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在说话

第47章


“还有什么事情让她觉得不开心呢?”
她手指紧紧捏住杯子,“很难,她是个乐观的孩子,总是开开心心的。她的生活充满了各种计划,就连我离婚也没打击她。她习惯往前看。”
真是这样吗?我知道在茜儿9岁时,托提尔太太就离婚了。之后她的父亲还是和她们住在同一个城市里。
“在她死的前几个星期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她是否改变上下学的路线,或是接到什么怪异的电话,交了什么新朋友?”
她缓缓地摇头。没有。
“她在人际关系上有什么困扰吗?”
“没有。”
“你反对她交某些朋友吗?”
“没有。”
“她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
“她在学校生活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
发问者说的话比被问者还多,我真是个愚蠢的提问者。
“茜儿失踪那天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吗?”
托提尔太太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我,然后沉重地拿起杯子,吸了一口柠檬汁,双手紧紧握着玻璃杯。“我们6点起床,吃完早餐后茜儿就出门上学。她和同学一起搭火车到位于市中心的学校,学校说她整天都没有缺课。放学之后……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那天有没有什么特别计划?”
“没有。”
“她习惯在放学后直接回家吗?”
“一般是这样。”
“你想她那天放学后也是直接回家吗?”
“不,她准备先去看她父亲。”
“她常去看他吗?”
“没错。为什么我要不断地回答你们这些问题?我之前已经跟警方说过这些事,结果一点用也没有!为什么我要一遍遍回忆这些过去?我不想再谈这些事了!”
她的眼神充满悲伤,继续说道:“你知道吗?过去以来我一直不停填写各种表格,回答各种问题,但是都没有任何帮助。茜儿人都已经死了,躺在坟墓里,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低下头低声啜泣着。没错,我们什么都查不出来。这位忙于种蕃茄的母亲正学习去埋葬痛苦的记忆,勇敢地活下去,而我却突然出现,强迫她揭开锥心的伤口。
看在老天的份上,我该走了。
我递给她我的名片,“没关系,托提尔太太。如果你实在想不起什么,也许真的就是不重要的事。”
我留下名片,公式化地把再联络的宣言讲了一遍。有事情再打电话给我。
我猜她永远也不会打这通电话。
我回家时发现戈碧把房门关上,房里非常安静。我忍住没进去看她,想她现在可能会排斥别人进入她私人的空间。我回房躺上床,努力想看点书,脑袋里却回荡着托提尔太太的话――人已经死了――莫瑞钱伯也说过同样的话。没错,人已经死了,五个。这是残酷的事实。和莫瑞钱伯及托提尔太太一样,这些事一直深深刻在我的脑海,不肯退去。
二十七
我一早就被收音机播出的晨间新闻吵醒,猛然发现今天已是7月5日,我竟忽略了昨天是美国国庆。人在异乡,吃不到苹果派、看不到烟火、更听不到美国国歌,我成为家乡庆典的局外人,为了弥补这种遗憾,我决定下次有美国球队来此比赛时,一定要去加油。
漱洗完毕后,我弄了点咖啡吐司,坐下来将报纸很快地浏览一遍,内容尽是谈论分离主义、经济危机、原住民问题、语言纷争;分类广告更加显现出这个社会的不安气氛――只卖不买。我待在这里能做什么?或许到了该回家的时候。
怎么突然想起这些?大概是因为今天要送车检验,所以心情特别低落。我痛恨近几年这里对外国人居留的各种要求:护照、工作证明、关税证明、检疫证明、薪资证明……通常我都是能逃就逃,今天却非得将车子送去检验。我是标准的美国人,虽然并不挑剔开什么车子,能发动就行,但就是不能没有车。没车的人就像断了腿,哪里也去不成。
戈碧的房间依然听不到什么动静,她大概还在睡,我整理好应带的东西便自行出门。
9点钟送车入厂后,我走入捷运站。现在已过了尖峰时间,车厢内没有什么乘客。我盯着头上的各式广告,目光最后停留在捷运路线图上。整个地图由各种颜色的线条交错而成,白色圆点代表着车站的位置。
我正从吉龚地亚往东到巴比诺的绿线上。梧线则是围绕着山地,在山坡东边为南北向,之后呈东西向与绿线平行,然后在山坡西边再度转为南北向行驶。黄线行驶于河底隧道,直到南岸圣海伦岛的隆吉维尔市才重新回到地面。魁北克大学站是这三条路线的交会点,一个大站,是城里最主要的交通转运站。
列车轰隆隆地行驶于隧道中,我在心里计算着站数,总共过去了七站。
我的目光沿着橘线北上,一站一站地往下看。魁北克大学、谢布鲁克、皇家丘地,最后是靠近圣爱德华区的泰隆街。伊莉莎白・康诺就是住在那附近。
我转向寻找玛格莉特住的地区。是哪一站呢?是派依九号车站,在绿线上。我从魁北克大学站往东数,它是第六站。
伊莉莎白家离魁北克大学几站?我再看过橘线。也是六站。
我感到脊背一凉。
法兰丝住的地方要在乔治瓦捷运站下车。橘线,从魁北克大学往西。还是六站!
