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元国度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
    黄昏之时刚过，斜阳渐渐西沉，天空被余晖染成了橘红色——那是看上去会让人为之放松的漂亮颜色。
    可与此同时，别墅内的气氛却十足压抑。别说放松了，甚至让人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而众人不约而同保持沉默的举动，更是令这种氛围变得尤为明显。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味道。
    “——也就是说，其实悠君早就有女朋友了，只是他一直瞒着没告诉我们咯。”
    在一片默然不语中，是霞之丘诗羽率先打破了寂静。
    平常总是一副倦怠慵懒模样的她，此刻却锋芒毕露，微眯着酒红色的眼眸，话语中透着一股质问的味道。
    桌下，那双裹着黑色连裤袜的紧致长腿，也下意识地抖动了起来，透露出此刻她本人心中的不耐。
    “在商榷悠君有女朋友一事的真实性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件事不是由他亲口告诉我们，而是由加藤同学你来说呢？”
    霞之丘诗羽面无表情。她的声线十足冷淡，仿佛裹挟了重重冰块，就连空气都硬生生下降了好几度。
    加藤惠回答：“因为夏悠同学一放学就去医院探病了。”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当然是因为夏悠同学这么跟我说了，然后我就来转告给霞之丘学姐你们了。”
    即便霞之丘诗羽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但加藤惠依旧没有不耐。她保持心平气和解释道。
    这种犹如植物般安定的模样，令霞之丘诗羽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说不出的烦躁。
    当然，烦躁归烦躁，霞之丘诗羽没再乱发脾气，而是努力地克制了下来。她很清楚这不是加藤惠的问题，她没有错，所以不应该冲她发火。
    不过什么都不说的话，又令霞之丘诗羽的心情愈发不快，就连长腿抖动的速度都加快了几分。
    先前因为脚本快写好了而产生一丝丝满足感与愉快，至此，已经全然消失了……
    “呐，惠姐姐，你刚才说哥哥的女朋——那个人，就是西木野学姐吗？”
    继霞之丘诗羽之后，在座第二个开口说话的人是绫濑，她如此低声询问道。
    她坐在沙发上微垂着脑袋，神情说不出的迷茫，视线一味在地面胡乱游荡着，毫无焦点可言。
    跟尚能感到烦躁的霞之丘诗羽不同，此刻，绫濑就连烦躁都感觉不到了，她有的只是一片深深的迷茫与困惑……
    原因无他，自己最喜欢的哥哥已经有女朋友的消息，对绫濑而言，实在来得太过突然了——突然到令她猝不及防，连一丝丝准备都没有。
    难以置信。
    不愿承认。
    恍若梦境。
    “绫濑你……”
    留意到绫濑脸上深深的迷茫，加藤惠有些不忍。可事到如今已经不容许她退却，撒谎毫无意义，于是她终究还是轻轻地点了下头。
    “……嗯，就是西木野同学。”
    而这也登时令绫濑难过地闭上了眼睛，双手下意识揪紧了制服裙摆。
    那微微泛白的关节，可以看出她有多用力。
    ……哥哥，真的有女朋友了。
    绫濑心中全然无措，就连发火都想不起来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只想逃得远远的……这样就不用面对残酷的现实了。
    “所以说，这西木野到底是谁啊？我怎么完全没听说过这么个人？”
    砰砰砰地拍了几下桌面，泽村英梨梨不满地大声问道。跟绫濑她们不同，她可从来没接触过缪斯的人，自然不知道西木野是哪位。
    那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令泽村英梨梨格外不快，狠狠呲着虎牙。
    当然了，更让她不快的还是居然有人偷偷抢跑了！
    打个比方，就好像是发现心仪已久了的一个玩偶突然被别人暗中先买下来了。
    震惊、愤怒、失落、不解种种情绪交织在泽村英梨梨的心间，令她宛若变成了一座深海活火山……稍有不慎就会爆炸。
    “唔~西木野吗？不知怎么回事，我总感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呢。”
    丽塔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随即她犹如被麻醉针射中了后颈似的，脑袋灵光一闪。
