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心没妒

第11章



「好啊。」
「苏少爷,你真是好人啊!青梅蒙你一连救两次,也不枉我方才为你挡针了……」一双男性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她松了口气,不敢往下瞧,怕头晕了。刚才到底是怎么飞上树的?
「程家小姐的孩子丫鬟,苏某很愿意送妳下树的。」
「多谢苏少爷,我叫文青梅……」她安心松开抱着树的双手,又觉不安稳,想要改抱住他,突然,腰间双臂一抽,她被用力推下树。
她惨叫一声,踩空落树的同时,瞧见他的鼻孔正在看她。好狠啊!他想害死她吗?今晚,不知出于第几次的本能,在半空中她的身子翻了个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你……你……你想害死人吗?」她急叫。
苏善玺微微一笑:「程家小姐的孩子丫鬟,苏某只是想三更半夜的,孤男寡女总是不妥,一时心急想要送妳快些下树罢了。」
「孤男寡女的?我今年才十五岁,就算有意中人也不会是你这老头子!」她气得跳脚。「我是千里眼,连你眼角有几条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谁会喜欢你?
谁会喜欢你啊!」差点摔死了!可恶!她还想活命呢!
他的神色一敛,冷眼注视她:「那就滚回去。苏某不与袒胸露背的女子相处,即使孩童也是一样。」
文青梅恨恨地瞪着他,见他不再理会她──只怕就算把树摇掉,他也不会大惊失色吧!这人,真坏,小姐怎么会看上他的呢?空有一张脸皮,除此外,就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也没有了!
她咬牙,纵是满腹的不满,也只能隐忍下来,捡起那披风。
「哼!我一走,若有莫名其妙的针再朝你飞去,你可就真要见阎王了,活该!」
一脚误踏衣衫过长的垂饰,狼狈地跌在地上,当作没听见身后的嗤笑,她抹去一脸的污泥,包住自己衣衫未整的身子,慢慢地走回客栈。
苏善玺心中并没有特别注意到她,只是看着月亮,想起过去的记忆。
「少昂她……不敢爬树,第一次跟元醒爬树,故意整她,诓骗她树上有好景色,背她上树后,让她待在树上一整天,等回来再找她时,她仍抱着树,僵硬不动足足好几个时辰……」他唇畔勾起温柔的笑意,从衣间掏出白玉娃娃来。
方才,在那小孩还没来之前,他就在亭里看着娃娃与月亮。十六年前,少昂洞房花烛夜的前一晚,就在常宁镇、就在这间客栈,他跟她就在那凉亭里看着月亮……为了让她有信心,他告诉她他为她选择的没有错,她的丈夫会怜她惜她一辈子……那一天就跟今天一样,差一天十五,月亮却与十五一样圆。
他垂下视线,想起程家丫鬟的话。
「我三十六了……也老了……已经十六年了吗?少昂,如果妳还活着,今年也不过三十……」却为了那姓颜的,赔上一条命,值得吗?值得吗?
这十六年来,一想到此处,他就满腔的恨、满腔的怨,难以抑制。就算他老了,满脸皱纹了,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那姓颜的男人。
月光下,他手中的白玉娃娃圆圆胖胖的,始终是笑瞇瞇的。他慢慢地将脸颊贴上娃娃的笑脸,缓缓合上俊眸。
在月光的折射下,胖娃娃的脸似笑似哭──
第五章
「大舅子!你远道而来,怎么不见告诉起恩呢?起恩可以派人去为大舅子打点一切啊!」热络的声音从颜府前厅响起。
刚进颜府的苏善玺微微一笑,说道:「我不过是来探探表妹,何必劳师动众?何况,我已习惯自家人服侍,你要真派颜府的人来打点,我还怕没法适应呢。」
文青梅一跟她家小姐踏进厅里,就听见他十分客气的说话,直觉往他的白衫背影望去,不由自主地想象他看似温和的俊貌下,处处透着尖酸刻薄的小度量。
她家小姐怎会喜欢这种老头儿呢?从常宁镇到此地,不过是一天的路程,就足够让她明白此人生性寡情又刻薄,不把人当人看。
手肘上突然传来一阵疼痛,她暗叫一声,见到她家小姐状似要她扶住,却在袖中暗暗拧她一把肉。
她已经没有多少肉了,拧起来很疼的呢。忍住疼痛,硬生生地撇开望着苏善玺的视线,她家的小姐真的很「小姐」啊──从她脑中一片空白后,事事得重新再记忆,好比她那个服侍一年的小姐,外表虽柔弱美丽,骨子里却骄气十足,一不开心,她的肉就得受罪。
光是相处一天,她的手臂大概被拧了十来次之多,她也只不过无意识瞄苏善玺十几次眼啊。
