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浑听得五鹿老之言,面色不由一变,嘬腮啧啧两声,后则吁口长气,一字一顿故作冷澹。
“栾栾,于我跟前,你如此唤她,便也罢了……若你不识轻重,同早前一般无形无状,于父王面前放刁把滥,乱认娘亲……届时父王真恼了你,只怕为兄也难替你遮盖!”
五鹿老闻声,两指一竖,徐将鼻凹残存眼水抹了,口唇微开,不怒反笑。
“栾栾倒是忘了谢过十年前兄长帮衬大德!”五鹿老虚虚退个两步,双掌一并,躬身便冲五鹿浑行了个礼。
“兄长何不说说,栾栾因何唤那适心夫人作娘亲?又因何知其蒙难后,茶饭不思,以泪洗面?”
五鹿浑抿了抿唇,单指指尖循着唇角酒靥所在,一紧一慢轻压不住。
五鹿老见状,暗将面颊一侧,轻嗤一声,挑眉自道:“你我兄弟,本为一母同胞。兄长心心念念的母妃,却将我这老幺亲子视作洪水猛兽,从不亲近!栾栾倒想问上一问,莫不是因着兄长长我两岁,早于母妃膝下承欢,故而母妃对你,便是掏心掏肺舐犊情深;于我,便是可有可无视而不见?抑或,是栾栾生了副神憎鬼厌的丑陋相貌,这方惹得母妃嫌恶,避之不及?”话音方落,五鹿老直挺挺往五鹿浑目前近了两步,眉头一攒,冷声笑道:“兄长,栾栾样貌,你自熟悉。我是长了雌雄对眼,还是生了斗鸡淡眉?是错在蒜头短鼻,还是差在吞天大咀?”
五鹿浑目睑稍低,莫敢同五鹿老四目交顾。两臂一软,暗往身后一背;十指渐麻,偷于腰际一绞。
五鹿老定定瞧着五鹿浑,目珠眨也不眨,候个盏茶功夫,见五鹿浑始终不语,这方一努口唇,且退且笑。
“兄长,自适心夫人现身玲珑京,至冬狩那日恶事突至,细细算来,前后不过三载。”五鹿老脖颈一屈,仰面朝天,“虽非栾栾生母,却可终日以慈颜相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其虽仅赐片刻之间,足以慰我平生之愿。三载厚待之恩,一朝再生之德,兄长你且说说,换做是你,能不时时以娘亲称之?”
五鹿浑目睫扑闪个几回,探舌一濡口唇,柔声慰道:“栾栾……莫要这般……”
五鹿老耳郭一抖,口唇翕张之际,却是未睬五鹿浑,反是絮絮叨叨自顾自嘀咕道:“娘亲尚在人间,娘亲尚在人间!那眼目前,栾栾当往何处寻她?”
“广达?……回返广达!我得往钜燕皇宫走上一遭!”
话音方落,五鹿老身子一扭,脚跟离地,扯了缰绳便要上马。
然则,尚不及五鹿浑上前拉扯,五鹿老已是腕子一硬,倏瞬定在原处,目珠浅转,启唇自道:“不可,不可!那钜燕国主连坼天手这般亲信尚且瞒着,想其必不欲娘亲下落大白人间;我这般贸然闯将过去,恐要给娘亲添了事端!”
五鹿老一顿,陡地松了马缰,两掌一撤,对搓个两回,面上神色却是掩不住的雀跃欢欣。
“宝象寺!对了!宝象寺!”
