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越眼里噙着泪,说:“海民,来,我们谢谢爸爸……”
两人站到一块,对着父亲,举手敬礼。父亲激动地说:“孩子,你们成长、成熟起来了,我这个做父亲的,高兴啊!好了好了!执行命令吧!”
两天后,赵海民和刘越举行了简朴的婚礼,他们满心希望父亲能参加,然而刘孟达那天一大早就离开了边防三师,到另一支部队视察了。
因为战争一触即发,大家的心思全在打仗上,所以他们的婚礼与李胜利和马华的婚礼相比,显得冷清了些。没敲锣,没打鼓,也没放鞭炮,两个连队的干部们聚在一块吃了顿便饭,大家说了几句祝贺的话,就草草收场了。
到了晚上,北风呼啸,天寒地冻,各连队组织大家看电视,任何人不得离开营房,所以也没人来闹洞房。赵海民和刘越坐在卧室里说话,都显得不太自然。多年来,他们早就心心相印,但像今天这样促膝相对的情况,还从来不曾有过,在这以前,他们甚至没有接过吻,只是简单地拥抱过。他们太纯洁了。赵海民从未认真接触过刘越以外的女性,刘越除了黄小川和赵海民,也未接触过其它男性,而现在,黄小川远走他乡,她最亲爱的人就在面前,她和他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为了缩短这个距离,他们经过了多长时间的跋涉啊!
墙上的镜框里,他们三人的合影照片格外显眼。他们的话题总是绕不开小川,战端即开,小川他不会有危险吧?她担心,他说不会,小川受了这么多年的煎熬,才过上几天好日子?老天爷不会那么绝情。她笑了,这话说到了她心坎里。
后来,他们依偎到了一起,眼里满是柔情蜜意。他盼着上战场,到前线和小川并肩战斗,摸爬滚打操练了这么多年,本事也算不小了,到战场上施展一下,也不枉当兵一场!
他说:“刘越,咱们上战场之前结婚,这个婚礼更有意义,更值得纪念啊!”
她说:“是的。海民,我想起电影里面,战争年代,新娘子送新郎倌上战场,有的今天办喜事,明天就出征。小伙子胸前戴着大红花,骑着大洋马,新娘子追着送了一程又一程,那场面呀,真让人感动。这回呀,轮到咱们了,有意思。”
他说:“不少部队都拉上去了,我们这边,怎么一点动静没有,真让人干着急!”
她说:“好饭不怕晚,耐心等着吧。”
夜深了,外面好像下雪了,雪花飘下来,大地变白了。新房里的灯光,熄灭了。他们缠绵到一起,尽情享受爱情的琼浆玉液……
1979年早春,中越自卫反击战正式打响。上级给边防三师的任务是,原地向北防御。也就是说,边防三师没有机会到南线真刀真枪地干了。
那段时间,赵海民和马春光只能借助连队的那台十二英寸黑白电视机,了解前线的战况,他们摩拳擦掌,却无法施展杀敌本领,那个难受劲儿,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刘越嘴上不说,心里特别牵挂黄小川,她常常在半夜里突然醒来,望着墙上的小川发呆。
终于有一天,在连部,她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父亲声音低沉地说:“是我闺女吗?”
她说:“爸,是我,刘越!”
电话那端沉默了。
“爸,你说话呀!”
仍然是令人焦心的沉默。她预感到什么,脸色苍白,嘴唇有些颤抖。
“闺女啊,我刚接到消息,小川他……”
“小川他怎么了?”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像擂鼓那样,震得她太阳穴几乎要爆裂。
“他今天下午……在前线……牺牲了……”
她摇晃着,感到天要塌地要陷!
“他是一个好兵,我没有白培养他……孩子,记住他吧,永远地记住他吧……”
她热泪长流,几乎昏倒。那天晚上,赵海民、马春光、方敏、杜连长一块来陪伴她,她们一边安慰她,一边陪着流泪。刘越仿佛大病一场,赵海民也突然消瘦,变得沉默寡言了。
半个多月后,两名陌生的军人在师组织科杨科长的陪同下,来找赵海民和刘越。他们是黄小川生前所在部队的,按照黄小川的遗愿,把他的遗物送回到他的老部队来,其中有两件遗物,是黄小川留给刘越和赵海民的,他们特意送了来。
赵海民颤抖着手接过小川的那两件遗物――一封信,一把用红绸皮包裹着的黄杨木梳。
来人走了,赵海民打开那封信――
海民、小越姐,你们好吗?我们部队已经到了最前线,过一会我要带
一个侦察小组去摸清敌人炮兵阵地的方位,出发前在猫儿洞里,伴着烛光
给你们写这封短信。在这个特殊的时刻,我真的很想念你们,希望你们早
日结下爱情的果实。海民,我想再叮嘱你一句:请你一定要遵守当初的承
诺,一辈子好好地爱小越姐!另外,我给小越姐做了一把梳子,如果我有
意外,就请后方的同志转交一下。好了,我要出发了,再见!
