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茶栈

    “虞妗。”
    阿羽如此叫她。
    你说要把我的命还给我，却诱惑着我选择毁灭全世界再一次离开你。
    度浮生，你何其狠心。
    时间似乎一瞬静止。因为这个男人这一刻叫出来的名字。
    那是太过遥远的记忆，一度被封存在度浮生的脑海里。
    这个男人，已经不能再称呼为阿羽了。
    虽不知为何，但显然他也恢复了久远的记忆。以及他千百年前的执念。
    少羽。
    虞妗。
    霸王别姬。
    世人皆道这一故事感人至深，却不知那曾被后人称作虞姬的女子，其实本不存在。
    甚至于虞妗这个名字都。
    “只是你自己的臆想。”度浮生神色未变，冰冷而淡漠。
    她从一开始就告知过这个男人，她不叫虞妗，会出现在这个男人身边，也只是为了看他如何排兵布阵步步为营。
    他之与她，不过如同众生一般的路人而已。
    度浮生眼睑微敛，细看下有浅薄的波澜，微微抬了下颚靠在椅背上，仿佛还漠然如素。缓缓说道，“至于上一句。你还不够格。”
    说他的命是她度浮生，他还不够格。
    少羽却笑了。
    这才是他记忆里的虞妗啊。
    至如今还这般淡漠的，度浮生。
    嘴角漫开微微的笑意，勾着细碎的弧度将眼前这个一身暗青色长袍的女人印在眼睛里，指着长桌上的两个杯子，少羽的声音一字一句，“你还欠我一个愿望。”
    两座茶盏里的茶水已尽，上古茶株所凝结的契约自然已经成立。
    她许诺他一个愿望。
    而他，还尚未说出这个愿望。
    契约仍在，尚未达成。
    度浮生的表情微微破裂。这个男人，纵使恢复了记忆，也不该知道上古茶株的事情才是。因为即便是方才，她也没有说出过喝了这茶他才能向她许愿的话。
    那他是如何......
    度浮生的表情趋于平静。
    她的七魄之一。定是她做为妗妗存在的时候，动了些手脚。
    确也如此。
    度浮生曾透过自己的心脏渗透进去的本源之力，早已被妗妗化为己用。而ICU病房过道里的陪伴，也并不是临时起意而为之。
    妗妗会知晓阿羽身上的天道印记是因为十世将尽，她将回归。
    而她真正苏醒了记忆却是在度浮生第一次透过心脏输进本源之力的时候。
    阿羽作为一个凡人，自是不可能记起十世之前的记忆。而那时的妗妗力量也有限，又只能在他每晚熟睡的时候悄悄进行，于是，妗妗最终选择的，是让阿羽记起十世之前的记忆，以度浮生说出她真实身份为引。
    虽然妗妗只是七魄之一，但恢复记忆了的她，亦是度浮生。
    环环算计，步步为营。只要度浮生想，便从未有过失手。
    哪怕是自己算计她自己。
    所以阿羽才会在那一句“她是我的七魄之一”里震惊那么长的时间。因为那是他记起过去的开始。
    等到眼里的明暗落定，阿羽也就变成了少羽。
    也就有了那句，‘你才是羽的命’。
    度浮生的眼底沉沉浮浮。她想明白了这个疑点之后，自然也明白了自己七魄之一的用意。
    做为阿羽，他爱的是那个妗妗。
    但做为少羽，他爱的叫做虞妗。或者说，度浮生。
    所以妗妗才会连同上古茶株的事情也一起种在阿羽的脑海里。
    妗妗是有多喜欢阿羽，宁愿算计度浮生这个本尊，也要让少羽有机会和度浮生在一起。
    度浮生的表情再次破裂。
    如果面前的这个男人许愿要和她在一起。
    呵。
    借由上古茶株拟定生效的契约。
    呵。
    度浮生的眼底泛着浓厚的黑暗。
    他大可以试试。
    少羽垂了眼睑。
    阿羽或许看不懂度浮生细微得几不可见的表情变换，但是少羽，确能够看明白七分。
    这个度浮生，和千百年前一样残忍。倘若他真的许了要和她在一起的愿望，这个狠心的女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毁了这个契约。
    伤了她，还白白浪费了这样一个机会。
    不得，亦失。
    好不容易能够再次遇见。
    这一次，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了。
    度-浮-生。
    “我想要和你一般的生命。”少羽坐在度浮生对面，说了自己的愿望。
    “你想要用时间，感化我？”微微上扬的语调，带着度浮生毫不掩饰地嘲讽。倘若时间能够感化她度浮生，那她必不是如今这般黑暗的模样。
    少羽摇了摇头，漆黑的眼里印着度浮生眼尾的淡漠，“我只是想和你比一比，是你先让我绝望，还是我先让你动摇。”
    “反正你的生命里，除了无聊，便还是无聊了，不是么？”
    度浮生眼底的黑暗微微有些散去。她过于漫长的生命，着实无趣。
    但又何必。
    以这个男人为趣。
    “或者你想要我许下的愿望，是和你在一起？”少羽不在意地笑笑，而后在度浮生眼底的黑暗第二次爆发开来之前，又轻而易举地将它平静了下去。
    少羽说，“若是你能先让我绝望，我到时便以这无尽的生命向你许愿，毁了这世界可好？”
    呵。
    度浮生冷笑了一声。却觉得应当如此。
    当初那个因为她插手而失去了天命的人，本该如此精于算计。
    先前只不过是被人世间的爱情迷了眼睛，等到十世之后，这个男人已然看开，而那份感情也泯灭成了现实的人性——
    他自知动不了她，却想要一场输赢。
    或许无关爱情。
    度浮生看得到少羽眼底的势在必得，但因为那样的欲.望太过浓厚，以致于度浮生也不能一眼分清，他势在必得的，是这场输赢，还是她。
    却也无妨。
    “好。”度浮生直视着少羽，允应了他的愿望。
    掌心燃起青绿色的火焰，而后凝成光线直直地冲入少羽的眉心。
    少羽不躲不避。
    度浮生盯着他一瞬不瞬。
    无论这个男人势在必得的是什么，与度浮生而言，都只是一个可以诱导他许愿毁灭世界的契机，而已。
    少羽的眼底闪过青绿色的光芒。而后四肢百骸里都传来生机的力量。
    少羽看着度浮生，眸子里漫开微微璀璨的笑意。
    却在下一秒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