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泡泡

第二卷 第九章 紫玉山庄


庄一同没有亲自来接我,但已经够了,足够了。
    他在最关键的时候挽回了一个脆弱的女人最需要的尊严,这难道还不够吗?
    是一辆跑车,也是宝马。只不过是白色,雪一样的的白,纤尘不染,让我想起,想起——冰晶玉洁。
    驾驶座上的是一位两鬓斑白、上了年纪的绅士。风度极好,恭敬但不谦卑。一袭熨烫得笔挺的白制服,裤线笔直、雪白手套,有种过分的讲究。
    我不知道此人是谁,只知道,在为我拉开车门时,此人把手掌小心翼翼地搭在车厢顶部那一霎那,我感到一种公主般的待遇。
    一句废话都没有,我们无声无息地疾速离去。我甚至不用扭头,也看得出那个小白脸脸上呆若木鸡的表情。
    真是太过瘾了!
    我捂着嘴轻轻地笑了起来,我越笑越想笑,越笑越心痛,于是,按捺不住,把脸埋在手掌中,低声呜咽起来。
    旁边的男人一句话也没有,只是从方向盘前拿出一盒纸巾,轻轻递给我。
    我不懂北京路况,不知道我们将行驶到哪里去。宝马跑得快而平稳,把窗外的街灯与醚红灯扯成数条长长的光影。
    大约一刻钟左右,宝马渐渐慢了下来。这时,我发现,我们已经置身于一片矮矮的别墅群中。清一色淡紫墙身、白色的罗马浮雕柱、错落有致的尖尖楼顶,开满鲜花的窗台后有摇曳的落地窗帘………
    “这是,哪里?”我咬着嘴唇,终于十分艰难地问出来。
    “紫玉山庄。”男人淡淡地回答。说着,把车缓缓地泊在最靠里面的一幢别墅前。
    大门开了,一位衣着淡绿色制服的女人迎了出来。
    “是QQ小姐?”她微笑着问。她的脸端庄贤淑,浓密的乌发整整齐齐地挽成了个元宝髻,被一根碧绿色的簪子固定在脑后。
    “是,是——”我急忙点头,在这个干净的女人面前,我自惭形秽。
    “叫我李姐吧,来,请走这边。”女人依然微笑着,微微欠下腰,向我作出个“请”的姿势。
    我从来没有进过别墅,头一次进,心中诚惶诚恐。
    在我眼中,这幢别墅并无甚么特殊之处,比起时尚杂志中的别墅图片显得格外寒酸。它没有阔气的大门、开满鲜花的玄关、富丽堂皇的大厅;就连灯光,也十分昏暗。它的装修非常简洁,只是这简洁由于主人的漫不经心而显得简陋,象未经上妆戏子的脸,清清白白,但透着股凄凉。
    我小心翼翼地走着,心中啧啧称奇。就在我刚跨下大厅台阶时,一阵“汪、汪、汪——”的狂吠平地惊雷般乍起,立刻,一头狮子状的猛兽张牙舞爪冲我撕来………
    我被吓定住了,毛骨悚然、魂飞魄散,雕塑般僵住,一动不动———天哪,动物园的狮子竟然进了家门!
    “扎勒!”,在千均一发之际,厅里突然传出一声怒喝。如断了电似的,狮子立马瘫下去,软塌塌地伏在地上,扭头冲厅里吐着舌头,彻彻底底变成一只毛茸茸的“趴趴狮”。
    我定定神,抬头一看,终于在昏暗的灯光中看到客厅里的男人——庄一同。
    不知是许久没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眼前这男人又憔悴苍老不少。此时的他正捧本书晃晃悠悠地坐在一把竹摇椅上,一幅没精打采的样子。
    已经四月中旬了,他竟然还裹着一件棉睡袍,灰色细格子,旧旧的,显得他略有些颓败;他的脸色不好,长发凌乱地捆着,胡须刮得十分潦草,粗犷的下巴上有斑斑血迹;眼色也很疲倦,好象许多天没睡着过觉似的。最令我吃惊的是,他双膝前竟然放着一个电暖气片,红红的电管烧得旺旺的,显然烧了很长时间。
    “哦,你来了。”看到我,他十分平淡地微笑,伸手指指面前的沙发。
    “是,我来了,奇怪吗?”我大大咧咧地说,一屁股坐下,为刚才无端的惊吓感到羞愤难当。
    “嗬嗬,不奇怪。”
    “为什么?”