五鹿老单掌虚攥个拳,脖颈左左右右摇摆不定,一双腿似是不知当立在何处才好,进三步退两步,毫无章法。
没头苍蝇一般转个半刻,五鹿老陡地抬掌,啪叽一声拍在自己额顶,启唇便笑,“那同括和尚……那和尚必是齐掖无疑!当初兄长于大椿客店偶一提及,栾栾只道少有相像,更念着齐掖早夭,全然不曾上了心去。现下细细琢磨琢磨,当今世上,除却齐掖,能有何人同栾栾面目相似?其方至玲珑京之时,虽长我四岁,然高低胖瘦,形貌声调,却是跟我大同小异;而今十年既过,我俩面目,恐有小改,但兄长同胥家小姐这般细致之人,既感我俩相像,那其必是齐掖无疑!娘亲……娘亲既借了钜燕水寒珠予他,必得同其有所联系……”
一言未尽,五鹿老已是摩拳擦掌,眼见便要翻身上马。
五鹿浑确是手疾眼快,见状直仆上前,一把扯了五鹿老广袖,低声薄怒道:“栾栾,你这是作甚?”
五鹿老一怔,挑眉直冲五鹿浑应道:“千里寻母,人之常情。”
五鹿浑两目一阖,哭笑不得,“你若再生事端,信不信我便传信师父,令他立时将你带返玲珑京?”
“我若回去,你也莫想在外逍遥!”
“那你我兄弟便一道回去,于父王面前好生将这江湖趣闻讲上一讲。”五鹿浑唇角微抬,冷声接道:“适心夫人同垂象皇子处心积虑,诈死脱身。一来有负我五鹿皇室赤诚相待之隆恩,二来有悖他垂象国主和平交好之本愿。父王的性子,你也知晓,此事若为其所知,你想适心夫人还能否于三国有寸土立锥,得片瓦盖头?”
五鹿老闻声,亦是轻嗤一声,眉尾一飞,沉声应道:“适心夫人之事,不过尚在推测,并无实证。”
“不过推断,你这般着慌欲往宝象寺又是为何?”
“兄长,”五鹿老不急不怒,扑哧一下,却是轻笑出声,“何不将适心夫人一事暂放,你我兄弟便于此时此处,推心置腹,好好说道说道你此回擅离玲珑京之由?”
五鹿老喉结一动,已现惨然,吞口浓唾,缓声接道:“父王早有明令,不准你我南下钜燕。此一回,兄长籍追查大欢喜宫之名,浪游三国;现下,更是距宋楼一步之遥……宋楼同销磨楼个中干连,自不消栾栾细说。”稍顿,五鹿老眼风已见凌厉,疾往五鹿浑跟前一递,悠悠叹道:“这一路上,栾栾倒也自容欢那处听得个不算了不得的消息。”
五鹿浑口唇发燥,不由抬掌往两颞一按,轻声应道:“他同你说了些甚?”
“不过是说,兄长对其师父仰慕已久,直言欲离了三经宗,改投销磨楼主人李四友。”
一言既出,兄弟二人兀自无言,对视一刻,目不转睛。
少待,五鹿老终是不耐,唇角一耷,缓声笑道:“母妃素不喜我。栾栾不足三岁,便由乳娘带着离开皇宫,暂住别苑。独居五载,直至栾栾八岁、母妃宾天之时,父王都未想着将我接回王宫,遑论亲来探看。若非那一场火,怕是父王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个儿子!”五鹿老顿上一顿,机锋一转,抬声便道:“故而,兄长定是以为,当时宫内那些个琐碎消息,栾栾这个久居宫外的倒灶皇子必是蒙在鼓里,无从知晓。”
话音未落,五鹿浑已是抬掌止其说话,一面摇眉,一面应道:“你既有闻,自然知晓我非来钜燕之因、非见李四友之由!”
五鹿老闻声,掩口轻笑不迭,隔了半晌,方才喘匀了气,口唇一开,面色同音调俱是大改。
“兄长非将销磨楼之事查个水落石出,栾栾定要往宝象寺跟同括当面对质;你我兄弟所为,终归算得上异曲同工!”
五鹿浑目华一黯,禁不住纳口长气,两目一阖,悠悠缓道:“宝象寺,必然要去;同括僧,早晚要探。只不过,栾栾可是忘了,那一日若非适心夫人舍命搭救,怕是你早被齐掖一同拖拽着,跟那宅子一并毁于火中。现下你欲单枪匹马去寻同括,可有想过,那同括若真是齐掖,其入宝象寺便若蛟龙入海;其若暗施杀招,只怕你这弱不禁风的小王爷必是有去无回,九死一生!”