    猛地一拍手掌。
    “啊！我想起来了！前几天我上网听歌时，发现有一个叫缪斯的校园偶像组合的歌很不错，里面貌似就有一个叫西木野的成员来着。——不过，再怎么想应该都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不是哦，真的就是同一个人来着。”
    加藤惠冲她眨了眨眼说道。
    “诶，真的假的！？”
    分明只是自己随口一提的猜测，结果却意外得到了肯定，自然难免让丽塔大吃一惊，脸露浓浓愕然。
    加藤惠再次点点头，给予了她肯定回答。
    “是真的哦。”
    “那、那夏君怎么会认识她啊？毕竟校园偶像，听上去就好像不是很容易接触到耶……”
    “因为西木野同学她们的学校就在附近，叫音乃木阪学院。”
    加藤惠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即便是在商榷这种事，她的声音仍然保持着一贯的平平淡淡，不起丝毫波澜。
    “如果是音乃木阪的话，确实离这里很近呢。”
    听此，一直没吭声的黑猫，下意识地附和道。说起来，她以前就曾因为距离近，以及有助学金可以减轻家庭负担而考虑过报考音乃木阪学院来着。
    当然了，这一想法在遇见夏悠、加藤惠等人后，就很快消失不见了。
    如今黑猫已经下定决心要报考丰之崎学院了。
    “……也就是说，悠君瞒着我们私下找了一个校园偶像当女朋友咯？呵呵，他还真是有能耐呢！让我都忍不住想夸赞他一句好棒棒了！”
    分明是在夸赞，可霞之丘诗羽的语气里却有一股咬牙切齿的感觉，仿佛是恨不得狠狠咬上夏悠一大口。
    闻言，在场唯一一个男性，安艺伦也不禁瑟瑟发抖。啊，果然三次元的女生好可怕！吓死人了！我能不能偷偷溜回家啊？
    还有，阿悠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回来啊！？我这都快撑不住啦！
    你再不回来这里就要血流成河了！
    ‘啊！……不对，要是回来了没准才会血流成河？’
    安艺伦也忽然意识到这么一茬，随即，冷汗登时刷刷地流下。
    他开始患得患失了，既希望夏悠赶紧回来但又不希望他回来……啊，好纠结！
    “呐，丽塔，女朋友是什么？”
    会提出这么天真无邪的问题的人，除了椎名真白以自然别无人选。她轻扯了扯坐在旁边的丽塔的衣袖，眨巴着眸子，有些呆萌地问道。
    丽塔有些哑然失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解释道：
    “就是情侣哦。相互喜欢的人一旦决定交往后，那么女生就是男生的女朋友了。——话说真白你不知道这个么？明明都在画恋爱漫画来着。”
    “只知道一点点。——那哥喜欢他的女朋友吗？”
    微微点了点头，椎名真白又继续问道。
    “……呃，应该是吧？不然他们俩就不会交往了。”
    由于气氛实在微妙，众人都阴沉不语，丽塔只能模棱两可地说道，免得激怒她们。
    至于心中，她则是忍不住苦笑着叹了口气，还真是罪孽慎重啊，夏君你……
    “那我也喜欢哥，我能做他的女朋友吗？”
    聪明如椎名真白，她立刻就举一反三这么问道。
    而这有些童言无忌的一句话，无形间，令气氛略有缓和下来。
    丽塔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好笑摇头道：“当然不行啦，一个男生一次只能跟一个女生交往哦。”
    “为什么？明明我也很喜欢哥来着，不公平。”
    “这不是公平不公平的问题啦，而是伦理上的问题！要是真白你也做夏君的女朋友，那他就变成脚踩两条船了。”
    “伦理是什么东西？还有脚踩两条船是什么意思？”
    “呃！”
    丽塔被她弄得哑口无言，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仔细想想，她这要是解释给真白听吧，也不是回事，会教坏她的；可不解释的话真白又不会罢休，这孩子最擅长的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啊！——总之，不行就是不行啦！想必真白你也不愿意跟人分享最喜欢的年轮蛋糕对吧？那么这个问题也是同理的。”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丽塔这么强行解释道。
    “如果是哥的话，就没关系。我可以把年轮蛋糕分给他一起吃。我最喜欢哥了。”
    分明是会让人很害羞的话，可椎名真白却能毫不动摇地将它说出来。咬字清晰，语气淡然。
