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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年代的非常爱情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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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我的天!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娟娟盯着几丈远的睡房,像盯着一颗定时炸弹。 
  秀秀又轻声说:“它脖子上还戴个铁圈,很可能就是吴希声放生的那个孙卫红。” 
  娟娟可没有心思研究这只金丝猴,急慌慌地对秀秀说:“我去叫人,你在这里看着,注意,千万别惊动了它!” 
  一会儿,娟娟把春山爷、茂财叔、大队治保主任都叫来了,大家蹑手蹑脚地靠近秀秀的房间。透过卧房壁板的缝隙,他们看清了那只抱着小金兰的母猴已经下了床,小金兰也被弄醒了,但是她不哭,正埋在母猴怀里吸奶呢!看来母猴的奶水很足,小金兰叭唧叭唧的吮吸声传到屋外,清晰可闻。金丝猴用一只前肢托着妹娃子的屁股蛋,另一只前肢扶着她的腰,松紧适度,不倾不斜,这种姿势简直无可挑剔。小金兰吃饱奶,抬起头来看看母猴,一点也不害怕,还用小嘴扯着母猴的奶头,一会儿拉长,一会儿放松,显然把母猴的奶头弄痒了,弄痛了,就朝小金兰发出唧唧怪笑。春山爷、茂财叔全看呆了,眼里泪花闪闪,感动已经多于害怕。这畜生如果不是长得尖嘴塌鼻,浑身黄毛,谁看了这幅母亲奶子图,不会对灵长目动物善良的天性发出由衷的赞叹啊! 
  春山爷指挥大家悄悄从堂屋退到小院,捏着嗓子小声说:“嘘,莫讲话!莫弄出一点点声音!现在嘛咯办法都没有的,只有等,静静地等,等那个畜生自己离开!” 
  娟娟憋着哭声说:“不行!不行!万一我的妹娃子……” 
  春山爷说:“莫怕,我想,那畜生玩够了,天黑了,它自己会走的。” 
  大家都噤若寒蝉,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耐着性子在屋外静静地等待着。慢慢地,天黑下来了。春山爷他们听到屋里传来两声轻轻的响动,随即一切静了下来。当然,这静有些深不可测,有些危机四伏,但是,所有人都得忍受这种无比严峻的寂静。过了许久,春山爷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前一看,母猴不见了,小金兰又睡熟了,依然躺在秀秀的眠床上,毫发无损,安然无恙!春山爷又惊又喜,向娟娟招了招手。娟娟一下扑进屋,把小金兰抱在怀里,像是捡回个妹娃子,激动得哭出了声。 
  秀秀反身出屋,沿着院墙找了一圈,金丝猴孙卫红早就无影无踪。可秀秀还是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气恨得咬牙切齿:“咳,我一定要逮住这畜生,叫它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春山爷拦住秀秀劝说道:“秀,你的小文革很可能是这只猴哥摔死的,可看它爱小金兰的那股劲头,你也看到了。这母猴决不会成心要摔死你的崽子,你就饶了它吧!” 
  秀秀觉得春山爷的话有些道理,稍稍安静了些。 
  春山爷在屋里屋外查了一遍,把茂财叔和秀秀等人叫到窗前说:“你们看,那畜生就是从这里跳上跳下的,窗台上还有金丝猴的爪子印,你们千万要保留好!这就是证据,吴希声嘛咯罪也没有,他是无辜的!” 
  这个推论倒是叫秀秀放下心上的一块大石头。她特意拿来两个小脸盆,把窗台上的猴爪子印盖个严严实实,保护好现场,就等着公安们来取证。秀秀相信,她的希声哥肯定能死里逃生了。   
  第十三章 犹大的悲哀(2)   
  这桩看似离奇荒诞的怪事,把整个枫树坪都震动了,男女老少,一拨又一拨的,涌到秀秀家来参观、探问,议论纷纷:“这下可好了,吴希声有救了!”“我早说呢,吴希声那样个书呆子,心地善良,胆小怕事,下得了手杀一个小崽子吗?” 
  春山爷叫治保主任和民兵队长站在秀秀家的院门外严加防守,决不让乡亲们跨进门槛。春山爷说:“知道就好了,现场可是要好好保护,我马上通知县公安和刘主任来看看,这事关系吴希声的死活呢!” 
