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你让我抱一抱

第37章


你真的那么愿意为我去挨这些巴掌吗?你知道我究竟是怎么想的吗?你觉得这样做值得的吗?
  “爸爸打儿子,天经地义的,你别往心里去。”挨打的间隙,槟榔断断续续地对我说,更像是在安慰我。
  “你还不说话吗?”大仙恨恨地看着我问。这一刻,我可以确定,他是恨我的。
  “我也看过电视剧,你的方法对我不起作用,我不会说的。你打你的儿子,和我没有关系。”我平静地说,然后坐在那张花梨木大床上。这样的场面让我的腿发软,却让我的心变硬了。
  槟榔看着我,目光很复杂,有违心的赞同也有真挚的伤痛。也许,他更愿意听到我像电视剧里那样痛哭流涕地喊:“住手!别打了!我愿意分手!你再别打他了!”
  是啊,我刚才的话如果从逻辑上看是没有错,尽管我的逻辑课是补考及格的。从长远角度看,我是为了继续我们的爱情,让槟榔的耳光不白挨。但是我的话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就像那个男生把一桶雪扣在我头上,让我的头发结冰一样。
  “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大仙是对着他的儿子喊的,“她根本就不心疼你!你在这儿跪着挨打,她坐在床上看着!你觉得爱你的女人干得出来这种事吗?”
  “爸,她是为了我们将来能够在一起。”
  我为槟榔唱起了歌。这一次我执着面对,任性的沉醉,我并不在乎,这是错还是对……“你这个蠢货!”大仙的巴掌又落在了槟榔的脸上,只有这一巴掌是发自内心的,“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啊?我的儿子怎么这么蠢啊!”
  “爸……”槟榔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流出来,远比女人掉眼泪更让人心动、心疼。“你就答应让我们在一起吧!除了她,我不会和别人在一起的!难道你真的要我们在外面偷偷结婚,永远不和你见面吗?”
  “你这个蠢货啊!”大仙也掉了两滴眼泪,“我真的不能让你们在一起……”大仙的话里有话,所以槟榔抬起头来看着他,用疑问的口吻问为什么,期待能够有一个可以被他轻易化解掉的答案。
  “你真的想知道吗?”大仙看着槟榔问。
  “你真的希望我说吗?”大仙看着我问。
  “还记得有一天,你给她打电话,电话是我接的,她在洗澡……我和她,就在这张床上,一起睡的。”
  槟榔说,爸,你不是人。
  槟榔说,小多,你也不是人。
  槟榔说,我恨你们。
  槟榔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自己亲手关上的门打开。槟榔跑出去的样子比我发疯时还要可怕。
  “你不想去看看你的儿子吗?”我站在窗口看见失魂落魄的槟榔上了一辆出租车。“他也许会被车撞死的,或者出去喝酒时跟人打架被人打破头,或者回家烧开水时忘了关煤气然后煤气中毒……”“你在祈祷他出事吗?祈祷他像那个男孩一样死掉,然后你又可以假惺惺地悲伤,把这一切作为下一本书的素材吗?你还真是一个体验派。”
  “我很奇怪,真的很奇怪。”我扭过身体,背倚着玻璃窗。“既然你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认识我呢?你是不是只是讨厌我和你儿子在一起,却希望我和你在一起?为了这个目的,你就不择手段,甚至告诉他,我是和你一起睡的?”
  写剧本的那个人(2)
  “别靠着那扇窗户,不稳当,你会摔下去的。摔死了倒不要紧的,摔成植物人也没什么,摔成一个高位截瘫让你连自杀都干不成,你说你难受不难受?”
