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说分手

我又說了一遍，我
不想一個人呆，可不可以跟他一起回家。他遲鈍地點了點頭，眼中居然帶著一絲憐
憫。我想自己今晚是個可憐透頂的女人，誰都能一眼看出來的。
      他挽著我的胳膊走出了酒吧，後來又把我扶進了他的車裡。在車上我問他能不
能放點音樂。他問我想聽什麼，我習慣性地說《天堂裡有沒有車來車往》，他抱歉
的搖了搖頭，他說他不愛聽那首歌，有點令人壓抑。我苦笑了，是啊，可誰知道自
己壓抑了多久啊！他放了一首鄧麗君的《我衹在乎你》。我想這也許是男孩討女人
歡心的技巧吧！靜靜地聽著，往事一點點在腦海裡浮現，又一點點的慢慢消逝。他
不經意地給我遞過紙巾的時候，我才發覺自己在掉眼淚。他說我一定是個受了傷的
女人。我不想否認，這是再明確不過的事實，我掩飾不住自己的憂傷。他突然問我
想不想唱歌，也許那樣能緩解一下心情。我不想唱，我唱歌也不好聽，就對他說那
你唱吧。他唱了起來，是羅大佑的《穿過你的黑髮的我的手》，他的嗓音略有些沙
啞，有一種滄桑的味道。他唱得很用情，聽得出來這首歌是他喜歡唱的。我感覺自
己像是被什麼東西打動了，扭頭看他的時候，發現他的眼眶也有些濕潤了。我心想，
也許他也是一個受過傷的男人。為什麼這世界總是有這麼多的傷害？突然之間，我
感覺和身邊的這個陌生男人有了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默契。他突然的停止了唱歌，
神情中多了些許悲憤。車突然以一種瘋狂的速度在高速路上奔馳，速度是那麼的快，
可以聽到與風擦肩而過的聲音。起初我有那麼一點點害怕，慢慢的，我喜歡上了這
種瘋狂的速度。我們倆像瘋子一樣地在車裡尖叫著，叫得令人痛快。
      他家在通縣，路程有點漫長。等到車停在他家樓下的時候，我已經睡著了。他
推醒我，問要不要他抱我上去。我笑了笑，好啊，衹要你抱得動。他的力氣並不大，
但是他不肯服輸，一直較著牙爬樓梯。趴在他的身上我感到一種久違的親切，想起
了小時侯騎在父親身上的場面，我禁不住用手緊緊抱住了他的脖子。他氣喘吁吁地
爬著，我說把我放下來吧，他笑著說他沒問題。還好，他家在三樓，總算到了他家
門口，我跳了下來。
      他家房子挺大的，有一百多平米的樣子，我不知道他一個人住在這樣的房間裡
是什麼樣的滋味，我想孤獨是難免的吧。他的屋子裡亂亂的，沙發上亂七八糟地堆
著衣服和包裹，大大的雙人床上的被子枕頭也東倒西歪地躺著。我覺得有點心疼，
好好的一個房子怎麼給他弄得這麼髒、亂、差。他憨憨地笑了笑說，房間有點亂。
      後來我們做了些什麼我不記得了，衹是記得我在他家又喝了半瓶多紅酒。我以
前很少喝酒，沒想到自己的酒量還不小。其實回到他家的時候，我的酒已經醒了不
少。我討厭清醒，我喜歡暈乎乎的感覺，喜歡讓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無方向地旋轉。
起初他不讓我喝，後來在我一再的堅持下他打開了一瓶紅酒。我們對坐在兩個小沙
發上，他陪著我喝。大家邊喝邊聊，那天晚上大家都聊了很多。我把自己的故事告
訴了他，他也說了他心中的憂鬱。他說他畢業於一所名牌大學，和我一樣，他也曾
經有過一段長達六年之久的愛情。他們是大學裡的同班同學，從大一開始，他們就
在一起了，每天在一起上自習、散步，從不吵架，關係一直是很好的，同學們都以
他們為典範。但是六年後，在他們即將研究生畢業的前一年，女孩突然告訴他說她
打算出國，問他怎麼打算的。當時他就覺得他們的愛情有危機了，怎麼會突然說要
出國呢，以前並未聽他提及的。他起初還不是很在意，心想大不了自己也努力學英
語，將來一起出國；或者就等他出國幾年回來也無所謂的，他當時認識他們的關係
是很穩定的。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個秋天的黃昏，她約他一起到校園裡走走，
那天他們走了好多地方，好多有過他們腳印的地方，一路上女孩都不怎麼說話，他
也預感到了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女孩最後還是說了，哭著說大家分手吧，
她說他跟他一起出國是不現實的，他英語太差，而且出國並不是他喜歡的。總之，
女孩竭盡所能地解釋他們應該分手的種種原因，並力圖讓他以為是客觀現實因素導
致她提出分手的，為了各自的前途大家還是分手的好。當時他雖然難以接受，但最
終還是答應了，他心想衹要她是快樂的就好。但他心中總是有些疑惑，為什麼她會
