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初, 府邸点了灯, 亮亮幽幽,从裴府书房,乃至整个裴府,如今都空荡得可怕。》し家中仆从换了一批, 来来去去都是生面孔,都极懂规矩地侍候人,整个府邸越发没了生气。而这书房原是裴劭所用, 如今裴明德正坐在那书桌后, 猛地将桌上东西扫落,神情说不出的阴暗抑郁。
“四爷,您将二少爷提出来若是叫大少爷知道……”
“知道又如何,我是他四叔!”裴明德重重咬着四叔那两字, 转念想到裴劭近日所为,当真是不留活路。那交出去的多半是他布了人手进去的,这么一来反而与裴劭断的干净, 折损最多的就成了他了。既是如此, 就休怪他不留情面, “裴昭就是我放出去的一条疯狗, 将他们都咬死才好。”
他将裴昭从宗祠提出来, 并送他去汴城见苏温, 以苏牧山那只老狐狸的德行定然会将他扫地出门,而满怀仇怨的裴昭会如何做显而易见……
而此时被形容成疯狗的裴昭也正如裴明德所想,隐匿在暗巷中, 一双猩红眼眸紧紧凝视着八宝楼的方向,此时已经天光亮起,他也在此处蹲了两日,却一直未找到下手机会,裴劭将人护得很好,如此他愈发生恨。
他在宗祠被打得奄奄一息是四叔救了他,也是四叔给了盘缠让他先避避风头,却在半道上被人洗劫一空,落魄到了汴城还遭苏牧山翻脸,他只能幕天席地蜷缩在此处,在裴劭回来之后他的日子再没好过,不,是只要有裴劭存在,他便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随着八宝楼支起木板开门营业,藏在暗处的人影稍稍显现片刻又匿了踪影,这是裴劭底下的人,如此保护可不印证了他对那乡下丫头的看重。
“裴劭,你毁了我所有的,我也要让你尝尝这滋味……”
“裴二少爷,你真的在这?”一名丫鬟低低的惊呼声响起,片刻就被裴昭捂住嘴巴拖入了巷子深处,布满血丝的眸子一看,认出她是白日跟在苏温身边的丫鬟,扼住她脖颈的另一手稍是松了些。
“是……温儿让你来找我的?”裴昭狐疑地看向她,目光中生了一丝警惕。
丫鬟捂着喉咙那处想咳嗽又被警告了一声,使劲憋着脸都红了才点头,她找裴昭确实费了好大力气,还是最后小姐猜到他有可能在这处。“咳,小姐想约裴二少爷您见一面。”
“你说……温儿要见我……”裴昭有些像太过失望后再不敢期许的模样,连带反应都有些迟缓。
琳琅见状,不着痕迹躲开了他些,可倏然被他抓握住的手腕被攥得生疼,连忙应是,“小姐,小姐就在前面茶楼,您随奴婢去即是。”心里快速盘算起,裴昭此刻疯疯癫癫的,她可得让人好好保护好小姐才行,可正是他变作如此模样,对小姐的计划愈发有利!
两人很快从那处阴暗角落离开,悄无声息。
八宝楼里,薛宝珠让人辟出了一块地方,搬了两张桌子并在一块,正围了一群五短身材的小萝卜头,里头年纪最大的属方芳了,最小的是宝琴,桌上摊开了一堆做菜用的小工具,都是小娃娃趁手用的还不会被伤到,包饺子捏包子,玩得不亦乐乎。
薛宝珠正将宝琴捏的小船儿放进盘子,下意识就往外面大街上扫了一眼,总觉得方才有人在看自个似的。
“漂亮姐姐你看我捏的小猪!”一身着绫罗绸缎的小公子举着手里的包子给薛宝珠瞧,他是后头来的,一看这边这么好玩当下丢开了带自个来的人跟一群小萝卜头们挤做一堆,衣裳上都是面粉了。
薛宝珠认不出这是谁家孩子,可看着那掺了胡萝卜汁儿揉出的面粉团子做了个大大猪鼻子都快在上头挂不住,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揉了揉他脑袋,冲着他喊的都给了他一个桂花糕。
“李思追!”一道疾斥吼声响彻八宝楼,不过因为孩童戏耍,这咆哮声时常倒也不觉为怪,只当是哪个又惹着了自家大人要被教训。
薛宝珠顺着声源瞧去,却意外看见个熟人,一身沉蓝锦袍搭了件月牙白的半臂,此时扶着一名腹部高高隆起的妇人,不见初时的纨绔风流,显了体贴。
“司二公子,二夫人。”薛宝珠朝那二人颔首笑道。
正端菜的尹奉打瞧见人来,便一直留意着那一角。
司寇站在大厅内,看到暌违已久的少女此刻粉颊上沾了一些面粉,眉眼含笑,即便是在热闹喧哗之地,宛若一朵白莲安静而立,难掩风华。他凝视着眼前依稀浮现起最初时相遇的画面,好像也是被那双眼睛所吸引,只是那时的自己……太糟糕了。司寇晃神的功夫手便被旁边女子牵握住,回过神来回握住,“侄儿顽皮,惊扰薛姑娘了。”
薛宝珠看着像变了个人似的司寇,眨了眨眼,“司二公子客气了,要用饭么?”
