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圈

第25章


我微微笑道:“我回想起来,这件事的破获可算完全出于侥幸。假使那钱老七不曾到王家去窥探,或虽曾窥探而没有被王保盛撞见,或是那钱老七把尸头随便丢到了荒野里去,那末,无影无踪,你又到那里去找呢?”
霍桑答道:“虽然,那不过多费些周折罢了,也决不致于永不破获。譬如我们围着种种疑点而要求开棺检验,失头的事也会显露。等到王保荣被拘的真相披露以后,查问明白,我们自然也会假定割头的是一个外来的人。这个人的下落,仍可依据我所拟定的三个条件去寻访。这样,我们至多多费一两天功夫,决不致让钱老七终于逍遥法外的。
我点点头说道:“那末,那唐禹门对于掩盖失头的秘密可是也参预的吗?”
霍桑应适:“那是不成问题的。不过他只知道失头的消息,并不曾目击那失头的尸体。因为倪氏母女在把尸体装进了棺材又钉了盖以后,保凤才差那长脚三子去通知后禹门。所以他在这件案中,实际担任的事情,只限于偷丧的设计,雇用阿四等四个新土工,向保荣所雇的狮子弄里的阿玉杏生等给钱解雇,后来又往会馆里去接洽,和将菊香藏匿在自己家里。这都是他对于他的未来岳母的功劳。不过他说出了向大东门外雇主工阿四等的一回事,却是一个大大的漏洞。”
“不错,不过我觉得他们另换一批土工的事,近乎多此一举。他们就因着画蛇添足,反而露出了真相。”
“不。你太轻视他们的用意了。你总知道这里的俗习,棺殓的事必须立工担任。假使他们仍旧叫阿玉和杏生们抬棺材出去,他们一定要怀疑为什么不叫他们把尸体装进棺材里去。万一他们把这件事在外面谈论起来,既然近在咫尺,他们的秘密岂非有破露的危险?现在他们把旧的解雇,照样给钱,推说另有熟悉的土工料理后半部手续,阿玉们自然不致疑心。对于那新展的阿四们,自然可假说装棺的事是前雇的土工办的,因闹了意见,故而另雇,阿四等自然也不致生疑。况且他们又距离很远,在保守秘密上当然也比较的稳妥些。”
我听了这番解释,不能不承认我先前对于他们的设计的确估量太低。这时我的手指又不期然而然地在衣袋中摸着了那张画图的蜡纸,又重新拿了出来。
我又道:“霍桑,你昨天说倪氏的服毒,就围着这一张纸。当时我简直想不到这里面的关系。此刻我已明白,这画图原是花会中的人物,倪氏本怀疑保荣因着打花会祈梦作用而割头,那时伊又在房里面听得你说到保凤抱头不可能的话,便知你已窥破了他们的真相。伊本相信伊的儿子有罪,一时情急,便打算服毒自杀,此刻看来,原已毫无隔膜。不过这图背后还有‘诸葛亮唱空城计’七个字,究竟什么意思,我依旧莫名其妙。”
霍桑道:“这六个字可算是道地的无稽之谈。这一张图在那本所谓‘致富全书’上第十六页,这个人叫做陈攀枝,是一个螺鸡精。那上面注解里说,如果梦见‘诸葛亮唱空城计’,便应打口陈攀枝。料想空城计的‘计’,和螺鸡精的‘鸡’字是谐声的缘故。那王保荣在这一门上偶然应验过,故而把这张图描了下来,又写了这七个字,说不定是一种纪念品呢。”他说完了,微微叹一口气,便瞧着我出神。
他又道:“包朗你现在还有别的疑问吗?
其实这时候已不容我再发什么问句,那电话机上的铃声琅琅地响着,霍桑便起身去接。一会他回过来向我报业。
“包朗,这是王保盛打来的。他明白了这事的真相以后,深自懊悔自己的卤莽。他曾到公济医院里去向他的姨母请罪。那倪氏昨夜洗胃过两次,今天已好得多了,又围着误会的破除,大概不久就可以出院了。
我问道:“那末,你想伊在这件事上可有没有法律上的处分?
霍桑从书桌面前抽出一只纸烟,用火烧着,又缓缓走到那张靠窗的藤椅上躺下。
他答道:“我想没有多大处分。他们在实际上既然没有犯罪,保盛又完全谅解,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一回开棺装尸头重殓的事,自应由保盛负责,不过须经法院的允准。万一检察官方面有什么异议,我想那干练利口的许邦英总有办法。还有那唐禹门,我想也会瞒着他的父亲,给他的爱人和未来岳母出主意,用不着我们费心。不过那钱老七;我想总要到里面去坐几年了……包朗,你应许给保荣作保的话,却不可食言而肥。因为他拿出去的东西,的确还不曾变动晚。”他呼了一口纸烟,又笑着说道:“包朗,你费去了两天的工夫,换得这一种别开生面的资料,大概不算得不值得吧。
我也缓缓烧着一支纸烟,答道:“是的。不过我的愿望,还打算请你费些心力,把一班专吸下层阶级的膏血的魔鬼,下一番斩革除根的工夫!
霍桑忽注视在书桌上一只天蓝色小瓷瓶中的几朵傲霜的菊花,默然不答,唇角上似有一丝微笑。他连连喷了几口纸烟,烟雾弥漫中,我瞧见他的笑容忽而收敛,似在缓缓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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