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另一种面貌

第48章


  「你满意了吗?」他声音嘶哑,随后打开莲蓬头,任由水柱冲刷全身。
  水流和热气令她看不到他的眼泪,但她听得见他内心的饮泣,心痛、绝望、自责的感觉攫住了她。
  她为什么要这么冒险?为什么明明拼命想要守护他,结果却是将他的自尊摧毁得更加彻底?她低下头,捡起地上的衣服,落寞地走出浴室。
  褚云衡一个人在浴室里待了很久,她没有再去打扰他,利用冰箱里不多的食材替他做了简单的午餐,等他滑着轮椅出来的时候,她正对着餐桌发呆。
  褚云衡将轮椅停到她的面前,道:「回去吧,谢谢你做的饭,我会好好吃的。还有,上次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但你要明白,无论多久,我都不会改变想法。」
  朝露丧气地拿起包包,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她不想回家,她还没有和母亲提过褚云衡要与她分手的事,怕母亲担心,更不想面对必然的长串追问,无助地走在街头,她忽然想起一个人,也许这个时候,她可以给她一些有用的建议。
  于是她拦下计程车,报出街名,那里有一家小小的咖啡店,「猫与钢琴」。
  她进门的时候,林书俏的哥哥正在沙发上和人闲聊,刚好看到了她,他的记性不坏,认得她是妹妹的朋友,很热情地和他打了招呼,还硬是要提供免费的饮料。
  朝露谢过之后,问:「书俏在不在店里?」
  林书俏的哥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书俏?书俏这几天在外地参加一个研讨会,今天晚上才会回来。」
  朝露这才意识到这样贸然跑来找林书俏是件多么傻气的事。
  她想了想,「她晚上会回店里吗?」
  「不一定,不过应该是会的。你也知道,我这里没别的好处,就是有得吃,省得她回家再特意做晚饭。」
  「那我晚上再来。」
  「这样吧,我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无论如何今天晚上要来店里,也省得你白跑一趟。」
  朝露感激地频频鞠躬道谢,惹得林书俏的哥哥有些慌张。
  出了「猫与钢琴」,她去医疗用品店为褚云衡选了一支新手杖,他原来外出常用的那支已经不知所踪,大概是被庄继帆扔了,如今虽然因为伤势未愈暂时以轮椅代步,但以他的个性,只要可以拄手杖便绝不会选择坐轮椅,在他可以走路之前,她想为他预备好一支称手的手杖。
  对此,她还另有一份私心,手杖可以算是他不离身之物,她希望这份礼物能让他时时刻刻记得她,舍不得放开她。
  和他交往了一段时间,她大概也知道他对手杖的需求,轻便、坚固、防滑,手柄也要够舒适,除了实用性,她也考虑到美观,选的那支手杖手柄处弧线优美,是实木的,有着漂亮的木纹,主体是黑色的碳纤维,拿在手上很轻,但承重力极佳,底部也做了很好的防滑处理。
  有鉴于抱着手杖逛街实在不方便,她回到了「猫与钢琴」,这时离晚饭时间还早,她便点了一壶花茶,边喝边时不时逗逗店里的小猫,心情比之前平复许多。
  她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店中央的那架钢琴上,褚云衡弹奏钢琴的样子她还记忆犹新,那时的他笑得自信而温暖,纵使拖着不灵活的身子,也不见他对未来露出胆怯之意,她想念那时的他,却更疼惜现在这个脆弱的他。
  她当然理解他的想法,他只是血肉之躯,不是金刚不坏之身,相反,他有着敏感的一面,当他努力再努力之后,好不容易摆脱的阴影重新追了上来,他的第一念头不是逃跑,而是将她推开,这份心意她虽然不能接受,但怎么会不明白?他是爱她的,直到要将她推开的那一瞬他也做不到说不爱她,而是坦诚相告,希望她不要活在那道阴影底下。
  「傻云衡!」她抱起在她脚边撒娇的猫咪,轻轻点了点它粉红色的鼻头,「你就没想过,你一个人跑不过阴影的时候,有我拖着你跑会快很多啊?笨!」
  猫咪斜睨了她一眼,发出短促的「喵呜」。
  「你也觉得我这个说法很「妙」是不是?」朝露笑了笑。
  「喵呜。」猫咪又叫了一声。
  「朝露!」一声呼唤传来,朝露抬起头,林书俏已经坐到了她的对面。
  过去她总是会化得体的淡妆,今天却是难得的素颜,带着些疲倦,头发随意地盘在脑后,身上的背包被随手放到窗台上,看上去是连家都没有回便直接赶了过来。
  朝露还没开口打招呼,林书俏便抢先说道:「云衡的事我已经听哥哥说了,他特意打电话让我回店里,说你在等我,我就猜到一定是云衡出了什么问题。我以为经过了一段时间,事件已经平息下来,谁知道那个女生的哥哥竟然会绑架你们……朝露,云衡的状态是不是不太好?」
  「他很不好,不是身体,他的伤复原得很好,可是……他的很多想法都和过去迥异。」