司寇摇了摇头,旁边女子挺着孕肚牵过了小儿的手,“思追,将东西放下我们该回去了。”
那小孩儿却是起了玩闹性子说什么都不肯,薛宝珠便做主让他拿走,反正她做这些也是为了让宝琴热闹些,如今聚了超高人气也是意外。
“对了,司大哥呢?怎么好像回来一直没见过他?”薛宝珠在两人走前突然唤住问道。“他身体可还好?”
司寇顿住步子,背对的身影有一瞬僵硬,眸中暗涌,却在转过身时悉数敛去,“姑娘的药膳调理有效,大哥已经好很多,便带着庆平出去游山历水,姑娘恐怕……有一阵见不到了。”
薛宝珠愣愣点头,竟是出去游玩了,真是潇洒,如此她从京城带来的药膳岂不没用?不过也是好事,谁乐意没事喝那些个玩意,便冲司寇笑笑没作挽留,并非没看出司二夫人不喜待在此地。
司寇临出酒楼,又回头望了一眼,少女与孩童嬉闹,巧笑倩兮,十分美好。想起大哥临终前的话,终究还是瞒下了……
日子一晃过了白露,天气渐转凉,方婶见天井的那些花花草草长得好,便在八宝楼后院也折腾了起来,空置的地方点缀了一番,什么发财树,青棕叶……清晨起来叶片上都凝了露珠儿,看着便十分喜人。
薛宝珠趁着闲暇功夫去了一趟云雾山碰碰运气,都说云雾山的沙参功效好,是以未到季节都有那见钱眼开的去糟蹋,所以现在好品质的越发难寻。薛宝珠原来那两支她也不晓得来路,只是同一个买她干面的婆婆换的,后来听说了来头,便想着给干娘多备些去。
到了云雾山,薛宝珠却意外遇着了上回的老婆婆,老婆婆一个人住在山上的茅草屋,见着是薛宝珠听了来意后便把家里屯着的沙参都给了她,以此来换一年八宝楼给她送外食。
不要别个,就要薛宝珠做的干面,酱料得她自个调的。
薛宝珠当然没意见,再三谢了老婆婆后离开了云雾山,心道自个的运气真是好,婆婆喜欢吃干面所以将沙参给了她,她用沙参与干娘结识了,如今八宝楼在外设了分店生意蒸蒸日上,若是没有干爹的关照怕也是不行的。
好像冥冥之中被老天爷眷顾了一样,薛宝珠只觉得幸运之极,与裴劭亦是,否极泰来,想到那人薛宝珠怀里捧着那一布包,眯着眼像偷喝了蜜似的,她打算将这东西寄去京城后便去金陵一趟,酒楼的生意有段其峰和方婶顾她放心得很,她要去金陵开创新天地。
唔,开一家新酒楼,不知裴劭收到名帖会是何表情?
薛宝珠怀着窃笑一头扎进了八宝楼,不过片刻便察觉到不妥,怎么向来热闹的楼里这么安静,殊不知另一处却是热闹得很,几乎都围在了二楼的口子,似乎想瞧看些什么。方芳瞅见她回来紧忙上前报备,“宝珠姐,那苏家小姐来了,找你的,在二楼雅间等了好一会儿了。”
难怪……薛宝珠笑笑,将怀里的东西嘱托她收好,便先去了二楼见客。
清茶热气袅袅,虚化了女子面庞,在烟雾升腾中愈发显得空灵。
“苏小姐。”薛宝珠进了雅间,心中饶是意外她来寻自己。
苏温因为这一声唤险些惊掉了手里捧着的茶盅,一双美目含了惊吓,后似乎察觉自己这般不妥又作掩饰。
“是我失礼了。”薛宝珠没想到这苏小姐那么不经事儿的,她该叩门进来的。“苏小姐来寻我可是有事?”
苏温在丫鬟侍候拂去袖上沾到的茶水时便已经恢复如常,“薛姑娘不用一口一个苏小姐,唤我阿温就是了,我从金陵搬到此处人生地不熟也没有朋友,可我是把薛姑娘当朋友的。”
薛宝珠有些诧异地看向她,跟情敌做朋友……她自个窘了窘后来才想起她当初在苏温面前似乎还提过跟裴劭不认识,想到如今的情形,没来由地有些发虚。
“苏……苏温,大家都别客气姑娘来去了,也叫我宝珠就可以了。”薛宝珠这时候又有些埋怨起裴劭来,既是讲清楚的,怎还能让人痴缠十年不放,都是他的错!
苏温看她说完后咬唇的小表情,衬着那双乌灵灵的大眼睛确实灵动万分,不知想到了什么胸口堵得愈发厉害,便一鼓作气了道,“宝珠,我今日来是想请你带我去领略下合山的风景,听说那里的温泉也是极好,你能陪我一道去么?”
“顺道给我讲讲裴劭失忆时候的事可行?”
