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神的伊甸园

    “轰！”
    “轰！”
    “轰！”
    声，渐渐靠近。
    风间扬羽的肌肉，也逐渐紧绷。
    银色的眸，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前方，盯着那面，终于缓缓荡漾起来的岩壁。
    高大的。
    魁梧的。
    漆黑的。
    冰冷的。
    还有，散发着，恶臭的……
    那道身影，不，那套盔甲，就这样缓缓地从岩壁上显现出来。
    伴随着微弱的火光。
    那是来自他手上火把，被紧紧地拽在手中。
    就像握着他自己的生命。
    他的左臂上，缠绕着伤痕累累的小盾，虽然厚实，但却，早已残缺不堪。
    略显肮脏的头盔、铠甲和锁子甲，毫无缝隙地拼凑在一起，仿佛是最棒的工匠，特意量身打造的一般。
    只是此时此刻，这套原本看起来不错的盔甲，也已被干涸的血，染成了黑红。
    更要命的是，他手中那把半长不短的破剑，虽然做工粗糙且看起来十分廉价，但那摄人的寒芒中，却透着务必锐利的杀气。
    仿佛万千亡魂，萦绕其中，连那沾染其上的雪白脑浆，都无法将这种锐利掩盖。
    盔甲，盾牌，短剑，火把……看似简简单单，却又浑然一体，天衣无缝。
    仿佛那把剑，就是为他而生，而那面盾，则是为他而存，至于那盔甲，则是他不朽的屏障，护着他走过一路刀光剑影、阴谋阳谋。
    这个人，是谁？
    或者说，这个存在，到底是什么？
    是敌？是友？
    不确定，连是人还是非人都不确定。
    只有徘徊的疑问，如眼前的光影，迷离而诡异。
    盔甲，渐渐接近。
    明明那么锐利，却又不带一丝杀意。
    不明的怪物，比哥布林，更为危险的存在。
    穿着、气质、举止，都太过异常，从这一点上来，那高大到有些骇人的体型，到是意外地变得有些可爱起来。
    “那个……请问你是……”
    虽然觉得不应该说话，虽然觉得，这时候冷静地随机应变会更加好一点。
    但当那黑压压的身躯，直直地挺立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风间扬羽还是说话了。
    在攻击与交流之间，他选择了交流。
    毕竟，大多数的争斗，都是交流不畅的恶果。
    所谓兵者，不战而胜，方为上策。
    可是，没有回答。
    只有冰冷的剑，如闪电般高举。
    然后，划落。
    那一刻，有暴风般的杀意，倾斜而出。
    面甲的栅格中，透出火焰般的烈光。
    那是复仇般的决绝，还有，执着的狂热。
    “噗！”
    “滋滋……滋滋滋……”
    一时间，鲜血飞溅，电光纵横。
    锋利的剑尖，准确无误地切开了脆弱的喉结，而紫色的电光，也在奔腾咆哮中钻入那严实的盔甲。
    “大哥！”
    惊呼声中，风间扬羽的身影猛地僵住。
    旋即，迅速地虚幻起来。
    转瞬间，化作一道残影，缓缓消散。
    “呼——我没事……”
    众人身后，风间扬羽缓缓地直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银色的眸中，满是愧疚与惊讶。
    “虽然有人用电击疗法改善网瘾，但果然，这种东西，永远都无法阻挡MMOARPG的魅力啊。”
    感叹般的语气，说出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
    那怪物，那无法判定为人类的存在，终于说话了。
    成功地证明了他的身份。
    虽然，稍微有点偏晚。
    “呃……你……没事吧……”
    风间扬羽，迅速地挤到众人前方。
    伸手间，满是歉意、尴尬，还有，虚惊一场后的，放松。
    “放心吧，哥布林萨满好歹也经常会用点魔法，所以基本的抗魔软甲，我还是会穿一点的。”
    男人，淡淡的说着，起身间，毫不费力地将手中的剑，从踏在脚下的那只哥布林的脑袋中拔出。
    “还有，哥布林这种东西，虽然笨，但并不蠢，只要一息尚存，就有可能反击，所以，请务必多加小心。”
    那是少年的声音，透着与音色不符的低沉。
    “请问，你是……”
    是同伴。
    应该是同伴。
    但，绝对不是一起的参赛者。
    唯有这一点，风间扬羽绝对确信。
    因为那个少年的身上，透着与时代格格不入的气息。
    仿佛来自使用冷兵器的古代，靠着手中的三尺青锋和那一腔热血，弑神杀佛。
    “哥布林杀手。”
    少年，这样回答。
    看不到表情，也听不出语气，就像是他所说的那个名词一般，冷漠。
    杀手，以杀戮为生的存在，以杀戮为存在意义的存在，比如说“怪异杀手”、“吸血鬼猎人”、“屠龙者”等等等等，虽然名字各不相同，但本质，都是杀手，专杀一物，至死方休。
    为了正义，为了荣耀，或者，为了……巨额的报酬。
    可是眼前这家伙，竟然说自己是……哥布林杀手？
    以猎杀那些一击即溃，实力弱小的哥布林为职业的杀手……
    若是平常，风扬羽听到这个名字，肯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然而现在，他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刚才那令人作呕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虽然弱小，但是当数量足够加上阴谋诡异，就算是巨龙，也会倒在它们的身前。
