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儿老师

第50章


 
  正想着呢,新郎新娘朝她走来,米粒儿也赶忙站起身,端起酒杯,顺势看了新郎一眼,这个看起来将近四十岁的男人,弯腰、驼背、谢顶 
  ,着实让米粒儿觉得疑惑,平日里伶牙俐齿批评起男人毫不留情的李西航,怎么找了这么一位?还不如他们的程东宇呢! 
  “我知道你想什么呢。”李西航坐到米粒儿身边,趁人不注意趴在她肩膀上说悄悄话,“其实结婚也就那么回事儿。”她的脸上带着无可 
  奈何的倦怠,“就连谭恩湄那样的人,最后不也嫁了个没什么文化的政工干部吗?” 
  这时候忽然响起一阵又一阵带着各地口音的哄笑,在她们周围,一群小知识分子正在竭尽全力地学着商人的模样相互劝酒,而那位研究卡 
  夫卡的新郎,早已经醉得满酒桌找眼镜了。 
  “你看看,你看看他那副恶心样儿!”李西航不屑一顾地撇着嘴,露出了她惯常的挑剔刻薄的神态,“要不是为了房子,要不是为了……” 
  米粒儿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李西航为什么匆忙作出这么重大的决定。 
  像很多北京的大学毕业生一样,李西航毕业后,从集体宿舍回到了父母家,和结婚两年的哥哥嫂子一起,挤在八十年代建成的二室一厅的 
  家属宿舍。后来哥哥嫂子有了儿子,又雇了个保姆,每个人的生活空间陡然显得更紧张,李西航只好从家里又搬出来,在外面租房住。 
  有一次她们一块儿看《混在北京》,当时米粒儿和严琳琳也在场,谁都没往心里去,因为那个电影讲的是外地人混在北京的事儿,她们四 
  个除了教化学的盛力之外都是北京人,而盛力也已经在北京立足了。 
  可是看完电影坐下来聊天时,从小在北京长大的李西航,却突然大哭,那哭声震天动地,直奔人五脏六腑去了,让米粒儿听得直瘆得慌。一边 
  哭一边说,我跟他们一样,无家可归,到处流浪。 
  哭过之后,李西航终于痛下决心跟学校要房,没想到被梁闻鹰挤兑了一顿。 
  “我真想不明白,你们这些年轻人脑袋里成天想的是什么!啊?你们才来学校几天呀,啊?才为学校做了多少贡献呀,啊?先不想着奉献,先 
  索取,这是什么思想呀,啊?还是先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呀,看看人家老教师,有的为学校干了那么多年,兢兢业业,也没想到要向学校提要求 
  呀,啊?再者说了,你们当时来学校的时候是签了协议的,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凡北京毕业生不许提住房要求。真想要房呀,就排着队等吧 
  ,可是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论学历论年龄论职称论级别你还且着呢!” 
  梁闻鹰从来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更糟糕的是他也正向学校申请住房,据说从打结婚后他就一直和老婆借住在丈人丈母娘那儿,到现在 
  两个孩子都分别长大成人了,他愣是还没混上自己的住房。都五十几岁的人了,还要受老丈人老丈母娘和老婆的闲气。 
  他本来也赶上好几次分房的好机会,可是都在关键时刻放弃了,所谓的关键时刻就是他职位上有了升迁机会的时候,为了那个即将到手的位置 
  ,他只得眼睁睁地把即将到手的房子故作姿态地拱手让给别人。   
  米粒儿在李西航的婚礼上(4)   
  好不容易让他找到一个空儿,估计着短时间内不需要他做什么姿态了,他赶紧见缝插针地写了住房申请,可谁想到一下子学校又调进了很多人 
  ,绝大部分都是跟学校有约在先,没房不来的,这一下他的申请就算石沉大海了。 
  背,太背了! 
  该着你倒霉 
  你五行缺土,命里无房。 
  李西航从梁闻鹰那儿回来,自言自语地骂了自己一通。 
  婚礼上,李西航被人拉着唱了一首《明天我要嫁给你啦》:“明天我要嫁给你啦,明天我要嫁给你啦,要不是每天的交通烦扰着我所有的梦…… 
  ……明天我要嫁给你啦,明天我要嫁给你啦,要不是停电那一刻才发现我寂寞空洞……” 
  米粒儿觉得如果她是李西航,还会发挥一句,“要不是没有房子我流离失所。”但是无论如何她不是李西航,她住在家里,家里很宽敞,她没 
  想过结婚,至少不用为了房子而结婚。 
  正想着,李西航重新坐回到她身边了,“哥们儿这回可是最后一搏了,他们单位最后一次福利分房,他们领导说了,他只要结了婚,象征 
  性地交点儿钱,立刻就能领着房,拿结婚证换钥匙,谁知道真的假的呢?” 
