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另一种面貌

第41章


」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一点情绪。
  朝露上楼时,偶然一个回头,见他仍停在原地,带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半仰着头望着他们,那眼神让她很痛很痛。
  他一定有很深的遗憾和愧疚,在这样一个需要男人出力的时候,在他心爱的女人、在他重视的长辈面前却是有心无力,甚至只能看着他的情敌轻轻松松地背起女友的母亲,而他口,能步履艰难地跟在后面。
  朝露扭过头,强忍住伤感,继续往上走。
  她听到身后传来手杖点地与鞋子摩擦地面的动静,缓慢而沉重。
  上楼的时候,朝露向方蕴洲问清了前因后果。
  原来,贺蕊兰这周透过介绍接了份新的钟点工工作,雇主便是方蕴洲,一周去两次,每次两小时。没想到才第一天工作,就在擦窗户时扭到了腰部,方蕴洲不放心,带她去看了医生,仔细检查并贴了药后,又亲自送了回来。
  纵然是方蕴洲这样身强体壮的年轻男子,背着一个五、六十公斤的人爬五层楼也是颇为吃力的,其间贺蕊兰也因为怕累坏他,提出要自己走,方蕴洲却坚持不肯,还宽慰她,「先别说我和朝露是老同学,就是不认识的人在我家做事受伤,我也应该负责到底,没照顾好阿姨我已经够抱歉的了。」
  「哪里的话,是我给你添了麻烦。」贺蕊兰语带歉意,「小方,你真是个热心人。」
  等方蕴洲背着贺蕊兰走进屋里,朝露仍停在门口,两只眼睛朝楼梯张望,细听之下,有脚步扭转拖地的声音自下面传来。她知道,她的男人还在与这些台阶艰辛作战。
  「朝露,你下去瞧一下小褚吧。」贺蕊兰在被背进卧室前,扭过头对朝露说,「我没什么事,别叫他担心了,我们这儿的楼梯不好走,让他别走得太急。」
  「妈,你真不要紧?」
  「我好多了,倒是小褚心里怕是不好受。」
  母亲是那样细心,竟能想到这一层,说实话,她很怕母亲会因为褚云衡今天无可奈何的表现对他产生负面的印象,可是母亲的话里全是对他的疼惜,朝露心里充满感激和感动,她拜托方蕴洲替她照看母亲片刻,随后便奔下楼。
  等她见到褚云衡时,他正靠在四楼转角处的扶手上,左手看得出正勉力搭靠在金属横杆上借力,尽管如此,他的手杖和整条右腿都仍在微微打颤,与她四目相对时,他立即费力地直起身,腰和胯部同时一挺,带动撇在一旁瘫软的左腿往里略收了收,接着若无其事般扬了扬手杖。
  「嗨,我也快到了哦。」他的口吻里有一种故作轻松的姿态,却明显透着体力不支的虚弱感。
  她跑下台阶,搀住他的左臂说:「妈妈没事儿,她让你慢慢来,不用着急。」
  他撑起手杖,一边扭抬起胯部往台阶上走,一边低语道:「也不知阿姨会怎么想我。」
  「她当然和我一样心疼你啊。」
  他犹豫了一下,脸色阴郁,嘴角颤了颤,轻轻说道:「阿姨对我的体谅我都明白,可是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她最关心的始终是她的女儿。所有人都会变老,不只是长辈,我们也终有身体不适、行动不便或体力不支的时候,你妈妈会想,等有一天你老了、病了,而我却只能瘫在轮椅里,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那该怎么办?朝露,我是一个男人啊,可这种时候我却显得那么无能……如果我有女儿,我也不会放心把她交给一个……」他停下脚步,眼中的阴霾那样深重,手杖被他握得紧紧的。
  半晌,他向着台阶抬起手杖,手杖头却被朝露握住,轻轻按了下去。
  他带着迷惘的眼神望向她。
  朝露平平静静地道:「你说的这些,并不是我们直到今日才清楚的,不是吗?」
  「一件事处在设想阶段,和它成为事实呈现在眼前的时候,冲击力是不同的。」他摇摇头。
  「云衡,不要太低估自己的能力,因为那也等于是在逃避你的责任,我不信你是这样没有担当的人。我和你在一起,能做的事至少还有三件——保持健康、存够足以生活无虞的养老金,教养好子女,如果我们能做到这些,那便没有什么可怕的。」
  听到这些,褚云衡眼睛湿润,有细碎的银光闪动,可是他很快笑了起来,像是渐起的春风,把整张脸上的雾霾渐渐拂开。
  朝露看着他,情难自持地搂住了他的腰,抬起脸仰望他。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小片淡淡的影子,带着让人心醉的忧郁,让他看起来更加迷人,她伸出一条手臂,摸到他的后脑杓。
  他顺着她手上的力道慢慢地低下头,在她的眼皮上轻轻一吻。
  「朝露,你这是第几次向我暗示什么了?」
  朝露并不生气,心中反而升起一个念头:褚云衡,你这个傻瓜,如果你现在向我求婚,我会立即答应的。
  没有鲜花也可以,没有戒指也可以,更不须单膝下跪那种仪式,只要是你,我就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走进董家,朝露刚想让气喘吁吁的褚云衡坐下休息片刻,却被他制止了,「我想先去看看阿姨。」
  「在卧室里,我陪你去。」
她扶着他走进贺蕊兰的卧室,就见方蕴洲倚窗而立,静静地望着他们,少顷,僵硬地朝他们点了点头,「既然你们上来了,我也该走了。」
