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是昏了头了……”
意识到不该在孩子面前说她亲生父母的不是,老太太又停住了话头,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气,这才接着说道:“你娘只是一时糊涂,并非是真的不喜欢你,你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喜欢自己孩子的母亲。”
董其然低着头,掩住眼里的情绪,这话祖母可是说错了,天底下,还真有不喜欢自己孩子的母亲,比如,郑庄公。武姜不喜寤生长子,曾要求郑武公废寤生而立叔段,幸好自己是女儿身,也可惜董家没个爵位。
“乐珊是你亲妹妹,一母同胞的,你应当多和她亲近亲近才是。她现在是年纪还小呢,不懂事儿,你这个当姐姐的,才应当多教教她。”老太太语重心长:“你也大了,日后出了门,怎么能没个兄弟姐妹走动呢?听话啊。”
董其然笑着抱住老太太的胳膊:“祖母,我想念书。”
老太太有些吃惊:“念书?怎么想起来这个了?”
“表弟前两日问我在家做些什么,我想了想,我竟是什么也没做,虚度了光阴,颇有些羞愧,所以想多念念书,不求做个才女,只求明理懂事,祖母觉得如何?”
董其然笑着问道,老太太挺高兴:“读书是好事儿,虽然女孩子不用科举,但多读读书,还是有好处的,你以前就是不喜欢读书。正好,你妹妹也到了要念书的时候了,不如祖母给你们请个先生,你们两个一起念书?”
“我知道祖母是想让我多和妹妹相处相处,可是祖母,我和妹妹差着七岁呢。”董其然伸手比划了一下:“我要和六岁的孩子一起上学,羞都要羞死了。再者,我也不想念女四书,我想念医书。”
老太太瞬间没了笑容,眉头都皱起来了:“怎么想起来念医书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将来还打算行这医者之事吗?要是让你爹知道,定是要打你的,可不许再说了。”
“祖母,好祖母。”董其然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可是女四书太无趣了些,您帮我好好和爹爹说说,我就想念医书。我也没打算以后当个大夫,祖母和父亲若是觉得丢人,那这事儿不宣扬出去,只咱们自己家的人知道好不好?”
“不行!”老太太斩钉截铁:“你别想了。既然你不愿意和你妹妹一起念书,那就给你单独请个先生,琴棋书画,你喜欢哪一个?”
“祖母,我喜欢学医。”董其然嘴硬,老太太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叫自己身边的嬷嬷:“将大姑娘带回去,让她自己静一静,好好的想想明白。”
说完摆摆手,赵嬷嬷上前来拉董其然,一边带了她出去,一边压低了声音劝道:“大姑娘,老太太也是为了你好啊,咱们好端端良家女子,何苦去学这中九流的东西?医者又脏又累,病患有个好歹,多会被埋怨,或者被记恨,哪儿有做个闺阁千金来的轻松享福?”
“您回去好好想想,今儿晚膳前就和老太太说您想岔了,老太太定还是最喜欢您的。”赵嬷嬷絮絮叨叨的说道,董其然只作没听见,谁都知道做个闺阁千金最轻松享福了,每天什么都不用做,吃吃喝喝作首诗画个画儿,弹个曲子下盘棋,连管家理事都要等及笄了再说,省得那黄白之物污了嘴。
可是,能轻松自在的度日,是因为有人将那生活的艰辛给挡住了。就如她现在,万事有祖母在外面挡着,她上辈子一直到及笄,活的多轻松自在啊。
但护着你的人一旦没了,这日子,还如何过下去?
没点儿本事护身,还身负千金,没立即病亡都是董夫人看在这母女情分上给了面子呢。
第一天老太太派人来问,董其然十分坚定,就是要学医。
第二天老太太再来问,董其然不改自己的决定。
第三天老太太亲自来问,董其然扒在老太太的身上哀求:“祖母祖母,您就应了我吧,您也不用担心我将来会成为医者,我都这个年纪了,也没什么天分,再学几年也不过是略懂一二,能请得起我的,定是瞧不上我这本事的,请不起我的,我也不用白白费心思,您真不用担心的。”
“那照你这么说,你学了这个医术有什么用处?”老太太挑眉,一点儿没有被自家孙女儿绕进去:“何必自己学?不如翻翻医书,随意看看就行了。”
“更何况,这当医者,最怕的就是半懂不懂了,若是你将来自己生病了,仗着自己学过医,要给自己开方子,那岂不是会害了你自己?”
