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驰将劳动力分成两组,最年轻力壮的,安排到附近山上采集石料、砍伐树木,剩下的则在东门外平整加宽道路。妇女就在好溪河滩上就地埋锅造饭,县衙的女人们也加入了炊事员的行列。
东门外整片的都是庄稼地,只有一条便道通往好溪河边,杂草丛生,牛车都难以通过。徐驰按照后世双向四车道的标准安排设计,宽度达八米,在原先的基础上加宽了六七米。
老百姓虽然好奇,但他们的目的是一天两顿饭五文钱,别说修筑一条八米宽的道路,就是把整片庄稼地都整平修路,他们也毫无异议。
老百姓没异议,不等于田主无异议。徐驰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缙云百姓。东门外那片地的三个地主心急火燎地赶到现场。
东门外估计两千亩地,分属三家,路南全部是冯济源冯老财的,路北则分属于楮卫两家,一个叫楮知白,一个叫卫创基。
冯老财已经是老相识了,带领楮卫二人喊起冤来:“大老爷这一修路,草民等三家岂不凭空损失百十亩地?”
冯济源为了说明损失的巨大,故意将损失放大了好多倍。以徐驰的估计,路宽八米,加上两旁的路基,宽度不会超过十米,长度算三里一千五百米,总面积约为一万五千平,按一亩地六百六十六平算,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二十三亩。
楮卫二人连声附和:“对对,大老爷您高抬贵手,草民等就靠这点薄地活命,您有什么用得着草民的地方,尽管说,草民等必定竭尽所能。”楮知白卫创基与冯济源结成了利益共同体,平常或许为了争田地有些不对付,但此时是一致对外,共同反对施工。
他们三人觉得很冤,看徐驰的神情,好似更冤,简直比窦娥还冤。徐驰满脸无辜地道:“天啊!你们三个还有良心没有?老子好心好意为你们修路,你们竟然还……还……”徐驰非常激动,委屈得说不出话来。
三人完全没预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嘴巴张了合合了张,不知道如何安慰县太爷才好。
楮知白道:“请太爷稍安勿躁,不知草民几个可有做得不当之处,还请太爷海涵——只是太爷说修路乃是为了草民着想,草民却想不透其中的道理,请太爷明示。”
徐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愤愤不平地说:“你们想,路宽了,你们运送肥料,运送粮粟,不是更方便了吗?这不都是为了你们好吗?难道老爷我要来种地吗?老爷我走这条路能走几次呢?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三人哭笑不得,这片地是他们几个的不假,但他们都是租给别人种的,自己不需要下地干活,路宽路窄与他们没关系。尽管如此,县太爷的爱民之心还是不能抹杀的,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那个楮知白说话了:
“太爷的拳拳之心,草民等感激涕零,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好似太过宽阔了,田间地头的,能容一辆牛车通行足矣。若依太爷的修筑之法,并行五辆牛车,亦是绰绰有余——缩窄一半,草民等的损失亦当少一点,不知太爷能否通融?”
楮知白在三人中,田亩不是最多的,但应该有些水平,说话都是他出面。当然,他说的确实有些水平,既注意了分寸,不致得罪县太爷,又把自己的意见表达出来了。
徐驰笑道:“原来这样啊——目光太短浅了!应该放眼长远,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你们想想,把路修好了,在春秋两季,城里的老百姓可以从这条路直接走到好溪边玩耍踏青,而不必绕道南门,那将是一件多么功德无量的好事啊。你们付出一点点,却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子子孙孙都会记得你们——本老爷打算路修好之后,在路旁立一块碑,上书‘冯陈楮卫大道’六个鎏金大字,冯就是你冯济源,陈就是本老爷,楮就是你楮知白,卫就是你卫创基,让子子孙孙都记得我们四人的丰功伟绩——你们看看,老爷的设想怎么样?”
县令大人一言既出,小伙伴们都惊呆了。每家最多拿出十亩地来,就换来流芳千古,并且还能与县令大人并驾齐驱,去哪找这样的好事?
