我转,转得我眼花缭乱,便跟她说,我要去睡觉。
她才停下来,跟我道谢,想必是很感动。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点了下头。
第二天,我心情大好,一去招聘市场,马上就应聘上了一个房地产公司的推销员,每月底薪三千,有提成,管吃管住,待遇很不错,就是要求签下合同当天就要上岗。
我跟着的上头是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叫张大宝,这名字很符合他。
他拿着一个单元的资料给我:“这是柏丽路的一个老别墅了,近期给我卖出去,最低十万,你在这个基数上,卖出去多少,八二分,你八,公司二。”
这话很心动吧?
即使是老别墅,怎么样都不可能会低至五十万,而且分成的比例不可能有八二这么好的,这活绝对是棘手的!张大宝以为我第一次做房地产销售,就不懂是吧?
我没接他手上的资料,不自觉地就学着离道子那般,淡然地说:“那栋别墅是闹鬼的,在那一带已经传遍了,听闻二十余年都没有人能够卖出去,张经理,这是为难我这个新人啊?如果你不想我在这公司混,我随时可以走。”
张大宝那笑脸立马就僵了。
他对我简历到底还是走马观花,我就是住在柏丽路的。
“你这么说,就是不干咯?”他瞬间变了个脸,把资料往桌上一丢。
“依我看,你这搁置了那么久,卖出去,真是比登天还难。”我捏捏眉心,显得有些为难。
“九一分,最大限度了。”张大宝有些难言之隐:“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号,华金嘴,一开嘴就有金子,我相信你肯定能卖的出去。”
“金嘴又不是神嘴,怎么说也不能把鬼都赶走吧?”我不愿地摇头。
张大宝那猪头都渗出汗水来,看样子,这别墅应该折磨了他二十多年。
我摸了摸额头,拿起资料来看。
他看我这动作,立马就媚笑起来。
从照片来看,别墅的样子还是崭新的,现在可能杂草丛生,蛇虫鼠蚁满窝,二十八年,这房子各项指标都是达标的,看来也不错,别墅后面还有一个院子,是欧式别墅风格。
据我所知,那里也挺靠近我们那一带老旧的住宅,就在半山腰上,远离公路,宁静恬适,确实很适合养生养老,富人老人都合适。
别墅就出租过一次,是个姓周的女人,这里就只有一份她自愿卖出别墅的合同,之外就再没有别的资料了。
闹鬼的原因没有任何说明。
传闻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我放下资料,冷冷地盯着张大宝:“怎么闹得鬼?”
张大宝用手擦了擦满头的汗水:“上回那个女主人说,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人拉着她的腿,一直拉,第二天醒来,她永远都不是睡在床上的,有时候是在厨房里,有时候是在后边的院子里。”
“多少次?”
“三次,最后一次她睡在衣柜里,她以为是自己梦游,就去看了精神科,鉴定结果是正常。”
“现在还能联系上她吗?”我不能光听一人之词。
他用力甩了甩头:“好像死了,她搬出那个别墅之后,一次公司聚会,喝醉了酒,走回到那栋别墅的门口,第二天环保工人就看见她死了。”
张大宝说的,跟我听说的相差不多。
听说死的样子还特别恐怖,好像是被夜猫的爪子挠花了脸,心脏自然停止跳动,法医鉴定是自然死亡,虽然成了一时的鬼故事咯,我还以为那是假的,没想到是真的。
“张经理,明天过去看看房子,我要确保质量再说,还有那个周小姐的个人信息资料,能给我拿回去看看吗?我考虑一下。”
他听到我这话,如释重负地站起来,很激动地握住我的手:“好,没问题,我待会让助理送过去给你。”
“那明天早上十点在别墅门口汇合,如果你不来,那我以后也不来上班了。”我拿起房子的资料就走。
这种工作唯一的好处就是自由,只要在上下班的时间点回来打个眼卡就行,不过我不打卡,张大宝也不敢说什么。
坐这一行的,就算是鬼屋,那也能卖得出去。
换了以前,可能我会不接,毕竟老爸不让我碰太多晦气的东西,刚才听到张大宝说这个别墅的那一刻,我就下决心要接了。
感觉离道子会看风水,我觉得让他帮下忙可能一下就卖出去了,之所以假装为难,只是想拿多点提成,好让老爸在医院呆舒服一点。
果然,白无常真是一见生财啊!
不知道离道子喜欢什么,我就给他买了一套黑色的西服,六千多,正好把我所有的积蓄用去了九成,再给伺候老爸的护士买点吃的,估计没多少了,自己暂时住在病房里,柏丽路的那个房子房租也拖欠了一个月。
虽然愁着钱,至少感觉踏实,像是回归正常的生活一样。
为了给离道子挑西装,花费的时间稍微长一些,再等上公交车,就已经是傍晚了。
挤公交车的人特别多,尤其是去医院的。
我好不容易等到有人下车,才有空座位,招聘市场站了一早上,又逛了一下午,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两只脚此刻疼到没有知觉,加上晚上气温陡然下降,身子更是感觉到冷。
即便是在拥挤的车厢,还是觉得整个人被冰凉的水淋湿一样,冷到脸都僵化了。
冻红的双手紧紧地拿着装着西服的袋子,脑子就光盼着早些回去,就没多虑。
翘首便瞅见了医院的荧光灯,就站起来。
“司机,有下!”
一刹那,我顿住了。
汗水顺着脊梁骨滑落到腰上。
“不是有下的吗?还不赶紧下?”司机在前头不耐烦地嚷嚷。
我急忙从人群里走出来,下了车。
一出车门,一股子寒风灌进了我的鼻腔了,几乎把我的鼻涕都给冻成了冰棍。
刚才我就没喊出声来!可这一站下车的就没有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有小孩子的叫声呢?而且还是从我的身后传来的,明明,我就坐在最后一排!
也许是我想太多!
医院门口离车站还有一段路。
我缩了缩脖子,把自己下半边脸藏进围巾里,脚步迅疾地往医院门口赶去。
忽而,一股子凉气从后边的领口钻进我的后背。
我梗着脖子,加快了脚步。
“阿笙!”
一只厚实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听声音像极了离道子那浅淡的语气,我原本就心急着想要见到他,在听到他这声音的一刻,心一下落实了。
我想都没想就转了身过去。
胸口陡然剧烈地起伏。
“好久不见。”眼前的人满目怨毒地看着我。
真是大意!
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把生死扣一直放在老爸那里,没有取回来!
心下一横,转头狂跑。
然而,那个人的声音还在我的身后拉得无比绵长而森然:“你逃不掉的,我只要,你肚子里的孩子!”
我一下就恼火了!
这都什么世道,每只鬼上门不是要我的命,反而跟我要生死扣,不然就是我的孩子,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啊?
不管了,我使劲吃奶的力气往住院楼那头跑去。
边跑边扯开嗓子大喊:“离道子,离道子!”
他说的,只要我一喊,他就会出来的!
渐渐地,本来从医院门口到住院楼的曲路仿佛变成了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直线,自己的体力快透支了。
离道子那混蛋还没出现!
而后边在我稍微一停歇就会传来幽幽的阴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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