五鹿老听得此言,面皮登时改作紫棠色,下唇微颤,半晌方才喃喃出声,“那齐掖……怎就如此...恨毒了我?”
五鹿浑一掌负后,闻言冷不丁紧紧攒拳,思忖一时,眉头陡然一开,咧唇轻笑,自言自语道:“许是……其恨栾栾夺了适心夫人宠爱……便若栾栾心下,隐隐恨着为兄夺了母妃宠爱一般……”
此言一出,五鹿老不由讪讪,眼白一飞,低声嗫喏道:“兄长同父王,终归欠了栾栾。”
言罢,兄弟二人对视一面,却是双双忍俊不禁,噗嗤一下苦笑出声。
良久之后,五鹿浑方才探手扯了五鹿老缰绳,下颌浅收,柔声缓道:“你我前往宋楼,自当随机应变,必得探得些微销磨楼讯息才好。待得此事一结,你我再同往宝象寺细查。”
五鹿老一听,唇角一抿,修眉插鬓,抬声笑道:“现下我倒在想,娘亲他们,究竟如何自那般大火中逃出生天?”话音方落,五鹿老眉头一低,自顾自端详起自己左掌掌心一块约莫铜钱大小的伤处来。
五鹿浑初时未应,磨蹭片刻,稍一回身,正见五鹿老掌心疤痕;目珠一转,脑内陡地忆起九韶初遇同括时,其头顶多出来的四个香疤。
少待片刻,五鹿浑眨眉两回,换个话头,侧颊自道:“栾栾掌内那天生的招财进宝痣,终是毁在了那场火里。”
五鹿老闻声,两指直往那疤面上摩挲不止,舒口长气,轻声应道:“栾栾这辈子,只靠着兄长一人,便能换得个大嘴吃天下了,何必惋惜掌心那劳什子的一颗小痣?”
五鹿浑一听,唇角不由高抬,摇眉浅笑,心下却是暗道:若适心夫人同齐掖真如所料,尚未离世,那鱼悟师现下,究竟知是不知?那垂象国主,究竟知是不知?那少扬失珠,又该是何人所盗、何处所藏?那“暂借水寒”信笺,又当是何人所写才是?
未及将诸多疑问一一于脑内过一个遍,五鹿浑已是听得五鹿老急咳一声,抬声调笑。
“我说兄长,昨儿个晚膳之后,那楚锦可是偷摸着塞了个物件儿给你。旁人许是不查,栾栾可是瞧得真切。现下既无旁人,兄长何不取了,让栾栾也看上一看,开开眼目?”
五鹿浑一怔,顿了片刻,两肩一抖,啼笑皆非。
“小王爷,何时才能将你那些个聪明才智用在善处?”
五鹿老闻声,摇头晃脑吃吃轻笑,迅指功夫,已见五鹿浑探手入怀,徐徐摸索出一物,缓缓递至自己跟前。
五鹿老也不客气,抬掌接下,定睛一瞧,却是个小小方胜。
“那楚锦,竟传了方胜与你!”
“莫要胡言!”五鹿浑眉头一攒,抬声一喝,“昨夜无所事事,便将信笺迭了个花样……”
不待五鹿浑言罢,五鹿老已是手忙脚乱拆了方胜,聚精会神端详起来。
“沐猴……老驴……贱虫……狗材……”五鹿老支支吾吾将那笺上内容逐条诵出声来,“畜…畜产?老…咬虫?马泊六?”
五鹿老一把将那信笺团个一团,眼白一飞,低声嗤道:“那楚锦,自感是七尺身躯八斗才,十谒天门九不开——一脑门儿的自视甚高,满胸膺的怀才不遇。依我瞧着,其不过是个满口污秽、肆言詈词的泼皮无赖罢了。怎得,其还想将这些个污言秽语整理成册、结集私刻不成?”