三人一齐朝徐驰跪了下去。楮知白道:“大人,您真是折煞草民几个了,您乃是朝廷命官,一方牧守,草民等岂敢与大人并列?碑上只须刻大人您的名讳即可,草民等不敢奢望,请大人收回成命。”
“是啊是啊,请大人收回成命。”另两个附和道。
“那哪成?地是你们的,人力是我雇的,功劳大家都有份。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县令大人最后盖棺定论。
三人千恩万谢的从地上爬起来,赶紧回自家府上,打发所有的仆役,以及有劳动能力的家眷,都加入到修筑“冯陈楮卫大道”的千秋大业中来。他们自己也拿了工具,亲自上阵,还帮着县太爷指挥人力。又从府中运来粮食,以飨筑路的民众。
有一个远大的理想,做起事来就有干劲,就有精气神。
想想都令人激动啊!
激动不已的远不止冯楮卫三人,已经到场的几百个民夫,激动的心情也不遑多让。古往今来,有哪个县太爷和民工一起劳动过?工地上可谓热火朝天,个个奋勇争先,唯恐落于人后。
陈县令不但亲力亲为,身先士卒,更是赤膊上阵。其时正是农历七月初,即使不出太阳,也是闷热不已。徐驰索性脱了上衣,露出胸背来。
此时的徐驰已不是彼时的陈秦,胸大肌有了,腹肌也有了,连肱二头肌也崭露头角。虽然称不上壮硕,但基本上有了男人味儿。
更有男人味的地方是,县令大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地掏出胯下那个玩意儿,就地撒起尿来。
离得徐驰近的冯楮卫三人及一干民工,见此情状,赶紧的扭过头去,还下意识地将徐驰包围在中间,若是让人看见,实在有伤风化。
大周时期,民风虽较为开放,但远没到就地大小便的地步,别说是有功名的官身,就算是平头百姓,也不致如此肆意妄为。
冯楮卫三人面面相觑,摇头不已。那些民工也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上带着笑,还有人竟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嘿嘿,笑什么笑?都是男人嘛,都有那个diaodiao儿,有啥好笑的?老子看看自己的东西还不行么?”徐驰不以为耻,并且还能扯出一大串理由来。
徐驰本来没干过农活,更没有修过路建过桥,表面上赤膊上阵挥汗如雨,实际上根本就没干什么。当然,他的象征意义要远远大于实际意义,上官率先垂范,百姓哪有不景从的道理?
大周没有水泥,不存在什么钢筋混凝土,一般驿道都是用沙土卤紧夯实,重要一点的街道则直接从山上采来条石铺上。
这条路是徐驰平生修筑的第一条路,自然处处高标准严要求。所采集的石料力争长宽高完全一致,拼接起来更是严丝合缝,达到美轮美奂的效果,以免辜负“冯陈楮卫”的金字招牌。
近乎苛刻的要求,势必延长工期。然而,徐驰要的就是延长工期,他的目的并不在于修筑道路,而是让百姓有事做,让百姓能够生存下去。
徐驰大体估算了一下,每人每天五文,加上伙食费每人每天两文,即就是每人每天七文。以当日为例,真正到场的民工不足四百人,以后估计每天都会有所增加,以每天一千人计算,所有开支也只有七贯钱。一年365天,则是2555贯。正是这2555贯,可以让近千户的百姓,免受饥饿之苦。即使今后附近百姓都闻风而来,达到每天万人,一年的开支也不过两万六千贯。
徐驰认为,用两万多贯钱,去荫庇万户百姓,他这个县令就算得上没有白当了。
如果每天真有一万人来做事,徐驰哪里来的那么多事做呢?所以他必须精益求精,精到极致。
有人会说,为什么不每人每天给他们七文钱,让他们自己安排呢?自己省事,百姓也省事。
那正如徐驰的只发银子不收孩子,天底下的人都会来找陈县令发银子,这是绝对的。以劳赈灾,既赈了灾,又开展了基建,一箭双雕,比后世的什么“四万亿救市”,高明了不止一星半点。
