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衣男子

第29章


“啊,对了,我要说的是这样,如果我是你,我会静静地待在这里,直到我完全恢复过来。你的敌人会相信你已经死了。没有找到尸体,他们也不会惊奇。你的尸体可能已在石头上跌得粉碎,随着急流而去了。”
我颤抖着。
“一旦你完全康复,你可以悄悄地到贝拉去,然后搭船回英格兰。”
“那太乖驯了,”我不屑地反对说。
“别像个傻女孩一样。”
“我不是傻女孩,”我生气地说,“我是个女人。”
当我激动脸红地在床上坐起来时,他以一种我无法形容的表情注视着我。
“上帝助我,你真是的。”他喃喃地说着,然后突然走了出去。
我康复得很快,我的两个主要伤处是头上的撞伤和严重的手臂扭伤,后者最为严重,而且起初我的救星还认为已经断掉了。然而经过仔细地检查过后,他知道并没断掉,而且虽然十分痛,但恢复得很快。
这是奇怪的一段时日。我们与世人完全隔离,像亚当和夏娃一般地单独在一起――但是却又多么不同!老巴达妮像只狗一样地到处走来走去。我坚持要烧饭,或是尽可能地用一只手帮忙。哈瑞大部份的时间都出去,但是我们每天共处长长的几个小时,躺在树荫下,谈话、争论――在高空下讨论每件事情,争辩,然后又和好如初。我们经常吵嘴,但是在我们之间,已滋长出一种我意很不到的持久的忠实友谊。友谊――以及其他的。
我知道,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我康复且该离去的时间已经快到了,我必须沉重地了解到这一点。他会让我走吗?不说一句话,也不作任何表示?他会沉默一阵子,长长的一段情绪变化,然后自己一个人站起来,漫步离去?有一天傍晚,危机终于来临。我们吃完了简单的晚餐,坐在小屋的走道上,夕阳正在西沉。
发夹是一种哈瑞无法供给我的日常生活必需品,我那长而黑的头发,一直垂到膝盖上。我双手扣住下巴坐在那儿,迷失在沉思中。我感到哈瑞正在注视着我。
“你看起来像个女巫,安妮,”他终于开口说话,而在他的声音中含有某种从未有过的东西。
他伸手抚摸我的头发,我颤抖着。突然他跳了起来。
“你明天一定要离开这里,听到没有?”他大叫着,“我――我无法再忍受了。毕竟我也只是个男人而已。你必须走,安妮。你必须走。你不是傻子,你自己也知道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我想也是,”我慢慢地说,“但是――这段时间一直很快乐,不是吗?”
“快乐?简直像地狱一样!”
“有那么糟?”
“你为什么折磨我?为什么嘲弄我?为什么你说――连你的头发都在嘲笑我?”
“我没有笑你,而且我也没有嘲弄你。如果你要我走,我会走。但是如果你要我留下――我会留下。”
“不要那样!”他强烈地说,“不要那样。不要引诱我,安妮。你知道我是什么吗?一个罪深恶极的人,一个通缉犯。这里的人知道我叫哈瑞・巴克――他们知道我曾经出去长途旅行,然而有一天他们会根据所闻所见推断出来――那么对我的攻击就会降临。你这么年轻,安妮,这么美――一种能驱使男人发狂的美。整个世界都在你的眼前――爱情、生活,一切的一切。而我却完全相反――枯萎、腐败,如死灰一般。”
“如果你不需要我――”
“你知道我需要你。你知道我极力把你抬回这里,想把你留在这里,永远永远把你藏起来,不让世人发现。而你正在引诱我,安妮。你,你那女巫的长发,你那即使表情凝重时也还在笑,随时都在笑的金黄、棕绿混合的眼睛。然而,我将把你从你自己以及我的手中解救出来。你今晚就走,到贝拉夫――”
“我不去贝拉,”我打断他的话说。
“你要去。即使我得带你到那里,把你抛上船,你也要去贝拉。你以为我是什么做的?你以为我喜欢每天晚上都因怕他们把你捉去而难以安眠?人不能老是依赖奇迹出现。你必须回英格兰去,安妮――而且――而且结婚,过着愉快的生活。”
“跟一个能供给我良好家境的稳定可靠的人!”
“这也比――惹祸的好。”
“那你呢?”
他的脸色变得冷酷而坚定。
“我已准备好该做的事。不要问那是什么,你可以猜得到,我敢这么说。但是我告诉你――我将洗脱我的罪名,或为此而死,而且我将勒死那个那晚想谋害你的该死的流氓。”
“我们必须公平一点,”我说,“他实际上并没有把我推落山底。”
“他不需要推你,他的计划比那样更狡猾。我后来到小路上,看到一切都没什么异样,但是路两旁指示用的小石子已被稍微移动过,边缘上长的都是高树叶,他把小石子往路边缘移,排成像是一条小路,因此你以为你仍然踏在小路上,而实际上你正踩空了。要是我碰到他,他准死无疑!
