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

第28章


假如敌人侵犯我们怎么办呢?”
他们俩一起穿过大厅,打开门,然后又关上,向窗外打着手势。
一个妇女走了进来,是个老妇人,老磨坊雇她来洗衣服。她挥舞着双臂。
“是真的吗?是真的吗?要打仗了!我的儿子,最小的那个正在服兵役呢!……另外一个在预备队……是真的吗?不是真的,对吗?是瞎编出来的故事,对吗?”
“瞎编出来的故事!”园丁的老婆突然跑出来说道,“你等着瞧吧……他们俩全都要上战场的……我丈夫也一样,他是本土保卫军士兵。”
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跟在她后面,怀里还抱着另外一个小的,裹着襁褓,动不动就哭鼻子。
“他们肯定要走,”维克多说道,“……我也一样!你们等着瞧,他们会召唤我的,尽管我已经过了年龄!你们等着瞧吧!”
“你跟别人一样,”园丁也参与进来,冷冷说道。“只要拿得起枪……可我们那十六岁的大儿子昂利奥特,你认为他们会忘记他吗?”
“啊!这孩子,”做母亲的喝斥道,“如果有人想把他从我这儿抢走,我就把他藏起来。”
“如果是那些警察呢?”
所有的人都指手画脚,互相谴责。这时,维克多重复道:
“眼下,应该离开这里。把大门关上,离开这里。这是最明智的。我们不能就这么呆着,呆在离边境才二十步远的地方。”
在他的眼里,战争表现为老人和妇女的溃逃,成群结队地逃难,推着装满家具和床铺的推车。他跺着脚,恨不得马上就搬家。
这时,晒台上响起了一阵嘈杂声。一个小农民钻进了客厅。
“他看见了!他看见了!”
他走在他的师傅沙布勒克斯农场主的前面;农场主像龙卷风一样跑到这里,眼珠都快暴出来了。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总共有五个。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维克多摇晃着他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枪骑兵!”
“枪骑兵!你肯定吗?”
“就像看见你一样肯定!总共有五个,骑着马!啊!从前我太熟悉他们了……枪骑兵,我告诉你……他们会把一切都烧光的!”
听见这边的喧闹声,莫雷斯塔尔太太也跑了过来。
“你们闭嘴吧!你们都怎么了?”
“我看见他们了,”沙布勒克斯吼道,“……枪骑兵!他们出发去找同伙。”
“枪骑兵!”她惶恐不安地喃喃道。
“是的,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啊!上帝啊……这可能吗!……”
“我看见他们了,我跟你说……通知镇长先生。”
她感到气愤。
“通知他!可他生病了……最后,你们还是闭嘴吧……菲律普,医生呢?”
菲律普放下话筒。
“电话被军队占用,私人通话都已中断。”
“啊!”老太太说道,“这真可怕……我们会怎么样呢?”
她一心只想着被困在卧室里的莫雷斯塔尔,想着事态给他造成的不便。
他们听见自行车的铃铛声。
“瞧啊!”园丁俯在花园的窗户上喊道,“我的儿子过来了……小家伙,瞧他踩得多快啊!孩子他妈,你以为他们会把他留在小木屋里拔鹅毛吗?像他那种机灵鬼儿!……”
不一会儿,这个淘气鬼就进了大厅。他上气不接下气,走路摇摇晃晃,倒在桌子上,用低沉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
“战……战争……”
一直固执地抱着希望的菲律普扑到他身上。
“战争?”
“是的……开战了……”
“谁先开战的?”
“不知道……”
沙布勒克斯又气呼呼地嘟囔道:
“当然!我早就说过了……我看见了枪骑兵……他们总共五个人。”
仆人中间又起了一阵骚动。所有的人都拥过去看一个新来的人——格利都,他是乡村警察,在晒台上奔跑着,一边挥舞着手杖。他把仆人们一把推开。
“让我安静一下!……我有差事!镇长先生!他必须去!大家都在等他!”
圣埃洛夫镇镇长没去那里,这位乡村警察好像对此很生气,准备随他前往。
“不要那么大声,格利都,”莫雷斯塔尔太太苛求地说道,“……你会把他吵醒的。”
“必须把他吵醒。是镇政府委派我来的……他必须马上就去。”
菲律普一把揪住他:
“已经跟你说过叫你闭嘴。见鬼!我父亲病了!”