  “我很遗憾,真的很遗憾,我们现在竟然无法成为朋友。”这是真心的,因为我觉得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伤心,鼻子酸酸的,想要流眼泪。“我真的把你当成过我的朋友,我以为你和别的父母不一样,我以为你真的和我们想的一样,我以为你会理解我。我把什么都和你说了,好多我没有和小妖香莉说过的事都和你说了,你却把这些当做……当做……”“我也很遗憾,很多事情,我现在没办法向你解释清楚。早点结婚当母亲吧,你就会明白为人父母的心情了。”
  “我会听你的话的,这就回去和你的儿子结婚。”
  我知道我永远都不会明白大仙为什么自己喜欢和我在一起,却不能容忍槟榔和我在一起。我坚信不是因为大仙喜欢我,所以才这样阻挠我和槟榔。也许是因为他自信他可以和我玩好这个游戏而不受伤,而槟榔却不可以。
  其实大仙还是不够了解我,如果足够了解的话,他就应该知道,我是一根弹簧,他的压迫反而为这个游戏增加了魅力。不过让他这么一闹,我倒真的觉得这个游戏没什么意思了。
  如果我想让槟榔回心转意,我知道该怎么办。叫上小妖跑到“生于80年代”去喝一杯,一定要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然后借着这股酒劲给槟榔打电话,如果他的电话关机,就让小妖把我送到他家。如果他不在家,就让小妖陪着我把他等回来。总之我是一定要对着他哭,告诉他我爱他,我甚至也可以给他写一份保证书。
  保证书:我章多发誓爱王启华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但问题是,这样之后呢?槟榔回到我的身边之后呢?我们继续相爱吗?我们真的结婚,这一生一世不再分离吗?不,我不爱他,我压根就没上过他!我只是觉得生活无聊,觉得他够爱我,觉得有大仙从中作梗让我觉得这件事变得很好玩,所以我才想让他回到我的身边,继续陪我把这个游戏玩下去……之后,我想我就会有新的游戏。
  我到底爱谁?我在问自己。我想到了Joe,可是我也知道,就算Joe现在还活着也没用,我也不爱他。我不爱他或者槟榔或者学长或者乔或者大仙中的任何一个。只是因为Joe死了,我才觉得自己这么爱他。我谁都不爱,我只爱自己。无论是谁给过我什么样的教训,我都学不会先爱别人,再爱自己。
  我坐在“生于80年代”这家酒吧真的再合适不过了。我永远学不会负责与不自私。
  我们都可以成为写剧本的人。
  我们都是写剧本的人。
  我们已经写好了剧本。
  我们的剧本都不一样。
  我们的剧本在和别人的剧本排列组合呢!
  房间里流出来的爱(1)
  我的家,我的意思是说,我父母的家,在顶层。这幢楼位于三幢楼之间,前面的一幢楼住着一些拆迁户,房间的布局不太好,阳光也不够充足(它前面有一个写字楼挡住了光线,后来引发了旷日持久的声讨战)。后面的一幢楼要比我们现在住的这个环境相对好些,不过因为没有我妈妈喜欢的房型,我们只有买了现在这个房子。
  我管这个小区叫“可怜的小区”,只有三幢楼,确实太可怜了。而一堵墙的另一面(也就是西面)就有一个很壮观的小区,那里的每幢楼都被漆成触目惊心的颜色,已经热热闹闹地住上人了,那里更像一个“小区”。说真的,我并不喜欢那里,那些颜色真难看,适合盲人居祝不过据说我们这个小区前面的那条马路要拓宽,地铁还有一站将停在这里,也就是说,这个房子的升值前景很乐观,大家基本也就安于现状了。我希望这本书出版以后马路已经修好,地铁也正式运营。在此之前,我们这个冷清的小区也热闹过一次,因为一个很著名的足球运动员住在我家隔壁,并且在这里举行了婚礼,张扬的宝马车载着新娘游街示众,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的房间是整套单元里阳光最充足的一间,有十五个平方米,或者更多。单独拿来做卧室或者书房,它都足够宽敞,足够舒适。遗憾的是,我把这两个功能合并了,于是进我的房间变得很难,差不多需要练就“凌空虚步”、“踏雪无痕”之类的轻功才可以。到处都是我的东西,没有叠的被子、书、干净的或脏的衣服、零食、小镜子、香精瓶、纸巾、垃圾篓、HelloKitty、唱片……当然,最多的是灰尘。我妈妈说地上的土都可以埋人了。我说,有兴趣的话,可以种花。我所有的已发表的作品和未发表的文字都在这里出生,在这里,这个地方,我的电脑上。窗台上是我的宠物,三盆仙人球,我已经养死了两盆,只剩下这盆叫“老不死的”孤零零地和灰尘一起摆在窗台上。我极少看它,我几乎已经忘了它。
  从我的房间门口走七步,是露台,养了很多花,还有葫芦和丝瓜,有一年甚至长出了四株高粱。那些紫色的茉莉花就是在那里诞生的,我爸爸撒下种子,我妈妈每天浇水,花开的时候我爸爸像个孩子似的摘了两朵拿到我的房间,一朵戴在HelloKitty闹钟的猫头上,一朵戴在我的头上。我是第一次看到紫色的茉莉花,惊奇欣喜了大约一分钟左右,之后我唱起了著名的《白毛女》片段:“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他钱少不能买……”我也不知道现在这些文字和整个小说有没有关系,也许拿来当后记更合适些。这是我惟一一次以这种形式来写小说,并且把这一形式看得至关重要。我希望能有人会给它戴上一顶大帽子,比如后现代什么的,我想我会喜欢。我也希望是这样。
  我知道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我知道我会流很多泪,但我不知道别人是否也会这样。我想给小说起名叫《1979,你让我肝肠寸断》,直截了当地告诉别人这不是喜剧,可是我又特别喜欢《1979,你让我抱一抱》这个名字给人带来的朦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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