  「小方,今天也没有准备,不方便招待你,下一次欢迎来家里玩,今天实在太谢谢你了。」贺蕊兰靠在枕头上,对他点了点头。
  「好的,阿姨。」方蕴洲简短地应道。
  「蕴洲,改天我和云衡请你吃饭。」
  褚云衡看了看她,一种不用言语就能传达的默契在他们的对视中流转,她主动勾了勾他左手微微蜷曲的小指,又整个握住。
  褚云衡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左手上,蓦然间,他像被施了什么神奇的魔法,脸上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威仪与自信。「朝露的提议很对。方先生,如你所见,我行动不太方便,今天实在多亏有你照顾阿姨,不只是朝露要谢你,我也很想聊表谢意。」他的话里虽提到自己行动不便,却并无卑微低下之感,他就站在方蕴洲的对面,神态自若。
  方蕴洲不咸不淡地说:「客气了。再见。」
  「你陪我妈妈坐会儿,我送他到门口。」朝露对褚云衡说。
  他点点头,把床畔的一张椅子往床头方向拉近了些,坐下。
  朝露送方蕴洲出去,方蕴洲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直到朝露准备关门时,他才一手用力把门抵住,压低了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哑声道:「朝露,我请你再仔细考虑一下,想清楚你们的未来!你不该和他……他残废得连爬几层楼都吃不消!如果阿姨老了、你老了,该怎么办?这些你没想过吗?」
  朝露被激怒了,她站到门外,把门虚掩起来,严肃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认真想过?你所考虑的这些问题,难道你口中那个……」朝露蓦地住了口,「残废」这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那个人不会想得比你更透彻吗?」
  「他考虑过后的结论是什么?仍然要自私地占有你、一点一点地蚕食掉你的未来?」方蕴洲显然也情绪失控,变得口不择言。
  「是我愿意和他在一起,一点一点地构建起我们的幸福!」朝露气得面红耳赤,「方蕴洲,你要再敢侮辱我的男朋友,我绝不原谅!」
  方蕴洲像一颗泄了气的皮球,慢慢地低下头。转身时,他目光复杂地望了她一眼,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朝露,也许你认为我是出自私心,蓄意要破坏你追求新的感情,可事实不是这样的。你记不记得?早在你和他交往之初,我就和你说过,你根本不清楚家里有一个残疾的成员会是怎样的光景,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吗?」
  朝露被他话里少见的忧伤触动了,她迷惑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
  他合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因为我有一个残疾的女儿。你想见见吗?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她,你就会明白我今天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不让你陷入可以预见的悲剧里。亲人或爱人残缺的悲剧,是无论如何都填补不了的伤痛,我无从选择,但是你还有选择!」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坦白弄懵了,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方蕴洲已下楼离去。
  方蕴洲曾经提过那场短暂而失败的婚姻,却从来没提过他还有一个残疾的女儿。人生的不幸那样多,即使是像方蕴洲这样表面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之骄子,也总有不为外人道的苦楚无奈。
  看似完美的苹果背面,也会有上帝的咬痕。
  她终于理解方蕴洲为何如此坚决地反对她和褚云衡交往,他是过来人,知道和残疾人相处的心酸,因此,他才更加不信任褚云衡能给她带来幸福。
  但是,褚云衡不是一般人,他能给予她的,比任何一个外表看似完美的人都多,这一点别人或许很难理解,但那又如何?在感情的世界里,她才是能给他打分数的唯一人选。
  而褚云衡得到了满分。
  朝露回到母亲的卧室时,褚云衡正用右手在替贺蕊兰按摩。
  她抛开方蕴洲的话带来的震动,走向母亲的床头,蹲下身托着腮帮子,歪过头打趣褚云衡,「你到底会不会啊?我妈的腰才受过伤,别给按坏了。」
  褚云衡只是笑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贺蕊兰抢白,「小褚按得挺舒服的,至少比你强。」
  「哎哟,妈,云衡就剩一只手了,你也真忍心劳动他,他一会儿还要拄手杖下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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