那樣竭力地叫自己放棄和她在一起的努力呢？好些天來他都覺得心裡不塌實，後來，
他採用了一個略顯卑鄙的手段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用軟件破譯了她女朋友的電
子信箱密碼，結果在她的信箱裡看到了一百多封她和一個男人的通信。看完那些信
之後，他感覺自己被大大的愚弄了。原來她在一年前的托福補習班上認識了一個男
生，兩人從那時侯就開始策劃如何甩掉他，然後一起出國。當時他憤怒得渾身發顫，
因為他實在想不到女朋友居然欺騙了他這麼多，欺騙得那麼好，他覺得自己像個傻
子被大大地愚弄了。從此他的精神一蹶不振，對生活也喪失了激情。參加工作以後
更是整天過著頹廢墮落的日子，以麻痺自己的靈魂。
      流淚的放縱夜
      他敘述完自己的故事後，抑制不住流淚滿面。他說這些事情他很少跟別人提及，
即使他的很多朋友也都以為他們倆是由於前途問題而分手的，並不知道真實情況。
我被他的敘述打動了，我走過前去抱住了他，覺得我們都是這個世界的棄兒，在感
情上都有著各自的不幸。他趴在我身上，像個孩子一樣的哭了起來，他說從那以後
他就再也不相信什麼真感情了，寧願去酒吧、迪廳裡尋找一夜情。
      後來我們都瘋狂地喝酒，在我看來，彷彿當時大家都有一種世界末日的感覺，
我們倆都是對未來失去了希望的人，都是沒有了靈魂的人。我不知道他的靈魂是不
是整個的給了那個欺騙他的女孩，但是我知道自己當時所有的靈魂都隨著那場車禍
而帶走了，就當是給了他做陪葬品吧。想起自己這麼多年受的痛苦，我忍不住抱著
他哭了起來，那是一種歇斯底里的哭，哭得令他慌張，令他手足無措。
      後來我們瘋狂地接吻，擁抱，我一邊哭著一邊任由他的舌頭，他細長的手指給
我愛撫，他當時的心情看起來也是有些憂傷的，雖然他沒有掉眼淚，但我能感覺得
到，那一晚，情慾並未占主導，大家都好像是在用激情來驅散心中的悲苦，驅散那
些令人不願觸及的傷心往事。雖然有時候身體是在感受著快感，甚至是一種及至的
快感。
      我的第一次就這樣給了他，給了一個相識不到六個小時的陌生男人，以一種憂
傷而狂亂的方式，我讓自己成為了一個女人。落下處女紅的時候，他驚訝萬分，他
怎麼也想不到我居然把第一次給了他。但我看著那些令人眼暈的血紅，心中卻有一
絲淡淡的喜悅，自己終於還是邁出了第一步，我想一切都應該有個結束和開始吧。
好吧，就讓這個身不由己的夜晚成為一段新生活的開始。當時我的心中並無太多感
想，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因此變成什麼模樣，但我知道自己不會再是以前那個痛苦
壓抑的女孩了，大不了走向沉淪，那又怎麼樣，至少生命會變個模樣，那就行了。
      第二天醒來時，他還在身邊熟睡。看著陌生的房間，陌生的男人，我突然問自
己是身在何處，一切都是陌生的。過了許久，昨夜的回憶慢慢浮現，我看著床單上
的那片血紅心裡一陣淒冷，就這樣的結束了自己的處女身，給了一個連姓名也不知
道的男人。我看邊熟睡的男人，他像個孩子一般地側著身子，臉龐是俊秀的，皮膚
白淨，即使是睡著了的樣子也讓人感覺到憂鬱。他就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個真正的男
人啊！我想看得更仔細一點，但又覺得可笑。看得再仔細又能如何呢？大家衹不過
是一場酒醉後的瘋狂發洩，發洩之後我們又重新回到各自的生活，他是他，我是我，
誰會對誰有眷戀呢？更不要想什麼愛了。我的心裡一片迷惘。我想該是悄然離去的
時候了，這個地方不再屬於自己的。
      我下了床，動作很輕地穿上了衣服，在他家客廳的鏡子前我定定地看著自己─
─我還是我，臉上還是寫著一樣的憂傷，甚至是加倍的憂傷。我心疼地看著自己，
問自己此刻是身在何處，以後又將走向何方？
      我就這樣悄悄地從初夜走入了清晨。初冬的清晨透著徹骨的寒意，看著街上來
來往往的車輛，我迷失了方向，我真的辨別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處。無助的我站在
馬路上，神情恍惚，目光迷離。我撥了鴻的電話。他接電話的聲音是那麼的著急，
他問我昨天晚上去哪裡了，我的家人還打電話問過他。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把
昨夜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