    风间扬羽轻轻地将法芙娜接过，一脸怜惜地望着那有些泛紫的双唇。
    毒素，已经扩散了么？
    “放心吧，哥布林的毒只是用粪便和毒草随便调配的，对于龙类而言还不算致命。”
    转过身去的一刹那，哥布林杀手迅速地扫了一眼。
    风间扬羽一愣，仔细地感受着那依旧绵长的呼吸，微微地松了口气。
    “不过，如此弱小的龙，还是第一次见。”
    沉闷地脚步声，重新响起。
    高大的盔甲，就这样在刺耳的碰撞声中缓缓离开。
    看也不看地朝着一侧的岩壁撞去。
    “我怎么觉得这家伙的盔甲应该有三个月没护理了？”
    对方转过身的时候，一边的枫以极低的声音在风间耳边吐槽到。
    “不，我倒是觉得是五个月。”
    风间扬羽动了动嘴唇，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种当着别人的面议论的话果然还是要小心谨慎。
    不过从统计学上而言，总有那么几件坏事，就算你再小心翼翼，也会露出马脚。
    “确切地说，是半年零四天。”
    前方的人影，一本正经地回答到。
    风间扬羽微微一愣，虽然很好奇他是怎么发现的，但现在的关键是，应该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
    不过等这份歉意出现在脸上的，却已然化作了尴尬。
    “啊哈哈哈……果然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前辈一路披星戴月披坚执锐披肝沥胆披荆斩棘披麻戴孝也真是辛苦了，铠甲什么的，如果不介意的话下次就让我来帮您护理好了。”
    在风间扬羽还没开口的时候，枫以他独特的笑声和语言抢先一步。
    虽然看似用词连贯妙语连珠，但总觉得有那么一两个词用得有点不太恰当。不过这些东西，风间扬羽已经管不着了。
    毕竟在他们窃窃私语的时候，哥布林杀手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那层层涟漪之中。
    “谢谢了，但我很喜欢现在这个样子。”
    沉闷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众人迅速地对望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可是那一刻，风间扬羽的脑海中，却忽地有“哗啦啦”的书页声响起。
    那是被他无意间吞噬的书籍，在不知不觉间，化作了营养丰富的知识。
    那一刻，他明白了那个称呼的意义，明白了这名为“哥布林杀手”的少年的背后，所隐藏的意义。
    ——————
    汹涌的风，狠狠地冲刷着洞穴的岩壁。
    有熊熊的焰，在火炬上烈烈作响，倔强地释放着光明。
    在一片黑暗中，显得尤为刺眼。
    而比这光明更加刺眼的，则是那飞溅的鲜血。
    就像是夹道的喷泉，一路汹涌。
    可惜风间扬羽可并不喜欢这种欢迎方式，与其说足够热烈，不如说足够惨烈。
    脑浆四溅，断肢横飞。
    尖利的怒吼，在金铁的交鸣中戛然而止。
    瘦小的身躯，一具具无力地倒下。
    正面冲锋的也好，躲在暗处偷袭也罢，到最后，其结果不过是一刀两断，一命呜呼。
    有血淋淋地眼球，滚落地上，然后被一脚踏碎。
    “马上就到了，但在此之前，还希望你们陪我绕一下远路。”
    低沉的声音，不是恳求，而是通知。
    厚重的盔甲微微顿了下，偏过头。
    手中，有轻微的“咔嚓”声响起。
    被扭断脖子的哥布林，就这样吐着舌头，瘫倒在地。
    幽梦死死地抱着枫的胳膊，就像是一只树懒抱着树枝，眼眸紧紧地闭着，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贴到对方身上。
    “快放手啊……贴太紧了啦……哎！大哥，等下！”
    可是，没人等待，只有加速的杀戮，在一片哀嚎中响起。
    黑影闪动，寒光起落。
    一具具尸体，起仰八叉地从那看似厚实的岩壁中斜出。
    然后，直直地倒在地上。
    惊异的表情，似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发现自己死亡的真相。
    只是瞪着那骇人的眼眸，直勾勾地朝着众人望来。
    屠戮，前进。
    屠戮，前进。
    仿佛一场无穷无尽的轮回，在那微弱的火光中上演。
    一次，两次，十次，百次……
    毫无停滞，毫无怜悯。
    只有，一往无前。
    踏着鲜血，踏着尸骸，一如，通往修罗地狱。
    洞穴，越来越深，黑暗，也越来越沉。
    浑浊的空气中，有淡淡的酸臭味，渐渐袭来。
    而那浴血的身影，也终于停了下来。
    腐朽的碎木，配着锈迹斑斑的环扣。
    哥布林杀手，静静地站在一扇破败的大门之前。
    然后，毫不犹豫地踹开。
    “做好心里准备，会有些不适。”
    哥布林杀手，淡淡的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