薛宝珠原先奇怪她一个大小姐泡温泉为何要拽上自己,可一听到这最后一句她顿时就想当自个没来过,“我……”
“我家小姐之前为了帮你翻案顶撞了老爷受了责罚的,如今小姐有心结交你是你的荣幸,你竟还支支吾吾,是看不上我们家小姐还是怎么的……”跟着苏温的小丫鬟当即就怒了,噼啪说道。
“琳琅!”苏温惯是好脾气地也忍不住红了脸喝斥,这等事拿来说着实羞着。
那琳琅不敢忤逆主子便噤了声,可神情依旧气鼓鼓地瞪着薛宝珠,仿佛是在骂她没良心。
薛宝珠见状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下,只道是要把事情交代一下,便离开了令她窒闷的雅间,说心里她是感激和怜惜那位苏小姐,可感情的事……
她重重叹了口气,想着陪完这遭下回躲着就是了,方才打起精神去到外头和苏温汇合,两人上了马车一块往合山行去。
合山在离郊外不远,薛宝珠也就偶尔带弟弟妹妹来游玩,真要让她讲解些个什么那是真半点不知道的,所幸苏温也不在意,两人一路上扯了养颜的话题聊,倒也没有太过尴尬,薛宝珠本身就有很多后世护肤的心得,而苏温是彻头彻尾的古人,互相学习指教收获倒也不少。
之后,苏温挽住了薛宝珠的胳膊往合山温泉处走,除了随身携带的婢女闲杂人等自是不好再入。合山温泉又称女泉,又甚是出名,薛宝珠还从没来过一次,怕闹了笑话便由着苏温牵引着走,只是走着了好一段儿都没见着温泉眼。
“咱们……是不是走错了?”薛宝珠看着四周景色觉着有些不对劲道。
苏温脸上浮现愧疚,“我……我也不认路,该不是真走错了……琳琅,你去寻个人问。”
“是。”琳琅应声走了。
薛宝珠便同苏温在原地歇息,忽而听见步子,却见从假石后头冒出几名彪形大汉,让二人连说话的功夫都没直接手刀劈昏了带走。
琳琅安排妥当再找回来时便只看到地上自家小姐遗留下的一只耳坠,登时一个咯噔,“小姐——”她将整个院子翻过来找寻都找不到彻底慌了神,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
苏牧山看着来人,再听到他所言,当即砸了茶盏在他身上,飞起的瓷器碎片割着年轻男子的面庞留下一道血痕。
“苏温既然没有回府,那我就不打扰了。”裴昭当即转身离开,心底慌乱万分。
苏牧山自然不会轻易放了人走,好端端的女儿说不见就不见了,那琳琅早早就受不住刑罚交代了,是她二人出的主意想趁着泡温泉害薛宝珠性命,只是没想到那致人心梗塞的药方准备好,回头就找不到那二人了,唯恐是落入了贼子手中。
听完那丫鬟说的,苏牧山是直接将人抽得奄奄一息,心中是又恼又恨,若非是裴昭挑唆,他女儿又叫那裴劭迷了心窍,如何会行出这等糊涂事!
他命人将裴昭捆了起来,再下令在全城低调搜索,一个是他的女儿,一个是镇国将军的干女儿,两个哪个都不能在他自己的地界里出事。
入夜,城中派遣出城的衙役愈发多了,听说是苏大老爷的宝贝让一群山匪给劫走了,这大肆搜查为的就是追回那宝贝。城里的老百姓都好奇那是个什么宝贝,只不过是半点都打听不出来。
城南八宝楼也是灯火通明,方婶来回踱着步子,从白日里跑来一人同尹奉说小掌柜被人掳走,这都已经过去大半天了,尹奉不见身影,也没任何消息传来可真是急死个人了。
这事还是得瞒着,要传出去,小掌柜的闺誉可就毁了,故此旁个也不晓得她在急什么,知晓的早早都出去寻人了。
而此时搅得满城风雨的急坏了一帮人的二人正被捆坐在一辆疾行的马车上,眼睛上覆着黑布,只能感受身下传来的颠簸。
“苏……苏温?”薛宝珠醒来后便感觉到身边一团柔软,因看不见便试探着喊道,她依稀记得两人一块倒下的,这情形该是两人一块被绑架了罢?
“唔……”苏温微弱的哼声响起,给了回应。
之后便是一阵悉索声音,两人是被绑在一块,一下便触碰到了手,薛宝珠一下抓着,问道,“你没事罢?”
“我……我没事。”随着马车一个颠簸,苏温的手滑了出来,紧紧攥住,“这这……是怎么回事?”
薛宝珠听到她没事暗暗松了口气,脖子上的那点痛也尚可忍受,“我们应该是遭人绑了,不知道绑我们的是什么人。”马车一路颠簸也不知道去的是哪儿,薛宝珠的脑海里却是活络转开,她知道裴劭在她身边估摸是安排了人手保护的,此刻灌入的风寒凉得很,与白日里完全是两种,以及这般寂静便推测已经到了晚上。
“看来是早早盯上我们的。”不然不可能避过裴劭的耳目。“大白日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劫人,真当是没有王法了么!”
蒙着眼的苏温紧紧咬住了嘴唇,若不是她让人事先……真是应了自作自受了。她凄凄倚靠在马车里,最初的冲动过后,想到差一点就谋害了身旁这人,此刻心中万分复杂,也涌起后怕来。
薛宝珠听到隐隐的啜泣声,便猜到是那位大小姐受不住惊吓和委屈,忙是宽慰她道,“你莫怕,你爹是汴城的县太爷,晓得你不见了一定着急寻你,我……我那边的人恐怕也在寻我,一定能将我们救出去的。”
马车突然吱嘎一声拖了长音停了下来,薛宝珠和苏温控制不住惯性向前跌去撞在了马车内壁上。
薛宝珠稳住自己身子还顺便帮扶了苏温一把,听着外头突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便猛地叩着马车内壁敲得咚咚响,“有人么,来人啊!”