五鹿浑低低一叹,且笑且应,“其不过觉得,为兄满脸官司,疾需纾解。故而……”
“故而其便特意留了这个,好教兄长闲来无事之时,寻个四下无人之处,好生演练演练?”
五鹿浑稍一颔首,回身缓将那信笺团收回目前,摊掌一压一熨,后则打眼一扫,口唇微开,本要依样画葫芦,尤而效之,然则话到嘴边,却生生卡在喉间、夹在齿缝;尝试多番,五鹿浑终是不耐,两目一阖,摇眉苦笑道:“这般詈词,着实太过难为了我。”稍顿,五鹿浑那信笺一步步折回方胜形状,后置于颊边扇个两扇,低声接道:“你我兄弟,最恨最毒的,也不过说些个‘啑汝脑’、‘尽汝种’之流吧。”
话音方落,兄弟二人相视一笑,齐齐飞身上马,疾驰向前。
竹披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五鹿兄弟纵马约莫盏茶功夫,突遇小雨。二人起初摸了蓑衣斗笠,披盖起来;然则再行一刻,却感那雨势渐大,实难收拾,无奈之时,远远正瞧见一处野庙。
二人换个眼风,抬声喝马,一刻不停直往那庙前赶。
疾行约有袋烟功夫,二人方瞧见那庙前一侧树下所停的三匹良驹。
五鹿老眉头一开,低声笑道:“兄长,依容欢那性子,既查知你跟胥家小姐同时不见,其当先是阴阳怪气迁怒于我,后则拍马回返自迎胥小姐去才是。怎得此回,其却不见醋意,反是心无旁骛一味朝宋楼方向疾赶?”
五鹿浑一紧蓑衣,先将其同五鹿老坐骑前后拴好,后则一抬唇角,柔声应道:“且往庙内,问问便知。”
此一时,破庙内。
容欢一人立身隅角,仰面靠墙,连声抱怨道:“瞧这雨势,当为急雨。怎得下了这老半天,还是未见歇止?”
闻人战同胥留留对坐另一头,寻了各自锦帕将头面雨水擦了两回,后则相顾无言,对容欢皆是未有理睬。
静默片刻,闻人战咂咂口唇,咯咯娇笑,先是自怀内摸出一包酥蜜饼,一包酥油泡螺,一袋冰糖霜梅,后则又将身侧包袱取了,一把提起半只鹿腿膀,再将包袱内散碎的几十片风干獐肉往脚边一摊,边嚼边道:“胥姐姐,你也一同尝尝。”
胥留留见状,不由掩口巧笑,仆身捡了半片肉干,就唇轻咬。
恰于此时,庙内三人皆见门前立了两条淡影,抬眉细观,来人自是五鹿兄弟。
闻人战一瞧见五鹿老,倏的一声登时站起身来,两臂高抬,急急一摆,口内衔着半块酥香掉渣儿的甜饼,哼哼唧唧示意五鹿老来食。
五鹿老见状,怎不解意,两手高攥身前,大步流星,放脚便朝内去。
胥留留见五鹿兄弟现身,颊上禁不住倏瞬一红,偷眼瞥了瞥容欢,后则讪讪起身,柔声轻道:“鹿大哥,看来这雨,来的倒是时候。”
五鹿浑稍一颔首,缓声询道:“照那马儿脚程,你等当早早过了这野庙方是。”
胥留留闻声,探掌急将耳侧发丝绾了,稍一濡唇,轻声笑应,“确是早早路过。不过中途遇雨,依着雨势,一来我等需寻一处容身,再来揣度鹿大哥你等必得于此地躲雨,故而拍马调头,返来这处。”
五鹿浑听得此言,解颐浅笑,自往闻人战身侧寻了个地方,这便不管不顾,席地而坐。
闻人战津津有味咀着手掌大小一块鹿肉,得暇再往口内丢上三五粒糖梅子,哼哧哼哧嚼了半盏茶光景,这方一撅樱口,细将十指吮个干净。
“鹿哥哥,你可知那宝继庵内一干恶姑子是何下场?”
