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骏午夜小说馆

第70章


 
  在故事发生的年代里,叶萧和他的朋友都还没有出生。而眼前这个一头白发的病人,当年却是一个英俊忧郁的青年。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叶萧丝毫都没有感到时间的流逝。终于,周寒潮说到了兰若的死——她被村民们溺死在了海水中。 
  周寒潮忍不住哽咽了,毕竟是在晚辈的面前,他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兰若死了以后,我痛不欲生,万念俱灰。不久以后,我父亲因为生病而提前退休,给了我一个顶替父亲进工厂的名额,于是我幸运地得到了回城的机会,离开了我的伤心地——幽灵客栈。” 
  “你忘不了兰若,是吗?” 
  “是的,永远都忘不了她。但生活总要继续的,我回到上海不久,就和工厂里一个女同事结婚了,后来周旋就出生了。在周旋三岁那年,我的妻子出了车祸,永远离开了我们。” 
  “幼年丧母使周旋成了一个敏感而忧郁的人?” 
  “是的,无论是性格还是外貌,周旋实在太像我了。如果你看到我年轻时的照片,再对照一下周旋现在的脸,就会发现我们父子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叶萧看着周寒潮说:“是的,你们确实很像,尤其是眼睛。” 
  “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从都没对周旋说过幽灵客栈的事,他甚至不知道我是在K县插队落户的。我一直想要忘记那段往事,但始终都忘不了。” 
  “周伯伯,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有。三年前,有一个年轻的姑娘来找过我,她的名字叫田园。” 
  “田园?” 
  “那姑娘长得很漂亮,她说自己是个戏曲演员,费了许多周折才找到我。她是来向我询问有关幽灵客栈的事情的。” 
  “她怎么会知道幽灵客栈?” 
  “原来,田园的母亲当年也在子夜歌戏团里,就是被兰若顶替了的那个女主角。” 
  叶萧吃了一惊:“是那个出于嫉妒而污蔑兰若的女人?” 
  “对,当时经田园这么一说,我立刻就想了起来。我曾经非常恨那个女人,但面对她的女儿,我却一点都恨不起来了。田园说她是来替自己母亲忏悔的。兰若死去以后,子夜歌戏团不敢住在幽灵客栈了,他们迁到西冷镇上。不久,戏团住的房子发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绝大部分人都被烧死了,只有田园的母亲和一个小男孩活了下来。” 
  “太可怕了!” 
  “田园告诉我,当地人传说是兰若的幽灵在报复他们。据说当年那些杀死了兰若的人们,在几年以后全都死光了,而且全是在海里淹死的。” 
  叶萧觉得不可思议:“戏团里的人都是被烧死的,而害死兰若的村民都是被淹死的。一群人死于火,另一群人死于水。” 
  “那个女人从火灾中幸存下来后,感到了良心的不安和忏悔。后来,她嫁给一个上海的戏曲演员,便永远地离开了K县。她嫁到上海后生下了田园,她是最后一个活下来的子夜歌演员,但她再也不唱子夜歌了,让女儿学习另一个剧种,子夜歌也就此失传了。几年前,田园的母亲得了癌症,在临终前把幽灵客栈的事全告诉了女儿。” 
  “所以田园就找到了您?” 
  “对,她为她母亲当年的所做所为感到羞愧。同时,田园也对兰若非常感兴趣,她想知道关于兰若更多的事。于是她通过各方面的关系找到了我。” 
  “您全都告诉了她?” 