“没关系。我有屠夫用的小推车……我就这样直接把他送去。”
“这是不可能的,”莫雷斯塔尔太太悲叹道,“他卧床不起。”
“没关系……必须有他下命令。有整整一个连的士兵……演习兵……镇政府里乱七八糟的……只有他能东奔西跑。”
“哪里会!那些副镇长呢?阿尔诺呢?瓦尔特呢?”
“他们都失去了理智。”
“镇政府里有些什么人?”
“所有的人都在。”
“神甫呢?”
“像只落汤鸡!”
“牧师呢?”
“像个傻蛋!只有一个人不像别人那样哭丧着脸……只是,莫雷斯塔尔先生决不会同意……他们都会生气。”
“是谁?”
“小学教师。”
“那就让大家服从他的指挥吧!……小学教师,也好!……让他以我丈夫的名义指挥吧。”
她希望免除莫雷斯塔尔的一切烦恼,这种愿望赋予了她一种突如其来的权利。然后,她把所有的人都赶到楼梯边,赶到前厅……
“好了,走吧……格利都,回镇政府去……”
“是的,”沙布勒克斯一边说,一边抓住乡村警察的胳膊。“回圣埃洛夫,格利都,叫他们派些士兵到我家里来,好吗?要他们保护我,当然喽!那些枪骑兵会把一切都烧光的,我的房屋!我的谷仓!”
他们闹嚷嚷地出去了。过了很久,菲律普仍能通过窗户分辨出沙布勒克斯师傅的叫喊声。所有这些人吵吵闹闹、焦躁不安,说话、走路的声音震耳欲聋,受不理智的冲击风吹两面倒,此情此景让他想起那些像大洋里的海浪一样的战争所引起的狂乱的庞大的人群。
“走吧,”他暗自寻思,“是行动的时候了。”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份交通指南,寻找朗古车站。在朗古,有一条新的具有战略意义的干线经过,它沿着孚日山脉而下,向贝尔福①和瑞士延伸。他知道,当天晚上,他就能抵达巴塞尔②,在苏黎世③过夜。
①贝尔福:法国东部城市,贝尔福省首府。——译注
②巴塞尔:瑞士第二大城市,在西北边境,瑞士同法国、德国的交界处,——译注
③苏黎世:瑞士最大城市,最大工商业和商业中心。——译注
他站起身来,看了看周围,一想到就这样离开,一句告别都没有,他的心就收得紧紧的。玛特没有对他的信做出答复,对他避而不见。他的父亲把他赶出了家门,也许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他必须像一个坏蛋一样,偷偷地溜走。
“唉,”他一边想他正准备采取的行动,一边喃喃道,“这样最好。毕竟,无论如何,既然战争爆发了,我在我父亲眼里难道不该成为一个坏蛋、一个叛徒吗?我有什么权利从他那里听到一句充满爱意的话语呢?”
莫雷斯塔尔太太从花园里走上来,他听见她的叹息声:
“战争!上帝呀!像从前一样的战争!可你那可怜的父亲仍然卧床不起!噢!菲律普,真是世界末日啊!”
她把几件家具摆回原位,用围裙擦着桌布。当她觉得客厅整洁后,便朝房门走去,一边说道:
“他可能醒了……当他知道情况后,他会说些什么呢!……但愿他能安安静静的!他那么大岁数了……”
菲律普本能地冲到她身边。
“你知道我要走了吗,妈妈?”
她反问道:
“你要走?是的,你说的有道理。我决定让玛特与你见一面……”
他摇了摇头。
“我很害怕……”
“不,不,”她肯定地说道,“玛特非常爱你。再则,还有孩子们把你们连在一起。我会处理这件事的……你跟你父亲之间的事也一样。不用担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们俩之间的一切都会平息的。走吧,孩子……经常给我写信……”
“你不亲亲我吗,妈妈?”
她在他的前额上亲了一下,既冷淡又迅速,反映出她对他的怨恨的持久性。
但是,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停了下来,想了一下后,说道:
“你真的是回巴黎去吗?是回家吗?”
“为什么问这个,妈妈?”
“我突然想到的。我因为你爸爸的关系,脑袋一直稀里糊涂的,所以先前没想到……”
“想到什么?能跟我说吗?”
“关于这场战争的……不,不是吗,作为教授,你可以免服兵役……”
他明白了她担心的是什么,要是把内心里的隐秘想法说出来,是不会让她放心的,于是他就让她保留了这种错误的想法。
“是的,”他说道,“我免服兵役。”
“可是,你是不是当过一段时间的预备役军人?”
“坐办公室。战争时期,我们在办公室里服役。”
“啊!……”她说道,“太好了……太好了……不然的话,我会很担心的……你知道吗……一想到你可能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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