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毕业开始流泪

第39章


 
  不会的。不会的。他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连彼此的身上有几块痣都一清二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而且前些日子才刚刚见过面,怎么可能认错?! 
  他回去会跟父老乡亲们说的,会给爹说的。他们会怎么想?我是他们眼中的骄子,我是他们的神……可如今…… 
  李艳妃把自己给出卖了。小纱失去了,留校也是不可能的了,如果自己给罗万里写的那封恐吓信东窗事发,恐怕连毕业证都拿不到了……所有的人都会嘲笑我,所有的人都会看不起我…… 
  完了,一切都完蛋了。 
  田歌爬上了乐海市最高的银行办公楼顶。在这里,可以俯瞰乐海的全貌。城市真他妈的好啊,那么多高耸入云的大厦,那么多纵横交叉的公路,那么多红男绿女声色犬马……来乐海之前,田歌只在电视上见过。和这里比起来,家乡的农村真是无地自容,连台轿车都看不到。 
  可此刻田歌不知道为什么,怀念起了家乡。 
  城市是很不错,但是这里布满了陷阱,一步走错就会掉进无底的深渊。城市既是浑身上下挂满珠宝的美女,又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诱惑无时不在,疏于提防就逃脱不了被吞噬的命运。 
  家乡那里多纯净。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相互利用,只有纯净的空气,绵延的山山水水,一望无际的田野,就连树也是手拉着手,绿成一幅大自然草就的油画。 
  田歌好想回家,好想念自己的爹娘。 
  娘啊,如果你泉下有知,看到你的歌儿落到今天的地步,是不是会闭不上眼睛? 
  田歌没脸回家。他如何面对家乡那一片敦厚的黑土地,如何面对对他寄予厚望的父老乡亲? 
  想到这些,田歌绝望了。他很想大声痛哭,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这里好高。风很大,吹得田歌摇摇晃晃地站不住。城市也在脚下摇晃起来。田歌忽然很渴望飞翔,他想到妮子。妮子从山崖上跌落的时候是不是有飞的感觉?田歌看到下边很多人在向他招手,有小纱,有金子,还有罗万里和妃子。这里好冷,好冷啊,下面温暖么?整个世界快速地旋转起来,成为一个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三) 
  罗万里没有认真地想过死。罗万里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命一直都很大,很多次危在旦夕的时候总能化险为夷。小时候为了捡半块冒着热气的烧饼爬上铁道,被一个好心的老大爷抱起来,而火车在他被抱起的刹那擦身而过;六一年自然灾害因为饿得不行吃观音土六天拉不下大便,肚子胀得像个孕妇,结果一个路过的和尚不知给施了什么法术,神奇地好了;七二年全国文革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和另一伙造反派武斗,对方开了枪,子弹就从距离自己心脏两厘米的地方射了出去,连医院都没去,在乡卫生所包扎了几下到今天也没落下什么病根;八九年闹学潮出差到西安,车走到一个环山公路艰难爬坡的时候,足有半间房子大的石头从山上被人推了下来,就砸到车的旁边不到一米的地方,车却毫发未损…… 
  看来靠外力很难让自己突然死亡,罗万里不知道该为这庆幸还是为这悲哀。 
  田歌的信他已经收到了,小丑在这个时候跳上台面,并不为奇。罗万里只是心疼,竟然让自己的女儿无形中做了牺牲品。上边也已经派人调查自己了。对此,罗万里并不觉得意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莫伸手,伸手必被抓。这些话经经常用来教育底下的干部,没想到这回在自己身上应验了。犯了错误就要受到惩罚,罪恶的人永远逃脱不了正义的追捕和审判。罗万里不觉得冤枉,也不打算逃跑。 
  红颜祸水。踏上仕途之后的几十年中,罗万里一向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为了工作极少顾家。他曾经崇高地想,个人利益是小事,国家利益才是大事。因此他没能做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是李艳妃的出现,打乱了他的整个世界。黑白颠倒,秩序混乱。这个比自己的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女人,与其说是用她的年轻貌美和才华横溢征服了他,到不如说是用神奇的妖法媚惑了他。当他第一次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醒来,看到身边赤身裸体的李艳妃时,还以为那是一场梦。但随即她就用她香热的吻告诉他,不是梦,是真的,他的身上还留着她清晰的抓痕;当他在李艳妃的怂恿下收下第一笔贿赂时,也曾心惊肉跳,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可是欲望的大门一旦洞开,就再无法收拢。慢慢地,罗万里喜欢上了有李艳妃的大床,喜欢上了送礼人的献媚笑脸,喜欢上了一掷千金的快感。那些具体数额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钱,除了用来包养李艳妃,他给所有的亲人都留了很大一笔积蓄。他并不自私,他仍深爱着自己的妻女。   