  “差不多是吧。那时候周旋已经离开了家里,独自到外面去住了,所以他并不知道田园的存在。后来,田园和我联系过几次,她说她去了一趟幽灵客栈,在那里发现了某些东西,但她并没有明说,似乎那东西让她感到很恐惧。不久以后,田园又打来电话,告诉我她已经退出舞台了,我猜想这也许和她去过幽灵客栈有关吧。” 
  叶萧已经明白一些原因了:“原来如此——” 
  “上个星期,我从报上看到了田园突发心脏病死去的消息。我想在她香消玉陨之后,世界上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兰若的事了。所以我必须要在死以前,把这些事说出来。” 
  “周伯伯,你不会死的。” 
  他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周旋了,既然他能够想到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你是周旋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只能把这件事告诉你,这也是我对你的信任。” 
  叶萧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安慰着说:“放心吧,我会把周旋拉回到您身边的。”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叶萧识趣地点了点头,当他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身后又传来周寒潮的声音:“叶萧,谢谢你的倾听。” 
  “也谢谢你的倾诉。”   
  幽灵来信第十一封信(7)   
  叶萧走出病房后,在走廊里轻声说。   
  幽灵来信第十二封信(1)   
  叶萧: 
  你好。 
  这里是真正的幽灵之家,我想我快死了。 
  昨天凌晨写完信后,我并没有去给你寄信。因为我绝对不能离开水月,否则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我答应过你每天寄一封信的,于是我抓紧时间跑到楼下,把贴好邮票的信交给阿昌,对他说明了我的请求。阿昌点头答应了我,他披上雨衣跑了出去。 
  回到房间里,发现水月已醒了过来,她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那双眼睛像来自古代画卷里的女子,略带几分慵懒和哀怨。在她的眉与眼之间,浮动着一股淡淡的韵味,永远都让人捉摸不定。 
  她一句话都不说,从我身边擦过,飘然走进了小卫生间里。我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渐渐放明的天际——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我在这幽灵客栈里度日如年,短短的十二个日夜,仿佛已走过了许多个年头。 
  已经一个小时了,水月一直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我不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我感到一些不安,但又不敢催促她,正在犹豫时,水月走了出来。她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新换上的那套衣裙还是白色的,似乎她的包里并没有其他颜色的衣服。 
  忽然外面有人敲门了,我警觉地走到门后问:“是谁?” 
  并没有人回答,只是继续敲着门。我小心地把门打开了一道缝,只见到一只大得吓人的眼睛,原来是阿昌,他用那双吓人的眼睛向我眨了眨,似乎在对我说——“你的信已经投到邮筒里去的。” 
  我点了点头说:“谢谢,我相信你一定做到了。” 
  但阿昌并没急着走,而是举起了手中的两个饭盒,原来他把我们的早餐也送了上来。 
  我回到房间里,把饭盒放到水月的面前。我们很快就吃完了早饭,呆呆地互相看着对方。终于,她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为什么要救我上来呢?” 
  “我不知道,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不,我已经死了,应该躺在冰冷的海底——”她的语调有些变了,宛如黑夜里海水的涨潮声,“冰凉的海水就是我的衣服,海底的岩石是我的床,海底的暗流在为我伴奏,那是彻底的安静与清凉,再也不会有人伤害到我。” 
  “水月,没有人会伤害到你的,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 
  她再也不回答了,呆呆地蜷缩着,黑发披散在白色的衣服上,那样子简直让人心碎。 
  几个小时过去了,到了午饭时间,我决定把水月带下去。既然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也不必支支捂捂,让他们看看水月的样子,也许就会相信水月是个大活人,而不是鬼魂。 
  水月很顺从地跟我走出了房间,来到了底楼的大堂里。 
  丁雨山、秋云、高凡,还有琴然和苏美都坐在餐桌边,这时一齐回过头来。 
  我能看出他们眼睛里的惊恐,没人料到我会把水月带下来。我紧紧拉着水月的手,她要比我预想中的镇定得多,倒是我自己不停地颤抖了起来。我拉着她坐在餐桌没人的一边。 
  他们都用恐惧的眼神看着水月,仿佛是在看一个可怕的死人,我拉着她的手说:“水月,不要管他们,快点吃午饭吧,阿昌烧的菜很好吃。” 
  水月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我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吃到一半我偷偷观察别人,发现他们的筷子根本没动过,全都直勾勾地看着我们。 
  我和水月很快就吃完了,她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要告诉我什么。我索性伸出手搂住了她的肩膀,她顺势倚靠着我,就像亲密无间的情侣。 
  看到我们这副样子,对面的琴然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其他人的表情也差不多,似乎都目睹了某些不干净的东西。他们的恐惧更助长了我的挑衅:“你们为什么不吃午饭?都快凉了。” 
  “我们不会和死人一起吃饭的。” 
  说话的是丁雨山,他的声音沉闷而冷峻。 
  “难道你们没长眼睛吗?在我身边的是一个大活人。” 
  “没人能活着从海底回来。” 
  “不可理喻。”我拉了拉水月的肩膀说:“告诉他们,你还好好的活着。” 
  她茫然地望着餐桌上的每一个人,缓缓地说:“我不认识他们。” 
  “那是因为你暂时失去了记忆——” 
  忽然,高凡打断了我的话:“周旋,到现在清芬还没有回来。” 
  “真的吗?但愿她不会出事。” 
  “不,我想她已经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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