  乡亲们不能亲眼看到猴哥的爪子印,虽然觉得有点遗憾,但是都很听话地纷纷散了。现在案情大白,枫树坪虽然死了个小崽子,而大好人吴希声总算能起死回生了,全村乡亲便都松了口气。 
  县公安局接到枫树坪大队的电话报告,得知刘福田的小崽子刘文革是一只猴哥摔死的,便立即派人前来侦查,取证,还用一台海鸥牌老爷相机,对准留在窗台上的金丝猴的爪子印,嘁哩喀嚓地拍了好几张照片。他们带回局子,请痕迹检验员作了仔细鉴定,又经过一番认真研究,一致认定吴希声是完全无辜的。局长签发了命令,要立马放人。可是,这时案子峰回路转,突然有了意外的重大发现。 
  原来公安人员去枫树坪抓人的时候,为了掌握凶犯的证据,曾去知青楼吴希声房间搜查一遍。他们指望发现匕首、铁片、铅丝或是已经配制好的万能钥匙等等作案工具,然而一件也没找到,却发现了几本笔记本,也不管用得上用不上,顺手牵羊都带了回来。在审查吴希声是否杀了刘文革的时候,局长指定一个细心的女公安审阅这些材料。那位女公安十分惊讶地发现,吴希声真是个好学上进的好知青,六大本笔记本,满满当当地抄录着许多客家山歌、名家名作、格言隽语。其中有毛主席诗词,有唐宋诗词,有海涅、拜伦、普希金、泰戈尔等外国诗人的爱情诗,有《红楼梦》、《西厢记》的诗词摘抄,还有许多歌曲──包括女公安看不懂的五线谱。全部笔记都清清爽爽,赏心悦目,那些书抄、文摘和心得笔记,简直能当硬笔书法来欣赏。尚未婚配的年轻女公安一边看,一边为吴希声扼腕叹息。这家伙如果不是个嫌疑犯,在许多姑娘(当然也包括她自己)眼里,简直会成为抢手的追求对象哩。女公安在心里嘲笑局长真是多此一举,用这些材料去挑选个秀才和学习模范还差不多,哪能从里头找到现行反革命的犯罪证据? 
  年轻的女公安花了两天时间,七翻八看,看到第五本笔记本的时候,发现这样一首诗: 
  受够无情戏弄之后, 
  我不再把自己当人看。 
  仿佛我就成了一条疯狗, 
  漫无目的地荡游人间。 
  我还不如一条疯狗, 
  狗急它能跳出墙院。 
  而我只有默默地忍受, 
  我比狗有更多的辛酸。 
  女公安吸溜着鼻子,似乎闻到这首诗有些不大对头的气味。但是,民间诗人食指这首风靡一时的短诗,毕竟只是流露出某种忧伤和悲愤,也说不清要害到底在哪里。女公安便提高警惕,瞪大眼睛继续往下看。再翻到第六本笔记本的最后几页,女公安又看到更成问题的两首诗。一首是: 
  总理逝世留英名, 
  竟有蝇蛆贬丰功。 
  排他抬己阴风起, 
  吕后鬼魂逞淫凶。 
  妖魔啮人喷迷雾, 
  瘟鸡焉敢撼大鹏。 
  奋起马列千钧棒, 
  痛打白骨变色龙。 
  另一首是: 
  歌悲闻鬼叫, 
  我哭豺狼笑。 
  挥泪祭雄杰, 
  扬眉剑出鞘。 
  年轻的女公安眼睛一亮,精神大振。因为上头已经下了文件,把“四五”悼念周恩来总理的活动定为“反革命事件”。公安内部也层层下达任务,要在全国范围追查政治谣言和恶攻言论。后面那两首诗,矛头所指,一目了然。女公安终于松了口气:我的天,总算没有白花我两天工夫呀!她兴冲冲地把抄录着那三首诗的笔记本呈送给公安局长。局长更是兴奋万分,立即向刘福田作了汇报。刘福田对那些既拗口又深奥的文字不甚了然,局长耐着性子给他作了讲解,刘福田就吓出一身冷汗:“我的妈呀,真想不到,一个活生生的现反分子就躺在我身边,我竟一点也看不见!” 
  局长说:“刘主任,这个吴希声是不是杀害你小崽子的凶手,已经无关紧要。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揪出躲在吴希声后头的大鲨鱼!最近上头催得很紧,要我们追查政治谣言,追查‘恶攻现反’。我们原先是多么麻痹大意啊,还以为一个山区小县有嘛咯‘现反’?现在好了,狡猾的狐狸终于露出小尾巴了,我们……” 
  刘福田抢过话头说:“对,对,我们要乘胜追击,揪出幕后更大的摇鹅毛扇式的人物!” 
  刘福田接到枫树坪大队的报告,说他的小崽子为一只金丝猴所害,跟吴希声毫无关系,已经有些泄气。现在好了,铁证如山,不仅能够置吴希声于死地,而且有个立大功的机会。他精神抖擞,全身细胞都亢奋起来,用不容争辩的口吻交代公安局长:“你立马给我派上两个人,成立个专案组,我要亲自抓这个大案要案!” 
  那个年代,中国有一类人的政治嗅觉比猎狗的鼻子还要灵敏。刘福田立马从吴希声身上嗅到一种气味,那就叫做“恶攻”。当时的宣传舆论,动不动就把屁大个事或是纯属子虚乌有的事,上纲上线为“誓死捍卫”。现在,刘福田觉得他真是值得好好地“誓死”一番了,然后向那个长得像蛤蟆精样的老女人邀功请赏。刘福田美滋滋地想,上海的王洪文原先不过是个小工人,就是被那个老女人看上了,一家伙就当上党中央的副主席;我如能立大功,创奇迹,乘飞机,坐火箭,到省城,上北京,弄个大首长当当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第十三章 犹大的悲哀(3)   
  刘福田带着两个公安人员兴冲冲赶回枫树坪。一名年轻公安扎到群众中去摸材料;一名老公安把知青们集中起来办“追查政治谣言学习班”,发动大家揭发吴希声的反革命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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