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见你

第57章


  
  对他来说,因为安安的出现,生命重新变得有意义,像一个躯壳,重新长出了心。
  生机勃勃!
  
  “那些年过的并不好,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去看心理医生,但是医生说我没有病,那时候很瘦,瘦到脱形,每天做很多事情,把时间无限分割成无限小的块,每一秒都忙碌着,年轻时候获得成就,并没有你们想的好运,也没有所谓的贵人,相反那段时间运气很差,很多关键的时候都会出错,能怎么办?作为一个不愿意承认失败的人,只能咬着牙往上顶……每个人把时间无限压缩拼尽一切的时候,大部分的事情都是能做成……如果要我来选,我更愿意像大多数人一样,被父母呵护,在合适的时候谈个恋爱,但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景博轩无意跟大家灌心灵鸡汤,有些话说出来就会显得矫情,但其实当初做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全凭一股气。
  
  他说:“我知道你们对我太太抱着很大的疑心,她在想什么,她有什么目的,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她就是个普通人,比别人多了点不同的遭遇。”他回想了一下,对安安,只有心疼,一个人的童年对性格的影响,是一辈子的。
  
  “她很孤独,我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校园年度人物颁奖晚会,她站在台上,那时候她只有十六岁,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正是爱美又烂漫的年纪,但是她不同,她眼神那种孤独感是很强烈的,与周围与世界都格格不入,她学习成绩很好,因为无事可做,一个从小没有父母无微不至呵护的女孩,被邻居们合伙拉扯大,过早地心怀责任,把学习当做回报。”他明白那种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就努力活出别人希望的感觉,别人讨论的时候好像很厉害,年纪第一啊,年少有成啊,背后的孤独和痛苦,旁人都是无法体会的。
  
  一群人默默听着,这里大多是名校毕业,是社会精英,能进这里本身就是能力的一种象征,可是这时候才发现,有时候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也已经很牛逼了,可是总有人会更努力,更牛逼,偏偏自己还自欺欺人地以为别人都是靠天赋,这世界努力又有天赋的多了去了。
  
  景博轩像聊天一样,坦诚心扉地坐在这里,跟他的员工们谈论自己的人生,讨论他的爱情,这小半生,活得不是很真实,每天都浑浑噩噩的,父母辈之间糟心的事,对他来说就像一场幻梦,充满着压抑和苦闷,他从来不愿意谈论自己的父母,因为一直耿耿于怀,可是现在,他终于能够释然了,父母怎么是父母的事,对错都不是他能干预的,更何况人已经离开,再说任何事情都已经没了意义。
  而活着的人,总要活着。
  
  “我爱我太太,说不上为什么,就是突然有个人出现在生命里,脑海有个清晰的声音在说,是她!”他笑了笑,“你们都说是安安高攀,其实是我,她那么好的姑娘,愿意嫁给我都还是我骗来的。”想起两个人走过的路,他都有些恍惚了,她那么胆小的人,不能想象自己如果有一秒的犹豫和迟疑,后果会变成怎样,他的人生会有什么不同。
  
  不过幸好,他很幸运。
  
  这个座谈会式的会议开完的时候,差不多都快要十一点了。
  
  景博轩回到家的时候,安安还没有睡,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抱着抱枕在打盹,开着电视,头一点一点的。
  
  家里原本是没有电视的,他从来不看,所以就没有买的必要,是后来安安要的,说这样才有家的感觉。
  
  他忽然笑了笑,的确,有家的感觉。
  
  他走过去,弯腰把安安抱了起来,她睁了睁眼,伸手搂他的脖子,脑袋在他怀里蹭,“怎么这么晚,吃饭了吗?”
  
  他抬步抱着她往楼上走去,“还没,待会儿我让厨房准备,下次记得早点睡,别等我。”
  
  安安似乎很困,脑袋不停地在他怀里蹭,想找个舒服的位置睡,哼哼唧唧地说:“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景博轩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心口漾过一丝暖意,这小半生的冷和涩,都被烫平了似的。
  他声音发沉:“乖,别蹭了,再蹭要擦枪走火了。”
  
  安安睁了睁眼,迷茫地看着他,他叹了口气。
  路漫漫其修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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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来不熬夜的安安在跟了景博轩之后, 经常折腾到大半夜,现在好了,不熬夜之后又开始晚起了。
  