“吵什么吵,吃个饭还不安生!”有道声音在外头响起,随即便是什么东西被塞到了手上,伴着咚的一声。
薛宝珠捏着,一下便摸出这是自个家做的干面,被用作贼子的干粮她有些心痛,可还是强作笑颜,“绑匪大哥,您看你把我们绑着要怎么吃,而且你们绑我们是为钱罢,我去封信就是了,何必弄得这般波折。”
“哼,八宝楼的当家果然阔气。”那人哼笑道。
薛宝珠心里一个咯噔,晓得自个是当家不是掌柜的,这绑匪真是冲自己来的,是先前那神秘幕后之人……“做这种买卖总归是吃力不讨好,何况马车上还有一位县太爷的千金,你们也是挣个钱花,我出五千两,你们放了我们如何?”
“五千两,二位不止这身价罢?”外面又多了一道声音,只是听上去要油滑许多,让人不适。
“一万两,一万两你们可愿放了,有了钱,你们大可不必为他人卖命。”薛宝珠咬牙道。
苏温蜷缩在一角,早早因为薛宝珠叫来了人吓着,听着她与他们谈价,生出希冀。
“一万两啊……可真叫人心动……”
“心动个屁,吃你的!”最早那道声音直接截断将干面直接塞到薛宝珠嘴里,堵住了她的话,直把后者呛得不行。
大抵是看她咳嗽太过厉害,又提了水壶猛灌,薛宝珠几乎被泼着灌了不少缓过了劲儿,根本不知自己被绑着,蒙着眼,又湿了衣襟勾勒线条,胸脯剧烈起伏的模样是如何诱人。
“嘿,真带感……我来喂这小娘子……”伴着几许猥琐笑意,便听到苏温大喊着不要,几乎不用看都能想到那人想做什么。
薛宝珠如何也不能让苏温遭贼手,紧忙道,“你们即是带我们回去复命,路上出了什么事总不好交代,你既说我俩的命值钱,总不想买卖一场空罢!”
话落,果然就听见那登徒子哎哟了一声后没了响动。
薛宝珠鼓着一口气,“反正你们人多,我们也逃不掉,吃饭这样太过难受,这样你把我和她的手捆在一起,能让我们腾出手来吃饭可行?”
随着话落,薛宝珠便察觉到手腕上有松动,心底暗吁了口气,她在腰带上藏了一根软鞭子,是上京城前找师傅特意做的,直到回来才取,试用过后十分趁手好用,收放好力道便能随自己心意,这遭正好能派上用场。
然还不是好时机,她便透过黑布的下线看到苏温抬起空的手往上去,下意识就觉得不好,想也没想就挡在了苏温身前,伴着一声叫大哥的惊呼,薛宝珠只感觉后背如被割开般火辣辣的疼,而那角度正是冲着苏温的眼睛去的。
“宝珠——”
***
薛宝珠是整个后背被划开疼昏过去的,等再醒来就听到苏温在哭,还絮絮叨叨在说些什么,她听不真切,只觉得后背清凉的但钻心疼,头也昏沉沉的,没甚好气地吐了词儿,“别嚎,还没死呢。”
苏温听到她说话依旧止不住抽泣,“你……你醒了,他们不给你看大夫,只说用了金疮药,你……你还好么,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薛宝珠也很无语,可她又不能说什么,苏温一个大家闺秀自然不晓得看到绑匪脸会被灭口这道理,怨也是无力的,可她好像听到什么温泉,什么害人的,只觉得浑身冷得厉害。“外面热么?”
“有点热……热的。”苏温不明所以地嗫喏回答。
那就是白天了,可能是午后,薛宝珠只能靠这个分辨白天黑夜过去多久,这伤口这么弄着肯定是发炎了,她这辛辛苦苦各种抹的要是留下疤可怎么办啊,估摸得有好长一条,裴劭以后亲起来不舒服咋办……临昏过去前她依旧胡乱想到。
金陵屏州,裴劭正将人遣散了在厨房里做面食,旁的不会,那一碗薛宝珠每回等他回去的豆角焖面他最是想念。
通过做面,就好像她就在自己身边一样。
“劭儿,你做的……酱油面?”裴林氏进来的时候看着那一碗黑乎乎的东西道。
“……”裴劭沉默。
裴林氏瞅着儿子那模样,便晓得自己说错话,可看着那一碗一言难尽的面,于是还是很愉快地将这话题掠过了,“你不是说要去汴城么,何时动身,可需要我一同去?”
“大概就这两日了,我领她回来见您。”
“也好。”裴林氏含笑点头。“我一点都不想吃酱油面,想吃儿媳妇做的。”
“……”
正这时,门口突然闯了人进来,风尘仆仆的尹奉跪在裴劭面前,“属下失职,小掌柜在几日前遭人掳走,到现在……尚未寻到。”他安排了人继续搜寻,自己便先一步来金陵报信。
“劭儿……”裴林氏晕了晕眼,自是知道裴劭将她保护的用意,却没想到出错在那姑娘身上,“可是你那四叔……”
“尚还不知,只不过似乎还与苏家千金有干系。”尹奉与裴劭细说了详情,为的就是判断薛宝珠如今到底会在何处。
“母亲,我出去一趟,你且安心,我……定会将人平安带回来。”裴劭平和眼眸顷刻间凝聚浓烈暗色,翻涌着凶悍情绪,是对着急神色的裴林氏说的亦是对自己说,随即带着尹奉快步踏出了屏州别院。
十日,整整十日,半点消息都没有,汴城苏家,八宝楼,金陵屏州裴府,裴明远等都在搜寻薛宝珠的下落。可人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点蛛丝马迹都寻不着。
十日后,裴明德登门造访。
“啧啧,果然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裴明德正立在他面前,打量着裴劭眼下这副模样,下巴青茬,显是憔悴,“托那位小掌柜的福,你这最后的杀招不够狠,你看,你看看,二哥说教得对,你就是太重清了。”
“不然早该将裴昭扔进大牢里,哪会让我有机会利用。”
“她人在哪?”裴劭盯着他,压抑着怒意的嗓音低沉而冰冷。
“何须为了一个外人弄成这副模样,今日你我叔侄难得见一面,也该好好叙叙旧不是。”裴明德笑眯眯地看着他,笑意却不达眼底,想到前一段时日险些被这人断尽他所有后路,如今再看着他的落魄样实在是痛快之极。
裴劭却是不愿与他说,宝珠儿还没找到,他没那个时间浪费。正是擦肩之际,余光见着一抹玉白,便叫那人攥在了手心里,垂下一块花好月圆的玉佩。
“如此,可与我好好谈了吗?”