    那双狭长的凤眼眸子里是一弯清澈湖水，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波澜。
    “呃，好吧……”
    丽塔彻底被她击败了。
    两人犹如十万个为什么般的问答告一段落。
    “无论如何，我都觉得有必要让夏君亲自把事情交代清楚，从始至终从里到外的说明白。——还有，要把他那位女朋友也请过来聊天。”
    没等气氛再度沉默，霞之丘诗羽便先开了口。她语气里透着不依不挠的味道，手指还在桌面上咚咚地敲着。
    “有够无聊的！你们继续说下去吧，我先回去了！”
    众人还没说话呢，泽村英梨梨便像是再也忍耐不下去似的，蹭地一下站了起身。
    “英梨梨你……”
    加藤惠有些担忧地看过去，其他人亦是默默注视着她。
    泽村英梨梨从鼻间里低低哼了一声，似乎是在表示不屑。她扬了扬披在肩上的金发，语气冷淡道：
    “真是笨蛋啊！夏——那家伙，跟别人交往跟我有什么关系？不管他是准备找八个，还是十个女朋友又或者**都随他便！与我无关！我一点也不想理会这种破事！”
    呃，不，最后面那个再怎么说也不好吧……加藤惠默默吐槽道。
    “——总之，我要回去了！我才懒得跟你们说这些有的没的！真是有够笨蛋啊你们！”
    泽村英梨梨的话语冷漠极了，仿佛她对此真的漠不关心……可那用力攥紧的双手，死死咬住的嘴唇，以及再不忍住仿佛就快哭出来似的神情，怎么看都非常不甘心。
    一时间里，众人尽皆沉默不知该劝她什么好，唯独霞之丘诗羽不接这茬，她同样还以冷言冷语。
    “哼，你要回去就赶紧回去吧，还说什么话？别在这里浪费你我的时间！”
    “霞之丘诗羽你——！”
    泽村英梨梨一瞬间就被激怒了，那头金发几欲倒竖而起。于是乎，她便用理论上来说在学校里是不可能看见的凶恶表情怒瞪了回去。
    霞之丘诗羽的表情同样很不好看。她现在的状态就好比是一个炸药桶，里边填满了各式各样的阴暗负面情绪……而泽村英梨梨则是成功引爆了它。
    “你什么你？难道从来没人教过你在跟别人说话时不要喊全称吗？泽村·斯宾塞·英梨梨！”
    “呃！”
    在霞之丘诗羽可怖压迫的气势面前，泽村英梨梨一瞬间有些退怯了，但她很快就咬牙顶了回去。
    这种时候绝不能服软！
    不过，与其将这两人的对峙形容成龙与虎，其实更像是蛇与青蛙。
    就在气氛变得越发险恶，眼看着就要爆发之际……
    “够了——！你们都别吵了——！”
    一道堪比雷鸣般的喊声陡然响起，仿佛大气都为之一震。
    泽村英梨梨被登时吓得住了嘴，而霞之丘诗羽也不免气势一低，嘴唇略微动了动，但终究没再吭声。
    在座众人同样下意识安静了下来。
    场面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死一般的寂静。
    而身为始作俑者的绫濑，这时，才仿佛回过神似的，浓郁黑气一收。
    环顾神色各不相同但都噤声的众人，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登时涌出浓浓歉意，她局促地搓了搓手，可最后也只是低声说道：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大家都回家吧。”
    “……嗯，说的也是呢。”
    加藤惠想了想，终究点头附和道。
    泽村英梨梨终于回过神来，想起刚才自己被绫濑——被一个国二学生给吓到嗦不出话，不由有些尴尬。
    “哼，我本来就打算走了！还有……我再说一遍，那个笨蛋跟谁交往都与我无关！”
    故作冷淡丢下这句话，仿佛是在示威，泽村英梨梨拎起书包就匆匆离开了。
    “那我也回去了……”
    霞之丘诗羽尽管心情很糟糕，但她还不至于像那只败犬梨一样幼稚撂什么狠话，只是简单地抱着笔记本电脑站了起来。
    确实，她觉得自己是该回去了。再不回去等夏悠回来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
    无奈地摇了摇头，霞之丘诗羽也离开了别墅。
    一下少了两个人，屋内登时冷清了起来。
    椎名真白乖乖地坐在丽塔身边。这种时候，即便懵懂如她也知道什么叫识时务。
    “……那我也该回去了。”
    下一个准备离开的人，是绫濑。她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身，开始收拾书包。
    见此，众人自然意外极了。
    “……绫濑，你确定要回去吗？我看夏君应该就要回来了哦？毕竟现在都已经六点多了。”
    望了眼墙上挂钟，丽塔一半迟疑一半不解地问道。
    “我要回去……”
    绫濑低低地嗯了一声。她神情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倦。