    “因为我们有缘。”
    这时,门厅的大狮子慢慢踱来,十分依赖地卧在他脚边,用毛茸茸的大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腿。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不明白刚才还凶神恶煞般的禽兽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乖猫咪。
    “别担心,这是扎勒。”庄一同说着,伸手爱抚一下它的脑袋。
    “狮子也能听人话吗?”我望着扎勒血红的眼睛,战战兢兢地问。
    “狮子?!哈哈哈………”庄一同一愣,仰天大笑,好象我说了一句多么幼稚可笑的话。
    我的脸腾地红了。我冷冷地看着他,看着那头似乎也在咧嘴笑的扎勒,不知如何是好。
    “哈哈,它不是狮子,狮子怎么可以被圈养呢?”庄一同笑着,擦擦眼角的泪花,“它是狗的一种,叫藏獒。不过,它倒是敢和狮子、猛虎之类的猛兽斗,藏獒是狗中最凶猛的,也是快要灭绝的良种。”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什么藏獒?什么狗?我弄不清楚,但至少它不是狮子,这让我好歹放松下来,我于是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时,李姐托着托盘走来,往我面前放了一杯热牛奶和几块小甜点。茶具非常精致,我认得出那是上好的古白瓷。只是,小甜点倒是普通的曲奇和黑森林,好象是超市里的货色。
    我饿坏了,问也不问一声,抓起曲奇往嘴里塞,然后端起牛奶便是一大口。
    此时我不想顾忌形象,既然来这里了,就没有什么形象可言。
    庄一同和扎勒一直在看着我微笑,好象来了个小乞丐。
    “你叫什么名字?”庄一同问。
    “QQ,你不早知道了?”
    “我是说你真正的名字。”
    “哦,咪咪!”我擦着嘴巴,头也不抬地说。
    “你不叫咪咪。”他的语气平淡而自信,这让我略有些不舒服,凭什么?!
    “为什么不可以叫咪咪?”我故作出不屑地表情。
    “‘咪咪’不是谁都能叫的,你不是叫‘咪咪’的女孩子。”
    唉,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男人!我束手无策。
    “我叫白青青。”我长叹口气。
    “白青青,青青?”,他念叨着:“‘玉壶白凤肺,金鼎青龙胎’,白青青,好名字。”
    我“扑哧——”一声笑起来。还白凤青龙呢!想当初给我随口起名字的父母可没有想到这么高深的程度。
    “我妈妈姓‘庆’,爸爸姓‘白’,加在一起就叫‘白庆’。可‘白庆’又不吉利又不可看,所以他们就随便取了谐音‘青’。我的名字可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我解释。
    庄一同也笑了:“‘精妙’常来自于‘偶得’,这都是缘份。”
    嗬嗬,我也傻笑了。既然这样,那我就‘白凤青龙’吧,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白青青,我没去亲自接你,你不介意吧!”庄一同又问。
    “不介意,没关系的。”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他接不接我,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已经帮我挽回了足够的面子。
    “我本来是打算接你的,只是天可能要阴了。”
    “咦?”我奇怪了。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有联系吗?
    “天阴时我的腿会有感觉。”他说着,无奈地拍拍腿,“年轻是用得太狠了,现在这腿就跟报仇似的,一到天阴就罢工了。”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四月天里他还要开电暖气呢!
    “挺好的呀!这样你不需要听天气预报了。”我说。
    他一愣,立刻大笑起来:“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这么多年来,我倒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解释。”
    “是啊,‘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这么浅的道理,有谁不知道呢?”
    “可,我有时就不知道。”庄一同微笑着说,“青青,真看不出你是一个这么乐观的孩子。”
    “唉!”我苦笑着摇摇头,“不乐观能怎样,哭吗,有谁听得到?”
    “以前我不知道,但从今往后,你哭我应该听得到。”他认真地说。
    我心头一动,差点被牛奶呛着,什么意思?
    “以前,冰儿总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她是一个天真率真的孩子,剔透,一眼便可以望穿。”
    哦,原来是这样!只是,我不是冰儿,我是白青青!
    我晃动着杯子遮住脸,慢慢地问:“庄先生,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干嘛来找你?”
    “为什么要问?你来了,这不就是答案?”
    我语塞。是的,我来了,这就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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