裴劭瞳孔骤然紧缩,几乎是一瞬就将玉佩攥在了手心中,“四叔想谈什么?”
“裴家遭皇上忌惮,盛极必衰是一定的,但你却有这本事保全了裴家的风光,不得不说裴昭真是哪怕连半点都及不上你,却还做着当家美梦,实在可笑。”裴明德自己说着就笑了起来,尽是嗤讽之意。
裴劭摩挲着掌心里的玉佩不语。
“可我不信你当真没有留有后手,不,是依照大哥的性子,定然是有后路。你予出去的那些里可不包括珍宝楼,或者说还有更多,譬如裴氏藏宝……”
“四叔是在说笑?”裴劭闻言抬眸,冷峻神情中携了愠怒,“单是这话传出去便是欺君之罪,珍宝楼并非是裴氏所有不在名列有何奇怪,四叔借此发散未免想太多了罢!”
“是归那八宝楼的小丫头。”裴明德了然笑了,神情却是一寸寸冷了下来,耐心锐减,“我也不与你兜圈子,你也休想糊弄我,那丫头现在在我手上,你若是不想她有事,最好乖乖把握想要的给我,我予你五日期限,五日后,你那心上人香消玉殒了可就怪不得我。”
裴劭的身子因他最后一句僵硬一瞬,倏然攥紧了玉佩背到身后,复抬眸时眸中一片冷彻,“当初你可是也用这法子逼得三叔就范……害我父亲车队出事,若非三叔最后赶到只怕真要叫你得逞,可怜裴昭失去双亲还要叫你蒙骗利用,他那样敬你爱你,你于心何忍?”
“那是他蠢。”裴明德面对裴劭,两人早已互相明了,便也不在意那表面功夫,“跟他爹一样,哄个两句便找不着北,还只顾那儿女情长。我将人领出来,他开口便提要去汴城找那苏温,我送他去,予以盘缠,再在半道让人抢了,他身文分文又饱受磨难,到了汴城地界不为苏牧山接受,最终可不还是恨到你头上。”
“你那宝贝心上人就在汴城,临行我便提点过一二,这般合心意的傻子真是不好找了。”裴明德想起便勾起嘲弄笑意,视线放在了裴劭身上,“不过这话你就是捅到了他面前说,他也不会信你,只当你是为你父亲开脱,他恨你,不过这点上,他又不像他父亲,帮了我这么多忙,我不会亏待我的好侄儿的。”
裴明德哈哈大笑着离去,仿佛多年以来的野心都已达成似的痛快。不,是很快就要达成了,他一直觊觎的,而非作为依附的存在……
秋风起,撩动裴劭衣袂,那人站着一动未动,突然一团黑影被团着滚到了他脚边。
“裴昭,你可听到了?”裴劭的声音无悲无喜,仿佛与之前着急寻找薛宝珠的那人分离开来,沉静得可怕。
“唔唔……呜呜呜……”被塞了布团无法说话的裴昭模样狼狈,一双布满血丝的眼此刻瞪得仿佛要吃人般,怨毒地看向裴明德离开的方向,口中不停呜咽,像是质问。
“祖父在世时就说过,四叔性子凉薄,怕是个没心的,所以裴家所有事务都是由父亲与三叔全权执掌,也更造就了四叔偏执,裴家没有财富能填饱他的野心,如今宝珠和苏温都在他手上,宝珠于他是威胁我的筹码,而苏温未必能受到好待遇,你可后悔?”
裴昭听到苏温的名字颤动了一下,被堵着的嘴发不出话音,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力气瘫软在地上,任一行懊悔的眼泪缓缓淌下。
裴劭眼神示意尹奉取了他嘴里的布团,一道沙哑含着怨毒的嗓音切切响起,“我要杀了他,放开我,让我去杀了他!”
裴昭开始疯狂地扭动,在地上仿佛能磨蹭开捆绑的麻绳,却也只是徒添新伤罢了。可眼下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裴明德还没走远,他要杀了他报仇!
“你杀不了他。”裴劭顺着他的目光凝向门口,那里早没有裴明德的身影,那一瞬目光幽远至深沉可怕,“先救人。”
挣动的裴昭听到这话倏然停了下来,迟缓了道,“……如何救?”