  参加完婚礼之后米粒儿的心情很不好,就是灰灰的那种,她往小渔儿上次留下的那个外地的电话上打,是小渔儿接的,兴奋地说正要告诉 
  她下个月就回来,下个月他们就可以见面了,米粒儿随便地答了两句就挂了,她一点儿也兴奋不起来。 
  一个人走进N大校园,广播里正放张楚那首《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米粒儿忽然之间发现自己非常孤独,因而可耻。   
  米粒儿在渡假村(1)   
  接二连三的婚礼之后,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年轻女教师们带着初为人妇的满足和喜悦,以及对未来的憧憬和踌躇满志,大踏步地奔向似乎已经近在咫尺的幸福生活。尽管照旧上课,下课,看操,看自习,看早读,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志得意满的笑容,连空气中都挂着一丝儿丝儿甜蜜和安逸的味道。 
  婚后的女教师们有了新的话题,日常生活的琐琐碎碎经过饶有兴味的咀嚼,切磋,竟也呈现出浓郁芬芳的杏仁巧克力般的滋味儿。米粒儿听着那些谈资,完全插不上话去,觉得自己是掉在了生活的边缘。又觉得自己正被生活的大浪追赶着,疲于奔命。 
  本来她还有一个最后的堤坝能挡住大浪,就是李西航,但是最后这个堤坝也崩塌了,李西航不仅出嫁了,而且过小日子非常投入,以至于忙得几乎见不到她。而且新学年的人事安排已经贴出来了,李西航将跟着初一升到初二,米粒儿将离开团委到初一,当班主任。 
  眼看着好朋友一个一个地散了,米粒儿很失落。尤其是想到小渔儿将会回来,会催她离开宜林,另找工作,还有那些中年女教师,注意力焦点会转向她,等着她那口喜糖。等等等等,让她感到烦躁不安。 
  幸好还有杜兜儿。她像一个天使,划着小船儿,踏浪而来,把快要呛着的米粒儿一把捞起,上岸,晾干,做人工呼吸。 
  “你们快放假了吧,我们公司七月份要出去渡假,你也一起吧。”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异常轻柔甜美,令人浮想联翩,外企的女孩儿都这么说话,冯东东的女朋友伊娃也一样。 
  杜兜儿从深圳回来以后,在北京的总公司上班,据说是个4A级的广告公司,米粒儿经常能看见她穿得稀奇古怪地去上班,还经常听说他们有聚餐,杜兜儿说,那是他们的企业文化…… 
  本来她打算一回来就结婚的,跟丁波的哥哥丁海,但没想到,跟丁波发生了矛盾。两个同龄的漂亮女孩儿不知道为什么不对付,发展到后来势同水火,战场逐渐蔓延,以至于丁波都不怎么搭理米粒儿了。丁海从小就特疼妹妹,总觉得父母离异让她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头,做大哥的对她应该百依百顺。所以就委屈杜兜儿,努力做丁波的思想工作。 
  偏偏丁波又是个死犟的人,她说杜兜儿不是省油的灯,看着就娇气,任性,不会过日子的人,死活不同意。这种思想影响了她妈,导致丁海的妈妈也不同意丁海跟杜兜儿来往,而他们俩结婚的事儿也一拖再拖,两人也因此经常吵架。 
  这样一来,她把更多的时间投在了工作上,剩下的精力给了米粒儿。 
  日子好像经过了一个轮回,循环一遍之后又回到高中时代,米粒儿和杜兜儿两个人,晃着膀子穿过北京的大街小巷,在她们熟悉的N大校园以外的每个角落流连。时而混迹于各个新开业的酒吧,时而出入与杜兜儿他们公司有业务关系的时尚PARTY,时而到时髦的沙龙看蹩角画家的作品展。还有几次,去看了专为广告人举办的广告饕餮之夜,看了无数的令人眼花缭乱创意非凡的作品。 
  看完之后两人激烈争论,为什么我们国家出不来这样的广告。结论是,教育。 
  扼杀创造力的教育。米粒儿不甘心承认,却又找不着可以还击的有力武器,只有沉默不语。 
  放暑假后,米粒儿在家闲得无聊,先找了几个住得比较近的学生家家访,然后又买了些杂七杂八的书看看,直到她接着杜兜儿的电话,立刻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杜兜儿他们公司在亚运村,渡假地选在小汤山附近的一个温泉渡假村。只要走八达岭高速差不多半小时就能到。公司的员工乘坐一辆干净的依维柯,老总则开了自己的丰田霸道大越野。 
  晚上,大家到渡假村外面的蒙古包吃饭,气氛轻松愉快。和米粒儿想象中的外企职员不同,这儿的年轻人看上去都阳光灿烂,她原以为外企工作压力大竞争激烈,同事之间剑拔弩张,明争暗斗,却发现他们其实团结友爱,彼此欣赏,而且可能是年龄接近的原因,凑在一起和谐默契,让人看起来清爽舒畅,想到那个有着盘根错结的关系网的宜林,米粒儿对他们很是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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