  以前都是她老早从床上爬起来折腾景博轩,今天一觉醒来都日高起了,也不知道是怀孕的缘故, 还是最近太累的缘故。
  下楼的时候,管家红光满面的看着她, 好像看一个巨型彩蛋,仿佛她是个大奖似的。家里的行政阿姨, 猫房抱猫的小姑娘……一个个看见她, 都跟看国宝一样。
  安安飘着下楼, 被全家上下的热情吓到了。
  
  多多从猫房窜出来,“嗷呜~”一声, 一下子扑到安安怀里, 它吃的太肥了,昨天刚称过体重, 十三斤七两,简直一小型炸弹, 扑的安安一个踉跄, 养熟了之后就开始闹腾, 它表达亲昵的方式就是花式扑人, 这时候扒在安安怀里,侧着脸,一下一下地往安安胸口上蹭, 喉咙里海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安安:“……”能不能不蹭胸!
  
  抱猫的小姑娘脸都吓白了,安安好容易才把多多这只大肥猫按进怀里,对着小姑娘摆摆手,“没事,别紧张。”
  她又看其他人,忍不住笑了,“你看看你们,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是纸做的。”怀孕了而已,都是景博轩,害得她都快要神经兮兮了。
  
  管家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他老婆生孩子的时候他都没这么紧张过,还不都是景先生,大早上起来把家里人都召集起来训了一通话,倒是没说什么,但语气里的紧张让他们都跟着被传染了。
  
  他摇了摇头,笑道:“景先生要当爸爸了,我们都替他开心。太太,您想吃些什么?我让厨房准备。”
  
  “随便都行,中餐吧!”安安吩咐了句,然后往饭厅去,老太太早上起来要晨练,这会儿才开始吃饭,戴着银边眼镜——多年养成的习惯,边吃边看报纸。
  看见安安的时候,才把报纸折叠收了起来,眉眼都是笑意,“起来了啊,安安!”那语气里的亲昵,让安安那点不自在也消失了。
  
  安安在老太太对面坐下,小媳妇儿一样点点头,“外婆早!”
  
  “早!”老太太看着她,比其他人眼里的热切更浓烈。
  安安忽然有种身兼重任的感觉,好想揍一顿那个“肇事司机”——孩儿他爸!
  
  安安是昨天晚上才见到老太太的,晚上的时候,家里客厅来了电话,她那个时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狗血八点档,男女主正爱的难舍难分,接电话的时候,安安忙把嘴里的瓜子皮吐了,完全不知道楼上客房里睡着一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老太太,邵靖媛的生母,一代文豪。
  
  她已经很久都没露过面了,安安从来都不知道,她是景博轩的外婆。
  
  安安只在语文老师的课件上看过她的样貌,还是上个世纪的照片,与现在差别不是很大,只是如今看起来慈祥多了,她年轻的时候笔锋很利,字字不留情面。那张脸上仿佛都带着骨子里的反叛,那些早先文人的照片里,她的脸最有辨识度。
  有研究她的人说她有很严重的厌世情绪。
  但她笃信佛神,她的回忆录上第一句话是《金刚经》里面的一句四句偈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是个很传奇的人,安安知道。
  
  如今可能是年纪大了,藏锋敛刃,人变得平和了许多。
  
  电话是萧影的母亲打来的,说萧老太太知道邵老夫人来了A市,想要来拜访,安安才知道景博轩的外婆回来了,吓得瓜子撒了一地。
  
  在去请示老太太之前,安安特意回了趟房间,换了衣服,稍微画了淡妆,感觉自己得体了,才去敲了门,老太太没锁门,说了声,“请进!”
  
  安安走进去,就看见一个自带气场的老太太,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像很久之前电视里看过的佘老太君,自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安安连话都不会说了。
  
  老太太想要从床头柜上拿眼镜,人老了,不大利索,手一直在颤,安安忙上前了一步,把眼镜递到她手上,老太太冲着她笑了下,“人老了啊,黄土都埋到这里了!”她比了比自己的脖子,语气是温和的,带着老人家特有的缓慢语调,她握着安安的手,脸上是种对晚辈的怜惜和宠爱神情,安安原本很乱的心,缓缓安定了下来,乖巧地叫了声,“外婆!”
  
  老太太似乎很高兴,一直在笑,边穿衣洗漱边跟安安讲话。
  安安记得她讲了景博轩小时候的窘事,“他啊!别看现在人五人六的,小时候可皮了,最会捣乱,偷穿妹妹的裙子,混到假面舞会里去占小姑娘的便宜,啧,把人小姑娘气的啊,哭了两个钟头。”
  
  安安笑得见牙不见眼,从没想过景博轩还有过这历史,转念又想起,那大概是他父母还没出事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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