裴劭瞟向他,“还像以前那样。”
***
约定的五日期限很快就到,裴明德老神在在地等在聚贤茶庄,整座楼都将他包了下来,四周也遍布了他的手下,当然最重要的是筹码被安置在十分安全的地方,如此,裴劭就算有再多花样也是不敢试。
这都多亏了他的好侄儿。
“昭儿,你可怪我绑了苏温?这只是暂时的,等裴劭交出我要的东西,四叔不会忘了你的好。定叫你堂堂正正地站在苏牧山面前,让他将女儿许给你。”
裴昭站在裴明德身侧,脸上尤挂着青青紫紫的淤痕,听到这话露出巨大喜色,“谢四叔!”
裴明德点了点头,对于给点小甜头就能得到他满心拥戴这等事十分擅长,看着从苏牧山那逃出来还慌忙求自己帮忙找苏温的傻侄儿,心底摇了摇头,甚是把控人心的自得。
不多时,按照约定时日,裴劭当真只领了尹奉前来,不过裴明德也未放松警惕,对于此人心计深有体会,能约在此处交易自是做好了万全之策。
裴劭入内后,先是环视四周,最后才落在裴明德的身上,“人呢?”
“自然是在很安全的地方。”裴明德笑道。
裴劭拧眉,狡兔三窟,裴明德算得上是翘楚,每每有点头绪便转移地方,整个屏州那么大,要翻过来找人已属不易,何况被转移来去。“四叔这般就没有诚意了。”
裴明德却是直直盯着尹奉怀抱的匣子,认定里面是自己想要的,目光中透出热切,“你只消把东西给我,我就将人放了,如何没有诚意。”
“四叔可不是什么言而有信的君子,我总要防着点的,若她少一根头发丝儿这里头的东西我一分都不会给。”裴劭的手搭在了匣子上,轻轻叩了两记,不知何材质的,竟发出沉重的闷响,外面带着一把小锁,钥匙显然是在裴劭手中,即便抢了也无用。
裴明德脸上露出不悦,却不得不妥协,人他当然亦是安排在此处,两个弱女子于他来说何用,也正是晓得薛宝珠对裴劭的重要,在得知手下竟然将人伤了后亦是大怒惩治了二人,裴劭会提出这等要求并不意外,他拍了拍掌,两丈宽的屏障叫人搬开,露出后面的精巧密室,二人就被那般绑着站在了他眼前,可隔着密室的门墙触碰不到。
裴劭近乎贪婪地凝着薛宝珠晕粉的脸颊,便看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上绽出笑意,红唇启阖,传出虚弱的声音。“我没事。”
“裴大哥……救我。”苏温再次抑不住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她自小养在深闺何时受过这种罪,见着裴劭一瞬的委屈悉数爆发,亦是满心欢喜。
裴明德身旁的一道影子动了动,却是很快,又停住了。
“人你已经看到了,现在把东西给我,这地方你们且留着慢慢叙旧。”裴明德嘴角勾起歪斜笑意,并不愿意看他们腻腻乎乎。
裴劭的手扶住匣子,迟疑着便要给出去。
裴明德却突然唤了一声慢着,“谁知道里头有没有诈,你自己打开,亲自拿来与我。”
“好。”裴劭定定瞧他,将匣子内的纸契与玉珏取出,一步步朝裴明德走去。
裴明德热切盯着,当真是他所想那般,眸中印出狂热伸出了手,变故便是在那一刻发生的,裴明远带着人迅速将裴明德的人控制住,连带裴明德插在暗处的棋子,悉数被擒一块丢进了厅堂内。
“老四你他妈找死!”裴明远那火爆性子直接对着裴明德就是一拳揍了过去,而裴明德根本连纸契的边缘都没碰到就眼睁睁看着裴劭将东西重新收了回去,当即爆突出眼睛要去抢夺,被裴明远横插一杠直接揽过去两人打了起来。
裴明德哪会是裴明远的对手,没一会儿就落了下风,不知挨了多少拳头直到被打趴下制住仍是不甘心地向着匣子在的方向。
裴明远看得气急,又是重重一拳,“那根本就不是裴家的财宝,大哥也根本没给劭儿留下什么,那些是劭儿自个挣的,不过是给安家糊口用的,里头还有你和母亲的一份,你他妈到底是疯个什么劲儿!”
“不,我没疯,裴劭是跟大哥一样自己留了,你是大哥走狗,当然帮着说话——”裴明德的话戛然而止在裴明远挥拳下,嘴角鲜血顺延而下。他狠狠吐了口唾沫,突然哈哈笑了起来,“裴劭,我果然不该小看你,还以为你被儿女情长冲昏了头脑,看来你当真是不顾里面两人的死活了。”
“什么意思?”裴劭看着他神色隐匿的癫狂,当即觉出一丝不妥。
“里面我让人安置了炸药,只要我一死,那暗道里便有我布下的人手牵动引线,不妨大家一块玩玩哈哈哈……”裴明德仰头哈哈大笑,既然这辈子都得不到,那就不如一起都毁了去,“有你们陪葬,我也死的值了!”
裴明德瞪大虎目,看着被拎着的人此刻癫狂笑着,真是无法理解亲弟弟的想法……
只是须臾,裴劭便作了定夺。“二叔,你带着人先撤。”
裴明远想也不想,呼哧着吼道:“要走也是你走,万一是这老小子糊弄咱们,劳资不弄死他也打他个半残!”