    真的，她感觉好累，已经累到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了，也不知道到底该跟哥哥说什么好。
    她现在只想回家，只想赶紧躲进自己的房间。
    什么人都不用看到。
    什么事情都不用想。
    ……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我先回去了。”
    象征性地挥了挥手，绫濑拎着背包就慢慢离开了。
    见此，加藤惠终于决定了什么似的，她站了起身迅速收拾东西，一边匆匆对丽塔说道：
    “丽塔，待会等夏君回来了，拜托你把刚才的事跟他说一下吧。——那些事，现在由你来说最合适了。”
    “好，包在我身上吧。”
    丽塔点头应承了下来。随即加藤惠就匆匆离去了。她脚步之快，仿佛是想追上什么似的。
    待加藤惠离去后，丽塔才忽然回味过来，咦，惠平常不都是喊夏悠同学的吗？怎么这回改成夏君了？
    真奇怪。
    “唉，那我也该回家了……”幽幽地叹了口气，黑猫也转身离开了。
    “我、我也是！差不多该去打工了呢！”
    从始至终都没吭声一直装死的安艺伦也，眼下，终于找到了离开的机会，自然是随便掰了个借口一溜儿离开了。
    至此，只剩下丽塔和真白两人。
    空气说不出的冷清。
    “唉……”
    望着半个小时前还热闹不已，可如今却异常冷清的客厅，丽塔低声叹了口气。无端端的，她忽然联想起了以前学习绘画时的事情。
    记得当时一开始，绘画教室里有好多跟她、真白同龄的孩子，大家打打闹闹非常开心。可随着时间推移，人数开始减少，从三十个变成二十五个，从二十五个变成十五个……到最后只剩下她和真白两人。
    ……这次，该不会也会变成这样吧？
    “呐，丽塔。”
    衣袖被扯了扯。
    丽塔侧身看去，真白正低垂着脑袋，双手捻住了衣角。平常总是面无表情的她，此刻却罕见地有了一丝波动。
    那是淡淡的难过。
    “……丽塔，我真的不可以跟哥交往吗？”
    闻言，丽塔微怔了一瞬，感觉既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好笑是因为她没想到到现在真白还在纠结这件事，至于心疼，则是……
    “当然不是。——只要真白你想，那就没什么不可以的。”
    摇了摇头，丽塔伸手抱住了真白，将她搂进怀里——其他人怎么样都无所谓，她唯独希望这孩子能够获得幸福。
    丽塔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道：
    “真白，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就行了，不要在意别人怎么想。——还有就是，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嗯……”
    传来的，是闷闷的声音。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拥抱着对方，放任时间静静流淌。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后，忽然，一阵开门声响了起来。
    紧接着，是一道有些紧张的男声——
    “我回来了。”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椎名真白犹如嗅到红萝卜香味的兔子一样，忽地抬起了脑袋，干净的眸子一眨一眨的。
    丽塔则是轻拍了拍她的头，目光温柔，鼓励道：
    “真白，夏君回来咯，喜欢他的话就赶紧去说吧。不要留下遗憾。”
    “——嗯。”
    停顿了片刻，椎名真白用力地点头，然后她跳下沙发，朝玄关直奔而去。
    就这样一路闷头狂奔，啥也不看，最后她顺利扑进了一个人的怀里，鼻翼间满是熟悉的味道。
    还有那熟悉的，略显头疼的声音响起——
    “真白你又调皮了，你难道不知道不看路直接扑过来很危险吗？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听着分明是想训斥，可一点也不可怕的声音，椎名真白像猫一样蹭了蹭他的衣服，然后才缓缓抬起头来。
    如水般清澈的眸子一眨也不眨。
    粉嫩嘴唇轻启。
    她认真道。
    “——哥，我喜欢你。跟我交往吧！”
    …
    （终于把这章写出来了，好难写QAQ）
    （夏悠个渣渣，心疼我惠、学姐、英梨梨、小天使、黑猫……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