  第十四章:无人赦免(4)   
  仅仅是几年的时间,李艳妃就让罗万里发生了彻头彻尾的改变。情欲,权欲,钱欲,像是三张铺天盖地的大网,把罗万里死死地包裹着,缠绕着,随时可能勒断他的脖子,但他却已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是女儿的闯入,亲情的回归才让罗万里猛然间醒悟了。他想挽回,想补偿,想救赎,可惜,为时已晚。 
  失败的人生总有太多的追悔莫及。罗万里不知该如何面对小纱,面对张萍,面对一百多万善良的乐海市老百姓。更不要说面对罗小琪,面对党和祖国。 
  死是唯一的解脱。 
  死是唯一的谢罪。 
  罗小琪手术的事情前天已经紧锣密鼓地安排好了,到北京,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治疗手段。罗万里给这个从没给予过一丝真实父爱的女儿单独留了一封信。他有太多的话要亲口对她说,可惜,没有机会了。 
  罗万里一共留了三封信,一封给党组织,一封给张萍和小纱,一封给小琪。 
  罗万里拧开早就买好的安眠药瓶,一气喝掉了大半。 
  罪孽深重心乱如麻的罗万里睡着了。他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一次了。给党组织的那封信就放在罗万里案头,罗万里就趴在他的办公桌上。这是这几十年来最香甜的一次睡眠,无人打扰。梦境中,罗万里看到张萍身姿婀娜地走在不远的前面。他追上去,递了一张被汗浸湿,皱巴巴的电影票。 
  ――《永不消逝的电波》,这部电影很好看呢!一起去,好吗? 
  罗万里是微笑着赴死的。 
  其时旭日东升曙光初现,其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第十五章:别哭,我最爱的人(1)   
  关切是一种爱,忘却也是一种爱。忘却了的爱,不过是爱的另一种形式,不同形式的爱,给予人同一种体验,那便是学会珍惜。天长地久的相守永远不是爱的唯一结局,却是最好的结局。如果不能天长地久,如果不能拥有,那么就请忘却吧。忘掉那些曾经让你流连的风花雪月,忘掉那些早已不再闪亮的烟火,忘掉那些不再悠扬的爱情悲歌,结束那些虚无飘渺的等待,开始呵护真正相爱的两颗心吧。 
  (一) 
  小纱刚要给金子打电话,手机就响了。金子说,这么早就开机了啊。是这样,我,我想让你陪我去理发。 
  “理发?还是不要理了吧。长头发多酷呀!是不是呀长毛怪?”小纱打趣着。这个破金子,怎么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金子被小纱的揶揄弄了个大红脸,紧张地搓着双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不说话啦?那我可挂线了,本小姐可要继续睡觉咯。” 
  “别!别!”金子着急了,“别挂线!还是理吧,长,长头发不,不酷啊。” 
  “那怎样的才酷?”小纱得理不饶人。她快被逗死了,捂了捂嘴,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我,我也不知道。你说怎样就是怎样吧。”金子握紧话筒,恨不得把它攥出水来。“我听你的。” 
  “哈哈,你个笨木头。去学校门口等我,十分钟到!”小纱大笑了几声,又连忙闭住了嘴巴,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嘘!这么早,妈妈和姐姐都在熟睡呢! 
  黎明的乐海市大街上人迹稀少,只有几只晨起的雀,不甘寂寞地唧喳两声。金子不安地摆弄着马儿,和着鸟鸣轻轻地唱起来。他仰起头,想循声辨认它们的踪迹,它们却不再做声。这群调皮的鸟儿呀!也像小纱一样,喜欢捉迷藏吗? 
  天真蓝啊!蓝得像是一泊湖水,深不见底;蓝得像是童年的梦境,纯洁真诚;蓝得像是金子的心情,澄澈空明。金子深深地吸了口气,鼻际一股醉人的清香。哦,一定是中心广场的菊花盛开了。金子把头转向中心广场的方向,远远地望去,却见小纱婷婷地走来了。黄的,红的,粉的,紫的……千万朵菊花迎着黎明的曙光,骄傲地绽放成一幅生动的画卷。而小纱,是其中最美丽的一朵。 
  “喂!长毛怪!发什么呆呢!”小纱蹦蹦跳跳地来到金子面前,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喏,给你的。这可是我用了无数个不眠之夜亲手编织的哦!不许不喜欢!来,戴上,我看看。” 
  戴着小纱送给他的手链,温暖传遍了金子的全身。 
  “嘿嘿,正合适,我的手艺不错吧!”小纱一把拽起金子的手,“去理发!” 
  两个快乐的年轻人牵着手走了好几条街,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开始营业的理发店。金子很纳闷,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有觉得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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