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裴明德双目有些涣散,整个人呈现巨大的亢奋,紧紧盯着裴劭,仿佛透过他看到了他最讨厌的大哥,舔了舔嘴角鲜血,虚弱说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让他们都滚,把东西留下,兴许我会好心留你一命。”
关着薛宝珠和苏温那处埋了大量炸药,他就没打算让裴劭活着走出去,今日只要他得到了裴氏的财宝怎能留下裴劭这么大的隐患。密道那待命的人,只要听到他吹响哨音便会将此处引爆,到时候……
咔哒,锁匙转动的声音突兀响起,裴昭不知何时站在了那密室前将人拉了出来。“快走——”
伴着他急切喊声,薛宝珠落入一个熟悉怀抱,那人似乎要伸手去拉什么人,却被一股力道猛地推开,两人一起倒退出门口,便听到裴昭嘶吼着将裴明德拖入了密室中,手中的匕首凶狠地捅着。
薛宝珠眼前被一双大掌蒙住,只听到一声尖锐哨音,随后整个人似乎被人抱着急速飞奔,伴着身后轰轰响起的炸裂声,随之而来的热浪几乎将人掀翻在地。
裴劭一个扑倒将她牢牢护在身下,直直轰鸣声消失,整个茶庄被夷为平地,而里面的人……也不复存在。
薛宝珠忙是从裴劭身底下爬了出来,紧张得看向阖着眼的人,“裴劭,裴劭,你别吓我!”
“咳咳——你再推下去我可能真的要完。”裴劭睁开眼,耳畔依然轰鸣。
薛宝珠紧紧凝着他,眼眶迅速红了一圈,将人紧紧抱住,呜呜哭了起来,饶是她有再强大的内心,也不敢承受失去他独自一人的痛苦。
裴劭环住她,从她身后瞥见尹奉身旁缓缓爬起的苏温,顺着她怔怔瞧看的方向,落在了那堆废墟上,裴昭最后甩开了自己的手是他的决定……
两月后,屏州百姓依然对此前那场巨大爆炸心有余悸,但凡路过的都遭了牵连,听说当时在聚贤茶庄里面的都炸得血肉模糊了,是一点儿都没留下。可事情到底是如何起的,聚贤茶庄对外是三缄其口,无法探知真相的百姓只好发散想象,说江湖恩怨的有,还有官家情杀的也有,总之是越传越离谱。
而从那处捡回一条命的薛宝珠因为后背的伤处开裂昏过去,待醒过来已经是在屏州别院,未来婆婆细心看护,那点愁媳妇见公婆的慌张很快湮灭于无,反而在裴林氏过分关爱下圆润了一圈。
薛宝珠看着每日陪着自己养伤晒太阳看书的俊美男子,尤是觉得不真实,可后背隐隐作痛的伤处又提醒自己发生过什么,养在屏州别院的日子是悠闲的,也是百无聊赖,薛宝珠说不出她在不得劲些什么,只想着兴许是伤了的缘故。
“宝珠儿……”裴劭进了书房,轻轻亲吻了一记躺在某人专属贵妃榻上的女子,于耳畔落下话道。“我同母亲说了,明日我们就启程回永安镇。”
薛宝珠脸上盖着的书册滑落,扑闪的乌眸正正对上一片蕴了笑意的深邃。她眨了眨眼,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我这就去收拾。”说完一阵风似地不见了。
裴劭摸着被亲过的侧脸杵在原地,缓缓展开笑颜。这丫头的心思何其好猜,母亲真心待她,喜爱她,是怕母亲少了陪伴故此一直不提……
又是一年年关将至,风霜里红意俏,图得是过年的喜庆热闹。薛宝珠和裴劭抵达永安镇时却另一则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止步了行程。
汴城县令苏牧山之女苏温突然想不开入了清月庵出家为尼,苏牧山震怒之下与其断绝父女关系,这可足够叫汴城轰动的了。
薛宝珠看了一眼裴劭,乌眸闪闪。后者牵了马车与她一道去了清月庵。
庵门前落了雪,两个年级尚小的在门口扫雪,听到薛宝珠要找苏温便引了去,裴劭便候在外面等。
等薛宝珠再见到苏温,她已经□□乌帽,帽檐下露出一点圆弧不见乌黑秀发。后者看到薛宝珠亦是搅了内心平静,露出复杂神情,最终垂眸掩下。
“薛施主不用如此眼光看我,我来此处是为了给自己赎罪。”
薛宝珠张了张口,最终吐露的是“我知道”三个字,在到屏州被关起来养伤的日子里,她就已经想到了,苏温的忐忑与愧疚,浑浑噩噩中的忏悔之音……她替她保全了眼睛,算是还清了当日恩情,裴劭与她都不欠她了。
“你……大可不必……”
苏温咬了咬唇摇头,朝她合十释然而笑,“亦是为裴昭求个好轮回罢了。”
薛宝珠想到那个对她痴狂的人最后的结果,少年已有悔改,可时不待,竟是轰烈抉择。想到路上裴劭提起裴昭与苏温的过往,薛宝珠终归有些哑然,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出了庵庙,外面鹅毛般的雪花簌簌地不断往下落,织成了天幕雪帘,裴劭便站在那一树盛开的梅花下。
男子俊美如斯,肩头落了殷红花瓣衬得容颜灼灼,只一眼对视,便叫人沉溺其中。
“赏不了桃花,倒是一起赏了梅花。”
“人比花娇,看人就好。”裴劭笑着应答。
***
时年春娇,桃花开,十里红妆。
张贴着喜字,挂了红绸的闺房中女子一袭嫣红的嫁衣坐在铜镜前,凤冠上金色的流苏垂下盖住了她半边羞涩的脸颊,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在其身后为她梳发的宋玉致将最后一支花簪插在了发髻上,脸上掩不住的喜气。“只能说是裴当家的眼光好,瞧瞧这送来的嫁衣首饰,配上妹妹的花容月貌,可真是美得连我等都移不开眼了!”