天啊!
茜儿呢?不可能,捷运并没有开到圣安迪贝尔街。
葛丽丝呢?柏克延伸线。接近拉尔和罗斯蒙站。离魁北克大学站正好第三和第四站。
我盯着地图。三名被害人都恰巧住在离魁北克大学站六站远的地方。是巧合吗?
“巴比诺站到了。”广播声响起。
我抓起随身携带的东西,冲上月台。
10分钟后,我才刚踏进办公室,电话铃就响了。
“我是布兰纳博士。”
“你到底在干什么,布兰纳?”
“早啊,莱恩。什么事找我?”
“克劳得尔恨不得把我掐死,他说你四处骚扰受害者的家属。”
他等着听我辩解,但是我没答腔。
“布兰纳,我因为尊敬你,才会在他面前替你争辩。但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的好奇心可真会害死人。”
“我事先都打过电话,不过是问几个问题,又不犯法。”我不想平息他的怒火。
“你没有告诉任何人,你没有任何资格,就随便跑去敲人家的门。”话筒里传来他沉重的吸呼声。看来他快气炸了。
“我都打过电话了。”我说了个谎,因为我没打电话就跑去找托提尔太太。
“你又不是警察。”
“是他们自己答应见我的。”
“你搞不清楚你自己的身分!那不是你的工作。”
“打击犯罪,人人有责。”
“老天,布兰纳,你真的想气死我!”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听着,”声音平静多了。“别给我找麻烦。我知道你有道理,但是侦查案件可不是儿戏。这些受害者需要专业的人来解决问题。”他态度强硬地说。
“好嘛。”
“茜儿的案子是我负责的。”
“你负责出什么结果没有?”
“布兰纳……”
“其他的案子呢?有消息吧?”
我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莱恩,原先的调查根本没用。法兰丝是18个月前遇害的,茜儿死了也有10个月。这凶手的行为令人发指,人神共愤,应该早点抓出来吊死。这就是我对这个案子关心的原因。我只不过是去问被害人家属几个问题,克劳得尔先生就来找我麻烦,认为我是在扯你们后腿。时间越拖越长,这些案子最后终于会被人遗忘,像其他许多案例一样,永远抓不到凶手。”
“我可没说你在扯我后腿。”
“那你的想法呢?”
“我知道克劳得尔先生恨不得把你钉死,而你想端他的屁股。如果是我面对他的刁难我也会这样做。但我希望你们两个却不要意气用事,把我的案子搞砸了。”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沉默许久,才又开口。
“我不是说不希望你插手,我只是想把侦查的权责划分清楚。”
两个人都在气头上,久久没人再开口说话。
“我想,我有新的发现了。”
“什么?”他没料到我会这样说。
“我可能找到被害人之问的关联性了。”
“什么意思?”他提高了尾音。
我也不确定我是什么意思。也许我只是钓钓他的胃口。
“中午吃饭再说。”
“你最好不要骗我,布兰纳,”他停了一下。“中午在安东尼的餐厅见。”
还好最近没什么其他的事忙,我可以专心在这件案子上,或许捷运站的巧合真是事情的关键。
我开始在电脑上检查档案里的地址资料,然后比较地图上的位置,在图上钉上大头钉。没错,法兰丝、伊莉莎白和玛格莉特三个人住的地方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都离魁北克车站六站远。而从圣杰魁斯的公寓到魁北克车站,只有短短几步路。
凶手有可能这样吗?在魁北克大学站搭上捷运,在第六站下车的人中选择一个下手。过去有发生过这种作案模式吗?通常这类变态杀手都会选择固定的颜色、数字、动作举止,一步一步,准确地进行谋杀的步骤。然而,这个凶手除了车站距离外,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构成行凶模式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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