  「那是必然的。他本来就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虽然身体有残疾,可他并不以此为耻,也不认为自己不如人,他认为自己是有权利像常人一样享受爱情的,要不然,他也做不到喜欢一个人时就勇敢去追。」林书俏眉头蹙起,「但出了那样的事,等于是在告诉他他错了,他没有办法保护你,甚至会连累你受到最粗暴的伤害,这样他的心态怎么会没有变化?朝露,谅解他吧,在这种打击下,他变得消沉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可以给他时间慢慢解开心结。问题是,现在的他不愿意给我时间,他希望我爽快的分手。」提到这些朝露就红了眼眶,她不想表现得这般软弱无用,可泪水就是止不住。
  「朝露,你会让他称心如意吗?」林书俏没有显露出震惊的表情,脸上反而浮起一抹淡淡的笑,看着朝露的目光就像是一个大姊姊看着稚气的小妹妹。
  「他休想!」朝露抽噎着,手不自禁地摸了摸沙发旁的手杖盒。
  「那不就行了?」林书俏拍拍她的手,递了张面纸给她,「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说分手。」
  这话一语中的,令朝露佩服不已。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林书俏定定地看着她,「也就是说,这段关系的结局主动权大半都落在你的手上。」
  「但他根本不想见我。」朝露以为自己已经到了成熟淡定的年纪,到了关键时刻才发现,自己离这四个字还差得远。
  「那就暂时别去打扰他,大可以等一等,等他想见你的时候再给他个大惊喜。」
  「天知道那得等多久?」
  「我也不知道。」林书俏两手一摊,「他那么喜欢你,应该不用很久吧。要是在这段时间里你不愿意等就撒手好了,那也是他自作自受!」
  她的话听上去像是玩笑,细想却很有道理,朝露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林书俏留意到了她买的手杖,「买了新手杖给他?」
  「你是专家,看看合不合用。」朝露打开包装盒。
  林书俏摸了摸手杖,又看了下说明书,点头道:「你很细心,这支手杖很适合他。」
  朝露的心中转过一个念头,「书俏,能不能给我一张便条纸?」
  林书俏从吧台撕了张便条纸,又拿了一枝笔递给她,朝露把笔杆贴着腮帮子想了一下,写下几个字——褚太太送给褚先生的第一份礼物。
  随后,她把字条贴在了包装盒的内盖上。
  「书俏,能不能麻烦你,去看他的时候把这份礼物带给他?」
  林书俏点点头,没有问她为何不亲自送去。
  朝露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短期内不去打扰褚云衡、将他们的关系做一番冷处理,静待未来的转机。
  她逐渐习惯没有他陪伴的日子,连母亲那边也勉强搪塞了过去,而这一切的冷静克制都基于一个心态,那就是她从来没有和褚云衡正式分手,她仍然是他的未婚妻,在她心里,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
  只有两次她忍不住思念,给他发去了简讯,风格内容迥异。
  第一封是缠绵悱恻版:云衡,我今天去坐了摩天轮,原来一个人坐摩天轮的感觉是那么糟糕,明明是狭小的空间却觉得空空的。我还记得你买给我的粉红色棉花糖,真好吃啊……改天再一起去游乐园玩吧?
  缠绵版的简讯没有收到任何回应,褚云衡连一个字、一个表情符号都没有回复给她。
  又隔了两周,朝露的大姨妈驾到,心情本就浮躁,想想这些日子的忍耐、等待,心情变得极其低落,半夜里经痛让她睡不着觉,她翻身而起,凭着一股冲动打了一封粗鲁直白的简讯:褚云衡,你送的订婚钻戒今天把我的丝袜勾破了,姊不戴了!
  这一次,她收到了他的回复:扔了吧。
  她气得摘下钻戒就往地上扔,扔完了又赤着脚满屋子找,捡起后立即重新戴上。她对着手机萤幕上那三个字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又盖着被子大哭了一场。
  她以为自己对感情的坚持迟早能换来他的感动回应,尽管会感到失望,她终究也没有丧失那份信心,直到有一天,林书俏约她见面,告诉她有关褚云衡的最新消息,她对他们的未来才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感觉。
  「朝露,云衡有没有告诉你,他从F大辞职了?」
  「我们很久没联系了。」朝露心里一凉——这么大的事他竟只字未提,他到底把她摆在何地?
  林书俏叹了口气,「那你恐怕也不知道他要离开F市,去J市的师范大学任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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