五鹿浑闻声,唇角一翘,柔声应道:“想是上了枷、下了狱?”
闻人战拊掌徐拍个两回,俏脸一扬,似模似样添油加酱,“听楚大哥那九位娘亲说,那一十四名姑子,被拿当日便皆受了脊杖三十;眼下,其均械手足、置老监,日日与屎溺同卧,顿顿与鼠蚁争食。为首的庵主已是判了秋后问斩,余的诸人不日便要刺配充军。”
此言一落,几人皆感大快其心。五鹿老捡了最近处一只透红的带骨鲍螺,就唇咬一小口,后则慢吞吞嘬腮抿唇,沉声自道:“如此,倒还称得上佛祖有眼。”
闻人战目珠眨个两回,葇荑无骨,轻托香腮,口唇一嘟,低低道:“却也不知,八音山那帮子匪人,何去何从?楚大哥同那美人儿郡主,是吉是凶?”
五鹿浑同胥留留一听,目华皆是一定,暗暗换个眼风,几是异口齐声,“吉人自有天佑,你且莫多心忧。”
话音方落,四人两两相顾,俱是轻笑出声。
吃吃喝喝聊个一刻,闻人战脖颈一伸,探头往庙外觑了一觑。
“这雨,怎得下个不停?”
此言一出,另一边容欢似是得了由头,急将腰间折扇一扬,没头没脑扇个几回,唇角一耷,抬声排揎道:“这鬼天气,下得甚雨?莫不是苏城风水不佳,带累了你我,一并倒了运去?”
话音方落,容欢气鼓鼓疾步往门边一走,抬掌向外接了几滴雨水,目睫一低,摇眉不住。
五鹿老暗往五鹿浑处递个眼风,后则抱臂膺前,再往容欢处努了努唇。
五鹿浑见状,自是解意,稍一低眉,缓声轻道:“你我自寅时行到现在,人困马乏,正好趁此急雨,少作安顿。”
五鹿老闻声,立时挑眉附和,“正是正是。此刻酒足饭饱,我等正好在此歇上一歇,小憩个把时辰……”
一言未尽,容欢已是哗的一声收将折扇,两足一定,回身薄怒。
“要睡你睡!本公子可是归心似箭,不欲多留。待上片刻,等这雨势渐小,我便先行赶路,往宋楼安置安置。”
闻人战一听,两腮一鼓,娇笑连连,“怎得?你这宋楼公子是要先行回去,备下酒菜,穿戴行头,好模好样地接媳妇麽?”
胥留留听得此言,双颊登时红透,杏目稍开,作势佯怒。
五鹿浑见容欢口唇微开,却未有应,这便吞口清唾,悠悠叹道:“宋楼既有酒菜,我等便得提前备上些趣闻轶事佐菜过酒。”
“不如,便来讲讲苏城见闻?”五鹿老一笑,已然会意。
“尤是那金樽之事,莫可多得——气冲霄汉,义薄云天!我等需得好好同宋楼奶奶说上一说……”
话音未落,容欢肩头应声一抖,眉头紧攒,抬声喝道:“莫要如此!”言罢,其颊上薄肉虚虚一颤,低眉逃目,讪讪接言,“暂莫…暂莫将金樽之事告知祖母!”
一言方出,容欢不由得纳口长气,抬眉紧睑,支支吾吾轻声嘟囔道:“此事……本公子原就未想瞒掩……只是事出突然,我便想着先往宋楼探看探看,待笃定,再将因果告于尔等不迟……”
庙内余人闻声,早是定睛,齐齐直冲容欢逼看。
容欢见状,唇角一抿,眨眉两回,一字一顿低道:“那金樽……怕是不止两个!”
“宋楼祠堂……亦有一只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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