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七嘴八舌,不断地出主意,想法都是一致的――让胡小梅快乐一下。最后刘越把她们的意见都否定了。刘越思索着,说,你们的主意都好,但是胡小梅未必喜欢。她说走就走,这样吧,走之前我看还是安排她到机房值一次班吧!
刘越把她的想法给杜连长说了,杜连长同意,吩咐刘越给胡小梅排班。杜连长原先是她们的排长,是亲眼看着刘越和胡小梅这批兵长大的,她深知胡小梅的性格,知道胡小梅决定永远离开部队的同时,内心里是深深眷恋岗位,眷恋连队和战友的,而刘越的安排恰恰符合胡小梅的想法。看来,刘越是真正成熟了,胡小梅也是真正成熟了,遗憾的是,她却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杜连长不觉伤感起来。
连队的文书小邵把值班表送给胡小梅时,胡小梅不相信似地望着那张表,小邵说:“真的,胡技师,杜连长和刘排长亲自为你排的班,今天下午两点至六点。”
胡小梅感激地点点头,接过值班表。小邵走了,她久久地端详着那张表。虽然仍显憔悴,皮肤不像以前那么光滑了,但她此时却变得更刚强了。
吃过中午饭,胡小梅就坐在桌子前,对着小圆镜,精心打扮自己。她往脸上抹雪花膏,整理睫毛,精心梳理发辫。然后,她把洗得干干净净的军帽、军装用盛满热水的茶缸烫压平整,穿戴上,还特意在领子上露出一个漂亮的领花。一点半时,她扎上皮带,穿上一双崭新的胶鞋。阳光照射进来,镜子里,她重新变得漂亮了,容光焕发。她对着镜子,开心地笑一下。
一点四十五分,传来集合的哨子声,接着是刘越的声音:“值中班的,下楼了,动作快点啊!”
胡小梅最后望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刘越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小梅,集合了。”
她说:“来了来了。”她打开门,刘越愣一下,望着她,仿佛不认识似地打量着她。她们开心地一笑。这一笑,融进了多少内容啊!
一点五十九分,胡小梅庄重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戴上耳机。面前的信号灯频繁地闪烁着。一侧,刘越不时地望她一眼,仿佛是一种鼓励。胡小梅融进了这种亲切的、熟悉的氛围中,她聚精会神地接转电话,一切都是那么神圣、庄严和投入。
“您好,请问要哪里?好,请稍等……”她的声音多么圆润啊!这个时刻,她比唱歌时还要投入啊!……她熟练地操作着,似乎忘记了一切……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在大青山通信站,方敏正带着一个女兵和一个男兵在查线。他们来到荒原上的一根电线杆下。方敏对照着手里的小本子,眼睛一亮:“对了,就是这里!”
女兵问:“方技师,还要爬上去吗?”
方敏说:“要上。”
男兵说:“方技师,我来上!”
方敏不容置疑地说:“还是我来吧!”
方敏拿出爬杆用的工具,套在脚上,开始爬杆子。她身子骨弱,可干起活来,不比任何人差。她很快就爬到了顶部,拿出工具,紧了紧螺丝。接上耳机,试了试,通了,故障排除了!
下面的两个兵仰脸高兴地望着她。她向远处张望着。师部就在太阳西斜的方向,胡小梅要转业的事,她早就听马春光说了,此刻,她突然想和胡小梅说几句话。于是,她对着话筒,要通了师部通信连的电话。
机房里,刘越最先接到了方敏的电话。刘越听出了方敏的声音,眼珠转了转,没有叫出方敏的名字。方敏说:“我是大青山,请帮我找一下胡小梅技师。”
刘越示意身旁的胡小梅接这个电话。胡小梅插上塞子:“喂,你好!”
方敏惊喜的声音传来:“小梅!是你!我是方敏呀……”
“方敏……”胡小梅浑身一震。
“小梅!是我,你好吗?”
“方敏,我还好……你在那边,好吗?”
“小梅,我这边什么都好,吃呀,玩呀,都好。经常能吃到野味呢!星期天还可以爬爬山,山上有小松鼠、野兔、野鸡,野鸡羽毛好漂亮呀……好玩吧?就是有点寂寞。特别想听你唱歌,看你跳舞……哎,小梅,真希望你能到大青山来散散心,什么时候,我们再到一块?……”
胡小梅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小梅,你可要坚强呀!以后不管到了哪里,都得坚强,只要心是坚强的,就什么也不怕了……”
胡小梅再也克制不住,眼泪滚落下来,她泪流满面了。
胡小梅是1977年霜降那天离开部队的。一大早,晨曦初露,白霜遍地。院子里静悄悄的,还不到起床时间。杜连长一个人陪着她站在宿舍楼门口等车,她不想让任何人送,因此便选择一大早离开。她穿着便服,外面披一件军大衣。她突然说:“连长,走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红领章 第十六章(2)
“小梅,你说。”
“我走之后,请连里把方敏调回来!”