再说宋御史领了钱物,与柳絮儿回到宋府,连夜请来和尚超度亡灵。又请了左近的民户,重新装点布置灵堂,乱哄哄忙碌了一夜。单绫也没发现可疑之处,天亮后到东门外看了下徐驰,料之无事,回县衙补了觉。午后时分,又去了宋府,躲在隐蔽处,再行窥视。
入夜,灵堂中只余两个和尚,一个敲木鱼哼经文,一个则烧纸度牒。灵柩前,柳絮儿在前,宋璟在后,皆是跪在蒲团上。
昨夜从县衙回来直到今日,柳絮儿只在白天伏在案几上小憩过片刻。宋璟于心不忍,低声道:“婶婶且去稍事休息,侄儿一人守着便是。”
论年龄,宋璟比柳絮儿至少年长六七岁,论辈分,柳絮儿自然比宋璟高了一辈,古人严循礼数,宋璟称呼柳絮儿为婶,倒在情理之中。
柳絮儿不为所动,眼睑微微闭着,古井无波,对宋璟的关切,好似不曾听到一般。自去年与宋誉在洛阳宋璟处住了两月,回缙云之后,心里便无时无刻不想着宋璟,想起那一夜的旖旎与情意,自此再也无法忘却他。此次二人再相逢,已经一整天了,宋璟却没有只言片语的问候,对过往也只字不提,目光游离,似乎在故意躲着她。
宋璟知道柳絮儿心中有怨气,自己的内心又何尝不纠结不矛盾?自那晚酒醉,行了乱伦之举后,自己也是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不安、痛苦的心境之中。既有对柳絮儿的依恋,又有对自己的自责,既有对欲望的沉迷,又有对道德的坚守。
许久之后,宋璟再次道:“婶婶去歇着罢,广平一人守着是了。”
柳絮儿动了一下,似乎双腿已经跪麻木了,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扭头朝宋璟瞥去。
四目相对,却各有深意。宋璟游离躲闪,慌忙垂下头去。柳絮儿炽热希冀,却又有些失望与不满。
柳絮儿站起身来,打算依宋璟的话,去稍事歇息。打宋璟旁边经过时,忽然脚上一酸,脚下一个趔趄,几欲摔倒。
宋璟慌忙之下,堪堪一把扶住。宋璟是个读书人,武力值不高,柳絮儿真要是打了趔趄,宋璟恐怕来不及反应,人家就已经倒了,别说伸手去扶。可见,柳絮儿是醉翁之意,故意为之。
柳絮儿体态丰腴,唐人以肥为美,柳絮儿若生在后世,美则美矣,却不是十足的尤物。
那小蛮腰一入手,虽隔了层薄薄的衣裳,依然感觉滑若凝脂,如手捧温玉。宋璟禁不住身酥骨软,几乎不能自持。
柳絮儿也如同触了电一般,一丝异样的快感瞬间流遍全身。
柳絮儿稳住身形,有意无意的又瞥了宋璟一眼,低着头,袅袅婷婷的往西厢房而去。走到门口时,转头又看了宋璟一眼。
宋璟心乱如麻,渴望、纠结、自责。自己饱读诗书,经天纬地,道德文章,也想匡时济世,教化万民,然而,叔父尸骨未寒,心里所想的竟是如此一些龌蹉不堪,放荡淫邪的欲念。
宋璟坐立不安,一边是伦理的廉耻,一边是内心的欲望,两种截然相悖的思想互相缠斗,不分胜负。最终,廉耻观占了上风,但身体却慢慢站起来,也向西厢房举步迈去。心想,只是去看看,看看婶婶可有什么话要告诉于我?自己绝不能行苟且之事。
切记!切记!
房檐上的单绫将宋府中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见宋璟也往柳絮儿的房中去了,略微犹豫了一下,随后如狸猫一般,溜到了西厢房的房顶,揭开一片瓦楞,朝下望去。
宋璟经过激烈的内心斗争,推开虚掩的房门,忐忑不安地走了进去。
柳絮儿一下子扑倒在宋璟的怀中,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身子,双眸泪如雨下,如雨打梨花,海棠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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