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的枷锁

第31章


  也因此,即使作者在《守则》的结尾那般残酷地对待天下一,企图“逃离他的束缚”,到了《枷锁》仍化身为“我”,披着“名侦探天下一”的外皮回到乐园。他以这样的行动证明,自己并不想长久封印本格推理,更不会忘记它。
  那么,对于“名侦探”呢?
  名侦探的消灭与回归
  对“前期东野”有认识的读者,想必会知道他对于“名侦探”是相当淡薄的。
  除了本书的主角天下一,东野几乎不太写系列角色,每个人物都只存在于登场作品的世界。系列侦探就更不用说,若以本书发表的一九九六年作为分水岭往前看,只存在两个特例而已,就是《浪花少年侦探团》两部短篇集的女教师竹内忍,以及自《毕业——雪月花杀人游戏》登场,于《沉睡的森林》摇身一变成为刑警的加贺恭一郎。
  先看看后者,加贺在之后的《谁杀了她》、《恶意》等作陆续出现,甚至在《新参者》奠定了“人情侦探”的形象,如今看来算是相当幸运。从《大概是最后的招呼》东野自身的叙述中,可以发现加贺这个角色,一开始并不是以“系列侦探”去塑造的,在《沉睡的森林》用上加贺的理由,竟只是个福至心灵的玩笑,而《恶意》之所以派他登场,也只是直觉认为这样比较好。加贺逐渐受到作者重视,进而开始经营,是东野创作后期的事了。
  至于前者就更为遗憾。《浪花少年侦探团》只写了两部短篇集,且东野在第二部的后记中,直接讲明这个系列不会继续写,理由是“作者自己无法停留在这个世界”——想写的东西已经改变,这样的故事,自己不可能再轻松地写下去。于是竹内忍这个“名侦探”的未来,就此画上句点。
  从这样的脉络来看,东野于一九九六年对“名侦探天下一”的处置,大有类似的宣示意味。“不需要名侦探。”藉由这句话,不仅告别了系列侦探,也告别了本格推理。
  然而后来呢?正如同我们知道,东野对于本格推理的态度,是“若即若离”的,对于名侦探,他当然也没有完全放弃。
  因为之后的一九九八年,又诞生了一个今日家喻户晓的系列侦探——汤川学。
  回到游乐场?
  历经一九九七年的空白,东野于一九九八年再度出版新作。年底他经历创作生涯的另一个转捩点,该年发表的《秘密》入围第一百二十届直木奖,他一跃成为畅销作家。之后几年的《白夜行》、《单恋》、《信》、《幻夜》也陆续入围,风格大多如同他在本书最后的宣言一般,是注重“现实性、现代感与社会性”的作品。
  这时的东野已完全脱离浪漫主义,距离他“心灵的游乐场”越来越远。不过另一方面,“名侦探”的种子仍悄悄播下,在他的作品群萌发细小的芽。一九九八年《侦探伽利略》出版,塑造汤川学“科学侦探”的面貌,一九九九年《我杀了他》再度让加贺刑警登场,二○○○年出版《再一个谎言》与《预知梦》两作,前者试图赋予加贺“和制可伦坡”的形象(详见笔者撰写之《我杀了他》解说文),后者扩大汤川的调查版图,以科学知识为主体的诡计,逐渐转移至心理层面。从这两位侦探,可见到东野试图经营、丰富系列角色的雄心。
  尽管这两人的系列作品并非浪漫本格,也经常不是以凶手、诡计为导向,但多少确立了“名侦探”在作者心目中的位置。本书《枷锁》他披着天下一的皮,回到“本格推理已被遗忘的城镇”,此种像是“名侦探回归”的宣言,毕竟不是说说而已。
  如同麦克阿瑟与阿诺的名言:“我会再回来。”东野二○○五年发表的汤川系列第三部作品《嫌疑犯X的献身》将本格诡计与爱情的中心议题高度结合,成就他“最美的爱情形式”,尽管在网路掀起一番论战,但在他心目中是货真价实的本格推理。且破天荒地夺下该年度的直木奖,以本格推理而言可是极度罕见。
  虽然围绕于《嫌疑犯X》的舞台与元素,究其根本还是写实主义,但作中汤川与角色展开的诡计论述,也富含本格推理的浪漫情怀。这时的东野,多少算是实现《枷锁》的期望,回到了乐园——而且是如此高成就的形式。
  如今看来,一九九六年发表的本书,真可说是东野创作生涯在“本格推理”处理态度的一部预言。从《守则》结局那般像是与本格划清界线的姿态,到《枷锁》的感怀抒发,他让读者知道,他想采取的并非“诀别”而是“惜别”,后续的作品也大大印证了这个想法。
  现今的东野,毫无疑问是写实派的作家,但也期望那朵淡蓝色的勿忘草,能不时触动他内心深处的玩乐之心,有朝一日,再度写下那个世界的小说。
  本文作者介绍
  宠物先生,本名王建闵,推理作家,台湾推理作家协会理事。发现东野发表“自身最大转捩点”《同学》一作的年纪竟然和自己相同,十分震惊,也开始期许自己不要忘了本格推理的童心,能写出平衡浪漫与写实的优秀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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