杜连长郑重地点点头,答应了。
一辆吉普车驶过来,无声地在她们面前停下。司机下车,把胡小梅的行李装好。她与杜连长握一下手,然后上车。
吉普车远去了,杜连长眼里噙满了泪。
吉普车驶过营门口。值勤的哨兵冲车子敬礼。车内,胡小梅无限留恋地望着面前的一切,她克制着,不让泪水流下来。营外大道上,看不到行人和车辆,东方欲晓,广袤的荒原像披上了一层柔曼的轻纱。吉普车孤独地向前驶去,带起一股烟尘。她坐在车里,久久沉默着。突然,一阵口琴的声音飘过来,她浑身一震!
前方,有几个熟悉的影子出现了。是马春光、赵海民、刘越、黄小川和李胜利五个人在路边等她。本来前几天已经告过别了,谁知他们又来这里送她。马春光在轻轻地吹着口琴,琴声如诉……
司机望她一眼,她点点头,示意小战士停车。吉普车在马春光他们面前停下,胡小梅下车,几个人围过来,刘越拉住她的手,说:“小梅,以后多保重,啊?”
胡小梅动情地点头。
赵海民来到她面前:“胡小梅,不论到了哪里,不管到啥时候,都不要忘了,这里有一群你的战友!”
胡小梅笑盈盈地颌首。
赵海民向她敬礼,她用微笑代替还礼。
赵海民退后两步。李胜利走到她面前:“胡小梅,咱们握个手吧!”
她灿烂地一笑,伸出手来,两双手握到一块。
黄小川上前敬礼:“胡小梅!我祝愿你永远漂亮!”
大家都轻轻笑起来。
人们把目光一起望向马春光。马春光上前两步,掏出一条干净的白手帕,仔细地把口琴包好,双手捧着,递给胡小梅:“拿着,做个纪念吧。它也许能让你想起军营,想起我们以前的时光……”
她颤动着手,接过。他们默默地对望着,眼睛里都有了沧桑。
在大家的注目下,胡小梅眼含热泪,最后向这些亲爱的战友们展露一个甜美的微笑。然后,她缓缓地上车……吉普车缓缓地开走了……众人缓缓地挥手告别……
突然,刘越想起什么,追着吉普车跑几步,把一个手帕从车窗里递进去:“小梅,拿着!”
朝阳初露,大地燃烧着。天空中,一群大雁飞过。坐在颠簸的吉普车里,胡小梅的耳边渐渐响起口琴声,那是她初恋的声音啊……她颤抖着手,打开那个手帕。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副崭新的领章、帽徽。她顿时热泪盈眶,深情地把领章、帽徽抱在胸前。耳边,琴声继续着,忧伤而深情的旋律掠过荒原,掠过丘陵与河流,飞向辽阔的蓝天……
吉普车最终消失在荒原深处。
二
北京牌吉普车走了,解放牌大卡车开来了。
还是在那条公路上,马春光向远方了望着。黄昏,一辆解放牌卡车在地平线上出现,他轻松地一笑。卡车驶来,渐渐进了,鸣一声喇叭,在他身边停下。车门打开了,方敏笑着,跳下车。两人久久地对望着……
驾驶室内,老兵司机摇摇头,微笑着,探出头说,方技师,我先把你的行李送到连里去了啊?不等方敏回答,老兵鸣一声喇叭,把车开走了。
马春光朝前走两步:“方敏……”
方敏也往前移两步:“春光……”
方敏眼泪下来了,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黄昏来临,夜色笼罩了荒原,两人长久地拥抱着,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会分离了。
入夜,天空似明似暗,二人席地而坐,方敏紧紧依偎在马春光宽厚的肩膀上,突然伤感地说,春光,不知胡小梅现在怎么样了。
马春光轻轻叹息一声,将方敏的手紧紧握在手中。
“就这样离开部队,小梅她一定很难过。青春、理想,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都留在这儿了,噢,还有爱,没有得到的爱……”方敏不禁伤感起来。
“方敏……你不恨胡小梅吧?”
方敏摇摇头。
“方敏……跟我到草原去吧,去看看我的老额吉,她肯定想念我们了。”
方敏动情地点点头,马春光紧紧地揽着她,他们靠得更近了……
马春光和方敏在很短的时间里把结婚手续办妥了。二人商量,他们就不举办婚礼了,他们不想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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