“可不是,那裴劭能娶到宝珠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莫大娘在一旁气直得应和,随后目光落在了一身红装的薛宝珠身上,那情绪渐渐叫不舍取代,裴劭与薛宝珠的事儿,青彦在两人离开京城的时候就同自己说清楚了,都是误会一场。看那俩小人儿在京城里如胶似漆的她也有些猜到,如今终于看她二人修成正果她也是高兴,高兴得很!
“这是大娘给你准备的陪嫁物,往后要是他敢让你受了委屈,大娘头一个不饶了他!”莫大娘快速地抹了下眼,眼角微微泛红。
薛宝珠看着占了房间不少地方的几个大箱子,比自个准备得还好,可谓是用心的。她抓了莫大娘的手,“莫奶奶,我会时常去京城看您的。”
莫大娘点头,“大喜的日子不哭,不哭,行了,时辰到了出去罢。”
原本是由喜婆搀扶出门的仪式改成了薛宝珠牵了弟妹的手,宝林今年八岁应乡试得了秀才,比莫青彦还要早上两年,此时小小年纪已有一番气度,明明是从文的料子,还又特意去学武,此时执着姐姐的手照顾得宜,等到了裴劭面前才露出鲜少的孩子气,“你要是敢再让我姐受半点委屈,我就带我姐走,反正我们没有你也能过得很好!”
另一侧的小宝琴眨着和薛宝珠如出一辙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劭,哥哥说姐姐要被裘哥哥抢走了,抢走是什么,可以吃么?
“……我舍不得。”裴劭看着矮了自己几头的薛宝霖,嘴角莞尔,复又启阖说了一句。
薛宝珠在红盖底下听到亦是牵动了嘴角,大掌相执,两心相知。
——我愿守你一世安稳无忧,同你白头偕老,伴生同死,永不相离。
作者有话要说:洞房花烛夜,红烛泪两行。
艳红的纱幔轻轻摇动,勾了一室旖旎。薛宝珠一身喜服半挂在身上,如墨乌丝铺摊在床上,神情娇羞万分。
“夫人,可否告知下,这是何用?”裴劭不知何时取了一样物件呈在了她眼前,正是情意迷乱时,薛宝珠因着寒凉忍着娇羞睁开眼看向却叫那物件惊得陡然睁大了眼眸。
“这……是抽坏人的……”薛宝珠眼角微微红着,红唇水润,轻轻咬合着挤出词儿道。
裴劭早知这鞭子来历,便将那鞭子弯曲执在手中,沿着那傲挺双峰之间缓缓下滑,眼眸随之愈发暗沉,“……可我倒是觉得这才是正确的用法。”
那冰凉的触感刺激的肌肤起了阵阵颤栗,几乎让她轻颤出声,咬住了牙关才没让场面变得愈发□□……
“你……别碰那里……啊……”薛宝珠娇羞地将脸埋进红锻锦被中,因那人在身上肆意妄为而起的愉悦感娇羞万分。
裴劭几乎是痴迷地看着那具泛着羞红的柔美**,指尖拂过,停留在一处,草木芳丽,云水容裔,夜沉,眸色更沉,俯身而下,缓慢而凶悍地挺身进入。那突如其来的疼痛顿时叫薛宝珠忍不住叫了出声,身子也不住瑟缩躲去,却被那人紧紧禁锢住。
“宝珠儿别怕,很快就不疼了。”裴劭亲吻她眼角溢出的泪,一边忍着下面肿胀,那狭小温暖的一处简直快要了他命了,此刻却不得不停下来耐心安抚小人儿。
“……”薛宝珠觉得自己曾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一句,男人在床上……说的都是鬼话……
只是还来不及,便叫裴劭四下点火的手分了注意,大抵是察觉了她细腰处的敏感,尽是挑着那处轻揉慢弄,直叫她软了身子任他妄为。
随着细密落下的亲吻,裴劭将人翻身过来,近乎虔诚地亲吻那道疤痕……
细密的颤栗伴着情潮席卷,薛宝珠整个人便这样被翻了过去,连接那处惹起的快意和后背的酥麻都叫她识海昏沉一片,仿佛在一叶孤舟在海上浮沉,蕴着巨大欢愉。
“叫我的名。”男子隐忍的声音伏在她肩头,随着律动呼吸喷薄在白皙颈项,伴着细微的啃咬,留下属于他的烙印。
“啊……裴劭,阿劭……”
夜长,**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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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多啦b梦的地雷么么么哒!!!还有好多小天使投的营养液昨天不知咋翻到的我居然都没注意到!!!再次感谢嗷嗷爱你们!!!!!
这篇终于完结了,终于圆了大米写美食文的念想,看着标题名就好有成就感哈哈哈【什么鬼摔】感谢小天使们陪窝走到完结,激动地想出去跑圈庆祝好么!!!窝会说到了结局就跟脱岗的野马一样奔腾!!!!这篇更新这么用力窝居然坚持下来了哈哈哈哈仰天狂笑!!!来群么么么么哒【这货疯了】咳咳咳,收敛住,新文已经开辣,依然是不死心想写个非常甜宠有爱的故事,把媳妇宠上天什么的,女主虽然是重生的但是一点都不苦大仇深,两世如意简直跟开挂一样嘻嘻嘻~~请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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