他暂停了一会儿,然后以一种完全不同的声调说:
“我们从没谈过这些事,对不对,安妮?但是该谈一谈的时候已经到了。我要你听听整个故事――从头开始。”
“如果回想过去会让你感到受伤的话,那就不要告诉我,”我低声地说。
“但是我要你知道,我从没想过,我会将生命中的那一部分告诉任何人。很可笑,不是吗,命运之神所玩的把戏?”
他沉默了一两分钟。太阳已经下山,非洲天鹅绒似的夜色,像斗篷一般地包裹着我们。
“其中有些我知道,”我温柔地说。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的真名叫哈瑞・鲁卡斯。”
他仍然犹豫着――没看着我,只是直直地往前看。我对他脑子里正在想什么毫无所知,但是最后他的头猛地向前一抬,好像下了某种决心,开始叙述他的故事。
第二十六章
“你说对了,我的真名是哈瑞・鲁卡斯。家父是一位到罗得西亚来从事农耕的退伍军人。当我在剑桥的第二年时,他去世了。”
“你喜欢他吗?”我突然问。
“我――不知道。”
然后他脸红着以一种突然变得强烈的语气继续说:
“为什么我会那样说?我是爱我父亲。最后一次我见他时,我们彼此说着很难听的话,而且我们因我的放荡不拘和债务激烈地争吵过,但是我关心那个老人。我现在知道我有多关心――但已经太迟了,”他较为平静地继续说:“我在剑桥遇到了另一个人――”
“小厄兹里?”
“是的――小厄兹里。他的父亲,如同你所知的,是南非的显要之一。我的朋友和我,我们一度一起飘泊着。我们对南非有一份共同的喜爱,而且我们俩都对世界上未被足迹践踏过的地方有偏好。在他离开剑桥之后,厄兹里跟他父亲发生了最后的一次争吵。那老头子已替他还过了两次债,拒绝再帮他还任何债。他们之间场面十分火爆,劳罗斯最后忍无可忍地宣称――他不再替他儿子做任何事了,他必须自力谋生一段时日。结果是,如同你所知的,那两个年轻人一起到南美去勘探钻石。我现在不想详细叙述在南美的那段日子,但是,我们在那儿过得很快活。十分艰苦,你知道,但却是一种美好的生活――一种远离常轨,做一天吃一天的争夺生存方式――而,天啊,那也是认清朋友的地方。我们之间在那里产生了一种只有死才能把我们分开的结。好了,如同瑞斯上校告诉你的,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我们在英属圭亚那森林中心,发现了庆伯利第二。我无法向你形容我们的欣喜若狂之情。实际上那并不是由于这项发现的金钱上价值――你知道,厄兹里看钱看得多了,而且他知道他父亲去世后,他将成为百万富翁,而鲁卡斯一直都很穷,早已习惯了。不,不是因为钱的缘故,而纯粹是一种发现的喜悦。”他暂停了一下,然后以一种几乎是道歉的方式点点头:
“你不介意我以这种方式告诉你吧?好像我完全是个局外人一样。现在当我回想那两个男孩时,我的感觉似乎就是如此。我几乎忘记其中之一就是我――哈瑞・雷本。”
“用任何你喜欢的方式告诉我都可以,”我说。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来到庆伯利――为我们的发现而极感高兴。我们带了一些精选的钻石准备交给专家鉴定。然后――在庆伯利的饭店里――我们遇见了她――”
我感到全身有点僵硬,放在门柱上的手不期然地抓紧。
“安妮达・格物伯――这是她的名字。她是一个女演员,相当年轻而且很漂亮。她是在南非长大的,但是我想,她母亲一定是匈牙利人。关于她,有某种神秘的传说,而那当然增加了她对两个放荡不羁、离家出外的男孩的吸引力。我们两个马上都爱上了她,而且各自认真地追求。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道阴影――但是这并没有削弱我们之间的友情。我深信,我们双方面都愿意自动退出、好让另一个得胜。但这并不是她的目标。后来我有时候不免怀疑为什么不如此,因为劳罗斯・厄兹里爵士的独子,是个相当理想的对象。但事实是,她已经结过婚了――嫁给一位在迪比尔斯钻石场工作的分类员――虽然并没有人知道。她假装对我们的发现极感兴趣,而我们把一切都告诉她,甚至拿出钻石给她看。狄莱拉――她应该跟参孙的妾子,那个妖妇同名――而且她伪装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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