老太太就是不答应,为了打消董其然的主意,又许了别的好处:“祖母给你一个庄子,你拿着练练手,学学看账本好不好?或者你还有别的什么想要的,只管和祖母说,祖母都应了你。”
董其然走火入魔一样,就认准了要学医。
老太太气的扭头就走:“我瞧着你是吃饱了撑的,既然这样,那我就瞧瞧,你能学几天。”
董家有熟用的大夫,老太太当天下午就请了来。得知董大姑娘要学医,老大夫的眼睛瞪的比铜铃都大:“学医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我能吃苦。”董其然双手交握,面色平静:“何大夫只管教授就是,若是我没天份,学不好,到时候何大夫可直接拒了我,此事我以后再不提。”
何大夫转头看老太太,老太太连连摆手:“教教教,只管教,我看她能学几天。”又叹气:“孩子长大了,想自己做事情了,我也拦不住,日后还要何大夫多多照看。”
“我这里有几本医书,大姑娘先看看,三天之后我再来,给大姑娘换另外几本。”何大夫无法,翻翻找找,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几本书递给董其然:“还是要多看书。”
多看看书总是没错的。
送走了何大夫,陈聪贤过来凑热闹:“表姐真要学医?我听说,这个很是辛苦的,要看很多很多书。”
“做什么不辛苦呢?你要科举,不照样要天天读书吗?”董其然笑着说道,陈聪贤怔了一下,点头:“表姐说的是,做什么都辛苦。”
董其然要学医,空闲时间就少了,整天的窝在自己房间里看书。
老太太颇有些发愁:“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哪个不是快快乐乐的在外面玩耍,偏偏她,一味的看书,早先时候还好,能出门走走,现在恨不能长在屋子里了,这可怎么办哟。”
赵嬷嬷给出主意:“过几天就是佛诞日了,不如老太太带着姑娘出门走走?也拜拜佛,求佛祖保佑,让咱们大姑娘早日回心转意,可别看那医书了。”
老太太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那咱们就去拜拜佛,去叫了夫人过来,我和她商量商量。”
董夫人也是很愿意去的:“正好三哥儿这两天有些咳嗽,我去求了观音圣水回来,让三哥儿喝点儿,明儿是个好日子,娘觉得明儿去如何?”:
“好,那就明儿。”老太太拍板决定,赵嬷嬷亲自去给董其然收拾东西。
董其然坐在马车上也是书不离手,老太太更加发愁了:“这都快魔怔了,可怎么办才好?”
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快,前面有小儿从楼上摔下来了!”
董其然原先并不在意,但猛然间想到上辈子关于神医的传闻——神医未曾扬名前,路经并州的时候,救治了一个从高处摔下来,被铁棍戳穿了胸口的小儿。
自此,神医之名在并州响彻,随后神医入京,半年后又销声匿迹,只在民间还时不时有神医的传闻。
“停车,快停车。”董其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时候,是不是这件事儿,但万一是呢?神医的事迹,她上辈子也只是有所耳闻,若是错过了,以后就不一定能找的着了。
“姑娘,前面人多……”丫鬟忙扯着她袖子说道,车夫也有些为难:“姑娘,前面怕是过不去,人都在那儿挤着呢。老太太在前面等着,咱们赶紧跟着老太太的马车走吧?”
“不行,停车,我要下去看看。”董其然坚持,丫鬟春晓拦不住,又是着急又是担心,跟着董其然下车,给车夫使眼色去老太太那边说一声。董其然不管后面这俩的眉眼官司,只管自己往前挤,春晓忙抬手护着董其然“姑娘,人太多……”
董其然不理会,春晓又不敢放任董其然往里面挤,情急之下掏出一把铜板来:“请让一让,请让一让……”有钱能使鬼推磨,得了铜板的人微微侧下身子,就足够董其然和春晓挤进去了。
第4章
人群中间就是那个摔下来的小孩儿,大约五六岁的样子,这会儿胸口插着一根铁棍,血流了一地,旁边大约是他家眷,哭的凄厉却又不敢去碰那小儿,只一个劲儿的喊叫大夫。
春晓看一眼就惊着了,挡着董其然不让她瞧,董其然抬手推开春晓,视线在周围环绕一圈,却是没看见有上了年纪的老者。董其然略有些失望,大约不是这一次?
正准备转身,却是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收拾一个房间,将孩子连带着铁棍抱进去,我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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