你们的弟弟小川。
刘越伏在赵海民怀里,痛哭失声。
赵海民泪花飞溅:“小川,我说过要去前线找你的,可我现在去不了啊……”
红领章 第十八章(7)
师里专门在师史馆为黄小川布置了一个展台,师直属队的人排着队来瞻仰他,一队队士兵从他的遗像前走过,人们为他流泪。遗像下面的玻璃柜里,陈列着他的遗物:他写给父母的一摞一摞的信;一张立功喜报;三等功奖章;他各个时期的几十幅照片。他使用过的皮带、胶鞋、茶缸,洗得发白的被子,陈旧的军大衣,有着破洞的床单……――记录着一个老兵成长的历史。
其中他和赵海民,以及他和刘越的合影,引人注目。
刘越选择一个安静的傍晚,在赵海民的陪伴下来吊唁小川。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他们两人,他们胸前戴着小白花。两人无限悲伤地望着小川的遗像,庄严地敬礼。亲爱的兄弟,你虽然走了,你的生命永远和我们的生命在一起,你的青春永远和我们的青春作伴……
红领章 第十九章(1)
一
南边的仗很快打完了,部队得胜回朝了。那些没捞着打仗的部队,也跟着泄了气。生活又恢复了常态,营院里,每到傍晚,男兵们打篮球,打排球,踢足球;女兵们打羽毛球,跳绳。还有很多的人在散步。一派轻松、安定、祥和的气氛。
一个小女孩在草地上蹒跚学步,她长得细眉大眼,像个洋娃娃。她就是马春光和方敏的女儿马晓敏,是个特别讨人喜欢的孩子。
马春光在前面引领他:“晓敏,乖女儿,迈步呀,对,往前走,勇敢点,对……”
方敏微笑着在一旁观看。
马晓敏摇晃着,终于迈出几步,扑倒在马春光怀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抱在一起,欢笑着。
赵海民和刘越在马路上散步,看到了这动人的一幕。刘越羡慕地望着方敏和她的女儿。赵海民感叹:“真是天伦之乐呀!”
马春光发现了他们,把他们叫过来,说:“我奉劝你们,也赶紧要孩子吧。有了孩子,才觉得生活更有意思!”
赵海民感慨道:“总想着要上战场,不敢要孩子,眼见着上战场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谁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马春光摇头:“你这个人在这件事情上老是想不开,要孩子跟上战场并不矛盾啊!有了孩子,留下了革命的后代,再上战场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对不对?”
赵海民笑了:“也对……听你的,要!赶紧要!”
刘越的脸上飞起一抹红霞。结婚后,刘越比以前丰满了一点,也更标致了。
赵海民把马春光叫到一旁,说起连里的事情,话题三转两转就到了李胜利头上。李胜利提干时间不短了,同期提干的,早就是副连了,他还一直是个正排职。赵海民和马春光商量,有机会多给他想想办法。
这时候李胜利正组织炊事班的人开会。虽说一直没提级,但他的干劲还挺大。他知道自己不能泄气,气如果一泄,再想鼓起来就难了,马华还指望着他呢!
炊事班的人都到齐了,李胜利说,今年的目标就是要拿下先进食堂!在师里拿还不行,必须是军区的!咱侦察连各种锦旗、先进多了!伙食这一块,虽然差不多年年被师里评为先进,可师里这片天有多大?数得过来的几个单位,说句难听话,凭我这张脸,凭咱侦察连这块响当当的牌子,不要他也得给!大家知道,我在三班当战士那会儿,就我们一个班,一家伙从军区拿回两个第一,一个并列第四,我就不信军区这个先进食堂我们就弄不回来。今天开个诸葛亮会,大家都说说,咱们问题在哪儿,有什么高招儿?
炊事班长说,司务长,不是我叫困难,咱们这儿虽然算个边防,却又算不上艰苦地区,和大多数部队一样吃二类灶,青菜比人家贵一倍,还买不着,咱们那点菜地,巴掌大一块,全长出肉来,能吃几顿呀?司务长你最清楚,咱伙食费哪年不超?去年情况最好,还超了三百多块钱!
上士说,是呀,就凭这一条,军区的先进食堂咱就没戏!
李胜利点着头,总结说,戏是人唱的麻,办法还得想。我想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得动脑筋,得节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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