刚被用力拧过的肉又被扭转起来,害她痛呼一声,差点以为臂上的肉活生生地离开自己的身子。
「这是……」颜起恩听到惊呼,终于注意到大舅子身边的千金小姐,讶道:「这小姐莫非是……啊!」松了口气多过惊喜。「莫非是大舅子心仪的姑娘?」
「是是──」文青梅奉命抢答。
苏善玺截了口,淡淡说道:「我带心仪的姑娘来看你做什么?」视若无睹颜起恩脸色一阵青白,继续温和道:「程家与苏家有生意上的来往,顺路途程小姐回府是我该做的。程小姐路途劳累,起恩,你还不快叫人带程小姐去客房休息?」
颜起恩闻言,连忙唤来仆役。
程道心欲言又止,含怨地凝睇视而不见的苏善玺,见他当真宛若呆头鹅不解情意,只得暗暗叫恼,转身与仆役离去。
文青梅将一切收进眼底,扮了个鬼脸,正巧又对上苏善玺那似笑非笑的俊目,像在暗笑她──笑她什么呢?这人真讨厌,看人总是要笑不笑的,彷佛有两双眼,对着小姐或者初见面的人是用鼻子上那双眼在看人;在看她时老是用那鼻子下的那两个洞在看她。
「青……梅……」
有气无力、隐含微怒的叫声让她一惊,连忙转身喊道:「来了,来了!小姐,我来了!」
「那房间还留着吗?」
身后传来苏善玺温和中带着恨意的声音。是她的错觉吧?是妹婿与舅子的关系,怎会有恨?不知他妹妹生得何种性子?这个想法忽地从她心中滑过,又闻颜起恩有些慌恐地答道:「有!有!那房间从未动过,自上回大舅子来过后,除了让丫头们定时整理外,我不让旁人进去。」
「你也没有吗?」
「……没……没有……」
「是不想呢,还是……不敢进去呢?」
「大、大舅子──」
「我这是玩笑话,别当真啊。」
那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为什么在她耳里听起来格外的悲伤?
在跨过门槛的剎那,想要回头,却看见一名年轻的少妇与自己错身而过。
「表哥!」那少妇喜叫。
那少妇看似柔美而温驯,吐出的话像珍珠又圆又润,不似她老带着童音,只是,这妇人叫苏善玺为表哥,两人之间却完全没有相像之处。
她心里有疑惑,又听那少妇喊道:「夫君。」
厅内除了苏善玺外,只剩一名男人,那男人叫颜起恩,是颜府的主人。
那,他表妹是那姓颜的妻子了,可颜起恩不是喊他大舅子吗?出于直觉的,她转身,瞧向那颜起恩。
方才没有特别注意,如今粗略打量,他的脸圆畔,双眼有些混浊,看似四十左右,有点儿老实相,却不得她喜欢。
「小娃娃,妳瞧够了吗?」苏善玺轻声问道,双眸透着高深莫测。
她用力眨眨眼,还不算回神,呆呆地往他看去。
「表哥,她是……」
「是个丫鬟,年纪太小,八成遇上了个不专情的男人,在常宁镇上那口井自尽,所幸被我救了。」他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为那种男人寻死,是天下间最傻的事。」
她忽觉颜起恩的脸色又白了起来,不由自主的童音脱口:「颜公子有妻有妾吗?」
「有妻一人,妾三名。」苏善玺代他回了。瞧着她有些恍惚,心里微觉有异,却没有询问的打算。
她的嘴唇掀了掀,他没细听她在说什么,只觉她缓缓地露出嫌恶的表情,然后双手压住胃部,随即──「呕」地一声,当场吐在大厅里。
「妳根本是要丢我的脸,是不是?」
「……不,青梅没这意思……」痛痛痛。
「妳当着善玺大哥的面吐了一地,是想引他注意?」
「……没,青梅并无此意……」肉要掉了、要掉了!
「还是妳想让他以为我虐待妳?要他为妳出头?」
「……我想,是奴婢吃坏肚子了吧……」好痛!好痛!谁来打她两拳让她昏了吧!
「真是丢人现眼!妳就不能忍忍吗?青梅,妳跟在我身边快一年了,以前凡事都为我打点好,我要什么妳总会为我备妥,偏妳一直反对我跟善玺大哥,为什么?妳老说他不适合我,那谁才适合我?谁才适合善玺大哥?还是妳对他有意?」
「我没有,怎么可能呢──」好痛喔!
「以妳一介奴婢之身是不可能,我只是要妳别做太多的奢想──对了,青梅,眼下无人,妳说,妳真失去记忆了?」
这已是不知第几次询问了,见她家小姐仍脸带怀疑,她用力点头:「我何必装呢?小姐,失去记忆并不好受啊!」
「是吗……妳出去吧,连帮我脱个衣服都不会,我还留妳在身边做什么?我这可是念妳无处可去,才收留妳的啊。」
「小姐恩德,青梅一辈子不敢忘。」娃娃脸露出很诚恳的表情。
她走出客房,整个肩垮下,喃喃道:「当人丫鬟好辛苦啊,真不知我是怎么熬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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